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求部鑄魂法,何用奔赴千里來龍州!”
馮世興昂聲道:“馮某此次前來,是求學院量身制定武道方向,不至在兇境泯然眾人。”
對于大多數如馮世興這樣出生的武者來說,蛻凡境大概就是名聲同戰力的巔峰。
在這個境界中,哪怕是宗派天驕,圣地傳人,散修也能憑胸中一股不平氣,十載苦青鋒霜寒爭個勝負長短。
但過了蛻凡境后,功法本身的差距,就變得比天地還大,除非是覺醒天級血脈,不然蛻凡境再驚艷的散修,最終都會在下個境界淪為平庸。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享受過榮耀光環的蛻凡武者,都會在兇境頹然不起。
難以接受被一個個本不如自己的武者超越然后遠遠地甩在身后,所以有人選擇逃避,硬不突破在蛻凡境中硬挺著。
仿佛只要不破境,就還是那個同境武道的巔頂。
但人終歸要面對現實的,虎豹堂的崛起已經引得四方覬覦,若是馮世興還不破境,那么終有一日會被強人逼迫。
畢竟堰蒼如何家那般好說話的世家,著實不多。
不光為了自己,也為了家人,馮世興也必須在盡量短的時間內破境。
所以當無雙學院的消息傳到堰蒼時,這位寧鄉道霸主幾乎沒有什么猶豫便乘船趕來,因為對他來講,無雙學院已經是諸多無能為力的選項中,掣肘最小的那一個。
況且這還是虛空宗師的道場,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無雙學院總不能徒有虛名吧。
寧鄉道虎豹目光炯炯直視唐羅,眼中真摯灼熱如火。
‘有點兒意思。’
感受到馮世興眼中的渴望,唐羅知道對方是沖著自己來的,上下將打量一番后問道:“聽說你修成了拳意?”
“沒想到院長大人竟然知道馮某”
“打一拳。”
唐羅舉起左臂張開手掌正對馮世興淡淡道:“拼盡全力,充這打一拳。”
“世興哪敢同院長動手。”
漢子謙虛低頭,連連擺手,但內腑已經調動靈力,弓馬小開,簡腳根地,靈氣自百脈游走,話音落下,周身骨骼如爆竹般脆響。
“嘭”
后足蹬地,馮世興如冷箭離弓,一式豹子撞林,真有虎撲豹奔之勢。
腰沉臂屈,拳勢如炮鞭狠甩,周身穴位噴涌而出的靈力化作虎豹之形,暴烈兇猛。
“吼!”
黑虎抖爪,金豹擂石,馮世興戰意似火,雙拳并出,將自己最得意,將虎豹拳中威力最大的兩式靈技同時施展。
剛猛無儔的兩道混合勁力包裹著他的雙拳,帶著一往無前的酷烈長風擊中男人攤開的掌心。
“啵”
預想中崩裂山巖的轟鳴沒有出現,雙拳并出的一擊,竟跟裝進棉花中一樣,而融合靈力凝成的虎豹拳意,就同陽光下的泡沫般,消失不見了。
“怎怎么可能!”
馮世興當然知道自己同院長的實力相差天地,不論對方用什么方式化解他都不會失神。
但眼前發生的這幕,卻讓他有些無法理解,拳與掌的接觸讓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拳勁拳意都被對方的身體消化掉了。
消化掉了?
靈技這種東西,也是能被功體所消化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方的功體該有多強!?
曾與兇境強者有過多次交手的馮世興失神望著唐羅,久久不能自己。
“好了。”
唐羅不是徐老贏,自然無法感受到對方心中的震驚,而這也并不是他展示武力的方式,讓馮世興出拳,只是想驗證一點兒心中猜想罷了。
“不錯。”
將攤開的右掌放下,唐羅頗有些意外道:“憑上古鍛體秘術的殘篇都能練出拳意資質著實有些不凡。”
“殘篇?”
馮世興回過神來:“虎豹拳乃是本脈家傳武學,并非什么殘篇啊!”
“那你就不奇怪為何這黃級拳術虎型專門練骨、豹形專門練力,精氣神卻全都修行不到么?”
唐羅笑道:“想要登高,便得知道根從哪兒來,力從哪兒起,你有不錯的資質,本院可以為你定制課程!”
“多謝院長!”
如果說剛剛一拳碰撞讓他對唐羅的修為心生嘆服,那么對方點出虎豹拳中的弊病便是意外之喜。
這讓馮世興感嘆自己來對地方的同時,也開始為些現實的部分擔憂。
“只是不知這束”
“免費。”
“什么?”
“無雙學院經營部的第一位學生免束。”
唐羅轉身淡淡道:“跟我走。”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來的猝不及防,直到院長帶著馮世興進入內殿,臺下的眾人才反應過來,四散奔走。
作為情報人員,他們前來無雙城的任務便是探查這個無雙學院的底細,等待許久終于看到光明,哪能不激動。
一時間,無數消息自赤霞山的碼頭傳出,飛鴿靈禽升空無數。
無雙學院的鑄魂課程第一位學生,寧鄉道虎豹馮世興無雙院長未動靈力空掌消融靈力,技驚四座 雖然只是短短一次架招,但有眼力的風媒都從無雙院長的身手里看出不一樣的東西。
這一來,龍洲各大風媒勢力都對唐羅的來歷越發好奇了。
雖然西賀浩瀚,強者不計其數,但實力強到這種程度的,總不會沒有由來。
可這院長就像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絲毫沒有過往根腳,著實令人有些生疑。
外界的猜測與質疑,同一心教書育人的唐羅并沒有關系。
雖然是免費服務,但他也沒想著隨意對待,畢竟這是關乎無雙學院能不能一錘定音的關鍵。
可以說只要馮世興鑄魂結束后的戰力令人殷羨,憑借這塊活招牌,無雙學院日后便會真正財源廣進,門生絡繹不絕。
“武道精進,便是日以繼夜的磨練。”
領著馮世興往學員深處走的唐羅開口道:“只是同樣的苦修,為何有的人強,有的人弱,其中固然有資質悟性的區別,但更多的還是因為方法和選擇。”
“時間是最公平的,不論資質好壞,每人每日便只有那么多時間修煉,如何用這些時間達到最高效率,就是區分強弱的關鍵。”
“作為散修,既沒有名師指導,也沒有前輩提點,能夠憑借拳譜修行出拳意,足以說明你在拳術上下得功夫,但這還不足夠。”
“修成拳意已經是蛻凡境的極限,若要更進一步達到勁、意、靈融合,這已不是努力、專注就能達到的事情。”
“這種力量你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了,精神承受不了,甚至,就算你突破了境界,也不一定能承受住。”
“不要以為破境之后現在拳術上的迷茫無力便會迎刃而解。”
唐羅停步轉身,直視馮世興有些錯愕的雙眼問道:“所以,你是想要修行拳術,還是另擇他路?”
晶石鑄就的通道金碧輝煌,馮世興的眼中卻無有一點光亮。
武道不分長幼,達者為師。
自幼習拳,三十幾載寒暑,拳腳已經成了身體的本能,但從數年前期,他便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瓶頸,或說是體術的瓶頸。
靈技、拳意越來越精純凝練,但勁力卻同另外兩種力量格格不入,且越來越勢弱。
見微知著,他突然有些明悟為何如今體術式微,世家豪門全是靈技為主。
他也想過是否要順應時代,放棄拳術轉修靈技,也好過在暗無前路的泥塘中蹉跎歲月。
以往這種念頭只是驟然閃過便被他抽離腦海,可避著避著,終有避不過的。
眼下,就道了不得不做決定的時候。
楞在原地的馮世興腦海中天人交戰,而唐羅也不催促,就神情平境地等著,金碧輝煌的通道里,仿佛兩尊雕塑。
“馮某”
也不知站了多久,馮世興抿了抿干澀發白的雙蠢,低聲道:“馮某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但還是想問院長,若是若是繼續選擇修行拳術,會如何?”
“單打獨斗還成,但不復蛻凡境時的統治力。”
唐羅淡淡道:“而且進步會很慢,非常慢。”
作為體術類型大宗師,哪怕是他這樣以靈力控制功體的bg存在,依舊在摸索陰陽同根之后的勁力道路。
換做一般武者,兩重勁力加上靈、意融合基本就是極限了,兇境初期、中期自然還有競爭力,但更往后走,勁力便會跟不上靈技的進步。
哪怕是到了他這樣四重勁力融合的程度,體術的攻擊力也不足以對同級的對手造成足夠的殺傷。
所以在這件事上,唐羅覺得自己應該是整個西賀體修中最具發言權的那位。
聽完唐羅的話,馮世興又是一陣沉默,終是下定了決心:“院長大人,馮某還是想練拳。”
“哦。”
唐羅點點頭,轉身就走,干脆得難以置信。
“院長不問為什么?”
心里憋了一大堆話的馮世興失聲道。
“沒什么好問的,既然已做出決定,承擔相應結果就好。”
唐羅頭也沒回,淡淡道:“趕緊跟上,若是要習拳,那就得做好吃苦的準備了。”
穿過水晶大殿來到赤霞山的北面,這原是收容西陵難民的平臺,至今還留著數以百千記的山窟、壁洞。
如今這是無雙學院的后山,也是作為經營部的修行場所。
“在此稍后。”
朝馮世興囑咐一句后,唐羅御虛而起飛進山壁上某個幽深的洞里。
不多時唐羅從另一處壁洞中出來,手中還拿著一本嶄新的書冊。
“拿著。”
唐羅將《五形拳譜》丟給馮世興,淡淡道:“想要接著練拳,便得先把自身短板補齊,在鑄魂之前,先將蛇形、鶴形、龍形練習完整。”
“這太貴重了,馮某不敢收。”
接過秘籍的馮世興心中自然激動,但他更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為何不接受何家招攬,為何不遠萬里前來無雙城,不就是因為他不想受制于人。
無雙學院免了他的束亦是人情,他又哪能厚顏接受這本古籍秘法。
“不是送你,這是接下來要修行的課本。”
唐羅沒好氣道:“趕緊看,看了好上課!”
如今靈技大行其道體術式微,不知多少驚艷絕倫的體術都被束之高閣無人修行。
五形拳便是如此,作為上古禪修行看家絕學,如今早已無人問津了。
但作為曾經中州最負盛名的拳術,五形拳的獨到之處卻不會隨著時光更迭而衰減。
五形者,虎豹蛇鶴龍。
虎形練骨、豹形練力、蛇形練氣、鶴形練精、龍形練神。
同五禽拳術不同,五形拳術大開大合,走得是內外合一,剛猛無儔,一力降十會的路子。
只是這殘缺拳術落在馮世興手里,便成了車頭車外的外門拳術,只練力骨,久用傷身。
所以修習虎豹拳同人斗爭,不是速勝便是速敗。
而馮世興不愧拳術天才,僅僅翻閱拳譜一遍,就開始領悟演練,好像已經無比熟悉了一般。
“不錯不錯,龍似出云游騰,凝神守中,意為先發。”
“鶴似休枝啄食,注意穩實輕柔,聚精凝神,力求精準。”
“蛇似草行急步之形,注意柔巧迅疾,注意呼吸,注意呼吸!”
唐羅教導過不少類型的弟子,其中有聰慧的亦有蠢笨的,像馮世興這樣一點就通的學徒,無疑是最讓人省心的。
只需要在一旁督促,都不用說幾句話,對方就把架子調整得準確無誤,練拳又積極。
但這種積極,大部分是因為久久未見突破的拳術突然有了方向,馮世興沉浸在這進步的快樂中。
最多三四天吧,等龍、鶴、蛇三形的靈法學完,他又會陷入泥潭中難得寸進。
‘唉這就是體修的悲哀啊。’
唐羅搖搖頭,轉身離去。
無雙學院經營部有了第一個學生,但這并未改變無雙學院招生困難的狀況。
雖然院長每日正午都會領著長老開門招生,但臺下依舊是觀望的多,參與的少。
畢竟能夠修到蛻凡巔峰的都不傻,既然眼下已經有一個學生進門了,在沒有看到對方的成果之前,他們又哪會輕易上鉤。
幾十年都等下來了,沒人相差這一點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