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學院后山的涼亭中,一尊同院長模樣一般無二,由元氣形成的法相端坐其中。
那雙亮似水晶的眸子里透著俯瞰世間萬物的平靜與淡漠,唯有在內院弟子上前,戰戰兢兢道出己身真靈時,才會以頷首或搖首作為回復。
每次驗證成功,都會有元氣凝成的小子浮于涼亭之上,有銳意無雙似劍鋒的字體,亦有熊熊燃燒如火焰的明字,高低的位置代表著課業的先后。
法相是在布置課業的第三天出現的,而在這前三天里,有,且只有三名弟子完成了真靈尋覓。
其中有內院的大師兄楊凡,而剩下兩名,則是唐天羽同唐念凡。
再之后的五天,一個完成真靈尋覓的都沒有,這讓通過云階拜入內院的弟子們,一萬個不服氣。
訓練得越發刻苦了,可武道三境,若是只憑刻苦便能參透,西賀的高手也不至于這般稀少。
所謂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絕大多數武者終其一生,都沒有真正領悟初境,知曉自身的所擅所長。
有些是因為沒有條件,有些是因為沒有機會,然后錯打錯招,任憑自己一路向前。
畢竟尋常武者能夠拜入武館即為幸事,而市井武館的授課能力,也因為館主自身的能力而層次不齊,且武者收徒,多有藏私的習慣,這也導致了大多數流浪武者的武道基礎,極其薄弱。
這種薄弱是全方位的,雖然它不會限制武者在最初兩個境界的強弱,卻會極大影響武者之后的武道修行。
眼前這群無雙內院的弟子,全都是心性資質出類拔萃的武者,但生長環境決定了他們注定不會擁有像世家弟子或是宗派弟子那樣牢靠的基礎,有些甚至根本在與自身的天賦背道而馳。
雖說武道修行并沒有絕對的正確,可武者功體卻有天生的相性,而尋見真靈,便是尋找自身相性的過程。
曾經有人說過,孤獨是為了讓人更好的認清自己,但這句話十分曖昧的部分是。
這個“更好”,并不代表只要你身處孤獨,就能完成認清自己這件事。
充其量,也就是比你迷茫困惑還有渾渾噩噩的時候,更清楚一些。
但武道最讓人無力的,就是當你解決一些困惑,然后躊躇滿志往前走時,你又會發現新的困惑。
而你解決的困惑越多,遭遇的困惑就會越多,所以想要圓滿的辦法只有兩個。
一個是故步自封,停在某個程度上,將目光收回,投向內,將氣力用在梳理已經解決的困惑上,這樣就不會有新的困惑。
另一個,則是永遠保持謙卑,不斷向外求索,直至生命的盡頭。
兩種辦法只影響心境,并不影響強弱,前者并不絕對劣于后者,也后者也不絕對優于前者。
終歸這只是武道路上的選擇而已,而要做出這樣的選擇,首先便要從,認清自己開始。
那些流浪出生的散修弟子,在這件事上的進度并不快。
因為人這個物種,從生來開始便不只是活自己,而是得群策群力。
在這點上唐氏出生的弟子,就做得很好,不光是因為這些年修行夯實的基礎,更重要的是他們會相互借鑒。
相比于普通內院弟子的單打獨斗,這些被特招上山的唐氏弟子們都有向武之心,更重要的是,他們有團隊協作的習慣。
因為同宗同族相互熟識的緣故,修為相近的唐氏弟子們會自發的組成一個個小圈子,而其中領先者或是已經尋見真靈的,則會分享自己尋見真靈的經驗與感受。
所有的這些,都會對小圈子其他人的武道進行補益,最不濟也能為別人排除掉一個錯誤的選項。
兩兩相比下,內院正式弟子們的進度自然被拉下一大截,特別是是在第六天后,十數個唐氏弟子的名字掛在了涼亭上方后,內院弟子終于急了。
他們笨拙的學著唐氏弟子的模樣,相互探討,但相互了解不深,水平參差不齊的探討,說是爭吵還差不多,而這一切,全都被唐羅看在眼里。
“夫君不照拂下這些內門弟子么?”
云秀顛了顛懷中被綿柔綢緞包裹著的小團團,輕聲朝唐羅問道。
“辦法都是逼到絕處后想出來的,為夫能幫他們一次,幫不了他們一輩子。”
雖然分出心神照看后山,但唐羅的本尊還有大部分精神,還是放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得益于兇境武者的體質還有源源不斷的先天之氣,孩子出生兩日后云秀便能下床走動,雖然小淺淺精力異乎常人的旺盛,但在幾乎不需要睡眠的兇境大高手面前,也實在翻不出什么風浪。
經歷最初小小的手忙腳亂后,云秀已經熟練掌握了奶孩子的技能,如今已經熟練掌握了各種技能。
比如以什么姿勢懷抱淺淺不會苦惱,多大音量交談不會讓熟睡的孩子蘇醒,一天要喂奶幾次,一晚要哄睡幾輪等等...
在這個過程中,唐羅的陪伴和鼓勵起到了很大的精神安慰作用,但對實質并沒有什么幫助。
力能摧天的武道君王并不能幫著云秀奶孩子,甚至懷抱孩子的姿勢都有些僵硬。
所以云秀不止一次的提出,讓唐羅回到自己應該回到的崗位上,比如學院頂層的院長室,又比如后山那群真正嗷嗷待哺的弟子中間。
但每一次,都被唐羅搪塞回來,原因很簡單,此時的云秀要比那群弟子更需要他。
也不知道處于什么原因,云秀執意不肯回到西陵宅院里同母親一起生活,也不愿意找些奶娘、侍女幫著料理。
唐羅將這理解成女性產后的怪癖,不愿假他人手的小心,而云秀唯一不排斥的人,或許就只有自己。
所以這種無傷大雅的小脾氣,他是很愿意包容的,更重要的是,此時真不是他該出現在后山的合適時機。
眼見云秀眼中不太信任,唐羅接著解釋道:“為夫已經給夠了提示,那些尋見真靈在涼亭上印下名字的,都有各自的顯化。同是內門間的弟子,若是連相互請教都做不到,那么這個人終其一生成就也是有限。反之,若是愿意請教,為夫在或不在,又有什么干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