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好整以暇:“無妨,無妨,生鐵很快就要來了,那該死的劉文善…”
方繼藩開始磨牙,恨不得將這狗一樣的東西抽死。
這樣的口子不能開啊。
一旦開了口子,有了這個先例,下頭數百上千個徒子徒孫,都他娘的要十族,咋的,將我方繼藩當公共廁所了嗎?想來就來,說走就走,動不動就殺我師父、師公祭個天,喂,我要收門票。
“那該死的劉文善,人品是卑劣了一些,可他的理論,卻未必是錯的。”方繼藩笑吟吟的看著朱厚照:“所以,生鐵會有的!”
供不應求,若是按照古人的經驗,會造成物價的暴漲。
農業社會講究的是平穩,無論是暴漲還是暴跌,對于民生而言,都是巨大的傷害。
這也是為何,劉健為首的一群人,希望采取極端的手法,直接查抄商賈的原因。
這倒并非是說劉健等人喪盡天良,而是一旦生鐵無法供應,許多商賈囤貨居奇,勢必會導致,國家的動蕩。
生鐵歷來是國家最重要的物資。
一旦朝廷的武庫,失去了生鐵,那么武器就不能及時的供應至邊鎮。
而一旦生鐵價格暴漲,百姓們的農具價格,將暴漲到天價,這與農業也是息息相關,會導致來年糧食的大規模減產。
哪怕是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譬如朝廷的武庫之中,還有儲備的兵器,百姓們,也勉強還能供應農具的需求。
可長此以往,對于國家的危害,是巨大的。
韃靼人從前與大明互市貿易,屢屢翻臉的原因,就在于大明哪怕是與其互市,也是嚴厲的控制生鐵的貿易,以至于韃靼人連口鐵鍋都沒有,日子沒法過了,不服就干!
因而,古人們對于這種經驗,就是老辦法,他們厭惡囤貨居奇的商賈,拿他們開刀,可以將危害降至最低。
可另一方面,這也是一個死循環,不從這個死循環里走出來,但凡市場有了巨大的需求,商賈們開始囤貨,便殺了祭天,用強力手段,維持住安定。整個大明,卻依舊還是一潭死水。
劉文善的方法很簡單。
用市場的方法,來達到供需的平衡。
商賈固然逐利,卻是可以利用的,他們嗅覺十分靈敏,有超強的行動力,生鐵的價格暴漲,他們便會瘋了似得…尋找生鐵的貨源,如此,一旦市場中生鐵越來越多,供不應求的情況,也就解決了。
朱厚照聽了方繼藩的保證,頷首點頭;“本宮倒是相信劉文善的,畢竟,這是一個自請誅十族的家伙…啊哈哈…”
方繼藩臉抽了抽。
朱厚照隨即道:“是了,昨夜本宮做夢了。”
方繼藩很多時候,根本無法跟得上朱厚照的思維。
朱厚照道:“你猜夢到了誰?”
方繼藩搖頭。
朱厚照樂呵呵的道:“你…”
方繼藩汗毛豎起。
“還有徐經!”朱厚照抱著腦殼:“本宮想不明白,為啥會夢到他。”
方繼藩忙道:“殿下應該說,為啥會夢到臣和徐經。”
“本宮經常夢到你呀。”朱厚照撇撇嘴:“這有什么稀奇,本宮的重點是,為啥會夢到他,他出海這么年了,也沒有一丁點音訊,是不是已經死了,所以才托夢給本宮,這夢,到底有什么含義呢?我得請李真人去解夢。”
方繼藩道:“我那師侄,能解什么夢。哎,倒是殿下一提醒,我竟想起了我至親至愛的徐經,現在想來,其他門生,沒幾個貼心的,比如那該死的劉文善。倒是徐經…”
方繼藩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這是自己最愛的弟子啊。
想到他生死未卜,方繼藩的心…方繼藩便覺得,心像扎了一樣,疼!
“他不會死的。”方繼藩板著臉道:“他會活著,他還得給我當牛做馬呢,為了讓他出海,陛下和我們花了這么多的銀子…”
朱厚照頷首點頭:“說的好。不過,本宮還有一個問題。”
方繼藩疑惑的看了朱厚照一眼:“殿下今日問題好像特別多。”
朱厚照苦瓜著臉道:“本宮這些日子,發表了不少的論文,期刊刊載了一些,可是這一期,本宮投了一篇《機械運動之觀察》,該死的,居然沒有上頭版,上頭版的,竟是那個張信,張信的一篇《論作物之營養》,竟是將本宮的論文擠下來了。評議組不公哪。”
方繼藩忍不住道:“作物之營養?我且看看。”
正待要叫人將最新的期刊取來。
朱厚照卻道:“本宮帶來了。”
從袖里取出了一本期刊,方繼藩接過。
朱厚照是很在乎期刊的,偏偏他又是好勝心極強的人,自打他的力學幾個論文出來,頓時,被算學、工程學、工學的論文,大量的引用,竟是風靡一時。
這讓朱厚照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在這個基礎上,尤其是在制造蒸汽機車的過程中,又發了許多的論文,這一次,他的《機械運動之觀察》,本以為,定是要上頭版的,結果…被人搶了。
方繼藩打開期刊,直奔主題,一看,便明白了:“殿下的論文,其實不在張信之下,可是…張信的論文,更討喜,你看,他認為,作物和人一樣,想要茁壯的成長,便需要提供其營養,何謂營養,養分也,就如殿下為何比別人長得壯實,因為殿下愛吃牛肉,許多的百姓,為何面黃肌瘦,這是因為百姓們在吃糠咽菜。這一個思路出來,評議組們,能不動心嗎?農乃國家根本也。再有這里,根據張信多年的研究和實踐,他察覺到,作物的營養,來自于腐殖質,這腐殖質和生活力,所以…”
朱厚照忍不住牢騷道:“說來說去,誰不知道,給作物澆肥料,便可讓作物生長的更好,這還需要他來說?”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這就是科學啊,科學的本質,就在于觀察,通過觀察,去創建一套理論,譬如明白了這腐殖質和生活力兩種東西,未來,就可讓無數后人,在這基礎上,繼續進行研究了。”
“不過…”方繼藩樂了:“我看這生活力的觀點,也未必全對。”
“嗯?”朱厚照眼睛發亮,他想打張信的臉很久了,因為農業被評議組格外看重的緣故,那屯田所發布的不少論文,排位都在他之前。
方繼藩道:“其實,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作物的營養,或許來自于…礦物質。”
、“啥礦?”
方繼藩還沒開口。
朱厚照一把扯住方繼藩的衣襟:“你說,說不說?不說本宮和你算一算,你偷本宮的印四處去蓋章的帳!”
“冤枉啊。”方繼藩嚎叫。
弘治皇帝如往常一般,在奉天殿看著奏疏。
他的生活是無趣。
以至于,蕭敬也覺得,很是無趣,別人家的皇帝啊。
想想自己的那些前輩,王振、汪直,哪一個,不是跟了一個坑爹的皇帝,跟著這皇帝,成日瞎晃悠,那日子,可謂是多姿多彩。
反觀自己,每日睜開眼來,不是跟著弘治皇帝去問安,接著到了奉天殿,這一站,就是七八個時辰,天黑了,回家睡覺。
這還是太監應該過的日子嗎?
可他不敢有任何怨言,弓著身,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外頭,有人探頭探腦。
蕭敬覷見了,眼角掃了一眼恍然不覺,依舊還埋首案牘的陛下,便躡手躡腳的出了奉天殿,小宦官急匆匆的道:“老祖宗,不妙了。”
“小點聲,細細說。”蕭敬背著手,佇立著。
“兵部尚書,被都察院的御史,揍了。”
“什么?”蕭敬有一種RI了狗的感覺。
陛下若是知道,還不雷霆大怒啊。
這可是堂堂尚書,居然被御史打了,這成什么體統,要鬧出天大的笑話的。
“何故?”蕭敬死死的盯著這宦官。
宦官期期艾艾的道:“這些日子,造作局嚴重缺乏生鐵,為了防范于未然,都察院查了兵部武庫的儲存數目,兵部那邊,說是武庫的兵器,還可支用一年,可誰曉得…御史們去武庫一查…卻是發現…卻是發現…”
蕭敬仿佛明白了什么:“少了?”
“何止是少了。”宦官定了定神,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一些,又壓低了聲音:“結果發現,就以刀劍而論,本有刀一萬九千三百六十六口,可實際的數目,竟是十不存一,兩千口竟都不到,且大多數,竟都腐朽不堪,武庫的差役,竟是沒有按時養護,那養護刀劍的油料,卻也是不翼而飛,御史們急了,便去了兵部,兵部尚書馬文升也嚇了一跳,忙是讓人去尋庫部主事,那庫部主事還沒到呢,御史們已動怒,揪著馬文升便是一陣痛打,現在兵部那,還是鬧得不可開交呢。”
蕭敬打了個顫:“這事兒,別讓東廠去摻和,這是他們自己的事,狗咬狗!”蕭敬一面說著,一面回頭,看了一眼奉天殿,而后淡淡道:“好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