燒豬院和尚把傅和尚的書信交給武好古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武好古則點了一桌子的肉菜和燒酒(不是白酒的意思),和趙佶、米友仁邊吃邊聊。
“小乙,你覺得我們之間的比試如何?”
武好古和趙小乙的斗畫,可是眼下開封府的一個熱門話題。
不過現在由武好古來問趙小乙這個問題,還是顯得有些尷尬,趙小乙和米友仁都是一陣沉默。
半晌后,趙小乙輕聲道:“不比也罷,說實在的,光是你的鉛筆速寫就能做實了畫中第一人的地位了。”
趙佶和武好古的比試純是好玩,用章惇的話,就是輕佻。比就比了,圖個好玩罷了——后來搞什么花石綱和宣和北伐都是這個路子。
不過在和武好古接觸多了以后,他卻發現自己的畫技完全不是武好古的對手。特別是他知道了“鉛筆速寫”這門練畫的技法后,才知道自己和武好古的差距有多大了。
自己畫一張的時間,人家幾十張都畫了,還怎么比?
“甚底畫中第一人?”武好古笑了笑,“虛名而已。
不過這份虛名,也是很值點錢的…所以,你我還得比試一番。”
趙佶一蹙眉頭,未曾開口。武好古就接著說道:“小乙,你看如今我們倆人的畫作多熱門啊?每天去豐樂樓賞畫的人,都快把豐樂樓的門檻給踏破了。等到唱賣的那一日,你的《李師師寫真圖》,我的《墨娘子舞蹈圖》肯定都能賣出個天價。
而且之后你我還各有10幅《花魁圖》要畫,畫好之后也定然能唱賣出一個天價的。
所以這場斗畫,你我都是贏家,而且已經贏了不少啦!”
武好古到底是了解后世藝術品市場的游戲規則的人,知道炒作對藝術品的“價值發現”有多么重要。
再好的藝術品,如果完全排除了炒作的成分,也是很難賣出一個高價值的。而武好古和趙小乙的這場斗畫,也因為某些知道也不能說的原因,成為了一場瘋狂炒作。
當然了,被炒作起來的還不僅僅是武好古和趙小乙的畫兒,還有被當成模特的墨娘子和李師師。
墨娘子之前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家伎”,而李師師雖然紅極一時,但是也隱退多年,名氣大不如前了。
可是現在她們倆的畫像就被掛在豐樂樓最顯眼的地方,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豪商權貴們去一睹芳容。
還有不少善于舞文弄墨的才子在兩幅畫像旁邊題了詩詞,更有不知道多少土豪砸下重金想要一親芳澤。
這還是剛剛開始呢!
等到佳士得行出版了《花魁》畫冊,李師師和墨娘子真不知道要紅成什么樣子呢。
“老師,”米友仁皺著眉頭問,“那這畫中第一人該給誰?”
“無所謂啊,”武好古一笑,“畫中第一人可以一年評出一個啊,我們三個人人都可以做啊,有了這個名頭,才容易發財嘛。”
發財?趙佶聽了這話有點樂了。
這武好古畫倒是好,可人怎么就恁么俗啊?
“小乙,”武好古看趙佶有些發愣,馬上就明白他的心思了,笑了笑道:“錢財固然是俗物,可卻是萬萬不能少的俗物,否則錢到用時便知少了!”
“錢到用時便知少?”趙佶現在還沒到花錢如流水的時候,所以不大能理解這句話。但他還是覺得武好古是個很能弄錢的朋友…
他想了想又道:“是一年一比嗎?”
“對,一年一比,就由佳士得行來辦。”
武好古點點頭道:“可以和花魁娘子的大比一起來辦…以畫選秀,以秀選畫。”
他的意思是想讓佳士得行包攬花魁娘子大比和畫中第一人大比。如果能成功,《花魁》畫冊肯定也能大火,佳士得行就算突破了書畫古玩行,進入到印刷刻書出版這幾個關鍵行業中了。
而且,今年的畫中第一人大比只有兩人參加,以后可不止兩人,會有更多的青年畫家參加。這不僅會讓畫中第一人大比變得更加熱鬧,還會讓佳士得行有機會發現更多的“當代杰出畫家”,對于“佳士得畫齋”的運營也大有好處。
可謂一舉多得!
不過繪畫行的附加價值,肯定還不止這些。
因為在傅和尚給武好古捎來的書信最后還提出了一條看似不大合理的要求:請武好古遠赴東瀛去為老和尚官家白河院法皇寫真…還要把白河院畫成佛祖的模樣!
武好古肯定是沒功夫去日本國的,他接下去多半還得去遼國出差呢。
不過和日本老和尚官家的買賣還是要做的,而且最好能拉上宋徽宗一起去做。
不僅要把買賣做到日本國,而且還要做到高麗國,還要做到大遼國…不僅是為了賺錢,而且還為了打造出一支可以縱橫東亞海上的船隊。
而一支可以縱橫東亞海上的船隊,當然是一支海上的武力!
只要這支海上武力存在,并且掌握在武好古手中,遼東、遼西的綿長海岸線,就隨時處于被入侵的危險之中。
女真鐵騎可以南下,漢家的海船也可以北上,這就是禮尚往來,增進民族和諧了。
而要打造出這樣一支可以和女真人禮尚往來的海上力量,不僅是燒錢的問題,還必須有幾條繁榮的海上貿易線做支撐。要做到這一點,在武好古看來,最佳的路線就是同日本國老和尚官家,還有高麗國的國王建立聯系。
當然,能拉上宋徽宗一起參與,就最理想不過了。
想到這里,武好古對笑著對趙佶道:“其實利用畫中第一人大比和花魁大比高價賣畫還只是小利,真正的大利,還在這封信中啊。”
說著話,武好古就把傅和尚的信遞給了趙佶。
“這信中說了什么?”
趙佶接過書信看了起來,看了半天,也沒發現哪兒有大利可圖。
“看最后,”武好古說,“日本國的老和尚官家想要我去給他寫真,還想我把他畫成佛祖的樣子。”
白河院法皇雖然是個極有權威的日本天皇(法皇),不過他的權威并不是建立在皇權強大基礎上的,而是因為公家政治已經到了末路,才讓天皇的權威相對上升。
所以日本皇權的基礎并不牢靠,這也是白河院要出家做法皇的原因——他是在借助佛門的力量增強自己的權威。
而將自己變成佛祖在人間的化身,毫無疑問有助于白河院法皇鞏固自己的權威。
“哦…”趙佶道,“大郎,你想去日本?”
“當然不去了,”武好古一笑,“一路上風大浪急的,如何能去?
不過,我不去還可以讓別人去啊!”
別人?
趙佶看了看米友仁,心想:武大郎不會想讓米友仁去日本吧?
米友仁當然也不能去,現在武好古可離不開這個官場小狐貍的指點。所以不能讓他冒險去日本國,萬一淹死了,武好古可就玩不轉趙佶了。
“我想再收個徒弟,傳給他鉛筆速寫之法,”武好古笑道,“這樣就能讓他去把日本老和尚官家的樣貌畫了帶回來了,我再照著老和尚的樣貌畫個佛祖像。如果能找到好的雕刻匠人,還可以給那老和尚刻個佛像,一并送去日本國,擺進相國寺里面,這樣就能把日本相國寺的市面做起來。有了日本相國寺做后盾,同日本國的貿易就容易多了。”
武好古知道一點歐洲人大航海時代的做法,他們是貿易和宗教不分家,一邊貿易,一邊傳教。貿易和傳教互相配合,以獲取最大的利益。
而傅和尚現在果然忽悠住了日本的白河院法皇,這對武好古的海貿雄心而言就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就是核心競爭力啊!
“小乙,”武好古笑吟吟看著趙小乙,“我看你器宇不凡,想必是世家子弟,這門和日本國貿易的勾當,不如我們一起來做吧?”
“一起做?”
趙佶顯得有些猶豫。
宋朝的親王當然可以做生意了,宋朝是不禁止官員經商的。在宋初的時候,高官顯貴們還有些看不上工商業,一般不會公開做買賣,都是借著家奴的名義去做的。
不過現在誰也沒這顧慮了,就是親王投資商業也不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可是趙佶說不定是要做官家的…
米友仁這時對趙佶說:“小乙,我聽人說海貿素來是有大利的,明州、泉州、揚州和海州的海商中,擁有幾百萬緡家產者比比皆是,最富有的可能有幾千萬家財,可謂是富可敵國啊!
如果我們和能和日本國的官家做貿易,一定可以賺到更多的錢,而且對國家也是有好處的。”
也對啊!
米友仁的一番話頓時打消了趙佶一半的顧慮,大宋官家和日本國官家互通有無,這可不丟人…
武好古這時也想到了一個理由,他說:“而且從日本國渡海北上約2000里,便是原來渤海國的地盤,如今則是女直人的屬地…通過日本中轉,我朝便可繞開高麗國,直接同女直人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