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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鳳落臨川

  此時的臨川平原邊陲,已經成了大地龜裂,荒蕪冒火的戰場。

  化身九鳳的大宗師以一敵八,竟然還有反擊之力。

  纏繞著八罪業火的鳳翼翎羽成了鳳王最好的武器,兇猛的天魔只要沾染一絲便會被燒得嗷嗷狂叫,滿地打滾。

  可擁有特別判定的業火,即便錦袍在血泉中也熊熊燃燒,這讓八位天魔吃盡了苦頭。

  幸好本源血氣雄厚,即便燃成焰炬,也不減兇性,天魔眾不斷激發著蒼穹八道秘術攻伐渾身是火的鳳王。

  可不知段鳳九打得什么主意,面對玄煞血術的攻擊,既不閃避也不用業火抵擋,任憑血煞浸染,將所有靈力都投入攻擊端。

  這也就導致激烈的戰場活像一場癡男怨女的互相傷害,這邊鳳王剛被血箭洞穿,展翅反手便卷出火浪回擊,一次次亡命搏殺的場景,仿佛是要比誰能撐得更久。

  顯然段鳳九并不清楚八天魔能夠無限復生的傳說,不然用這種以傷換傷的打法就太不智了。

  但老派的宗師總有些莫名其妙的自矜自傲,也許是對判罪業火極其自信。

  讓段鳳九根本不在意復生傳聞,而選擇用這樣的方式進行對戰。

  只是以寡敵眾,還面對八重玄煞血術的輪番攻擊,鳳王至始至終落在下風,每一道業火蕩出,便要面對八道威能更甚的血術。

  高傲威武的九鳳不多時便傷痕累累,翼翎揮擊得越來越無力,就連縈繞周身的八罪業火都忽明忽暗,猶如風中殘燭。

  反觀八天魔,雖然被業火纏身,但卻咬著牙驅使修羅神器中封藏的禁咒,不斷加重鳳王的傷勢。

  終于,因虛弱而躲避不及的鳳王被血河當頭灌下,血河撕碎了鳳翼翎羽,蠶食火行靈體,就連哀鳴都被濤濤血河淹沒,鳳王被灌倒在地。

  “終于逮住這頭畜生了!”

  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剎帝咬牙切齒的喝道,雙手高舉又向蒼空投入海量血氣,在紅月同緋紅之界的加持下,化作血河泉眼的修羅血刃噴出更多的污血,將本就依稀可見的鳳王結結實實地蓋住。

  于此同時,千萬合一的龐大怨靈、九星連珠的玄煞毒箭、猩紅邪眼瞪射出的至邪兇光同時殺到,朝著灌倒地底的那團囫圇追刀。

  這樣兇猛的攻擊,就連虛空宗師的虛空靈體都撐不住,何況九鳳靈體。

  只是讓八位天魔沒想到的是,明明被血河困住灌入地底的九鳳,卻從滄溟一縷業火中重生了。

  “唳”

  九鳳一鳴,寰宇澄清,緋紅之界同紅月不停晃蕩,仿佛遭到重創。

  而那鳳翼天翔的霸氣模樣,仿佛剛剛遭受的攻擊全都是虛影,面對重新升騰的熊熊業火,八天魔與九鳳宗師的二番戰開啟。

  “看那畜生脖頸。”

  八位天魔中洞察力最強的修羅弓手厄契朝著伙伴們揚聲道:“鳳凰涅怎會沒有代價,九頭鳳鳥現在變成八頭了!”

  眾人順著厄契所指的部位一看,果然,原本鳳首之下有八張著相不同的人臉,可涅后的鳳王頸上,卻只剩下七張。

  這讓天魔眾信心大增,又是一輪喊殺沖天,除了血月同緋紅之界,六名天魔皆是攝回了血煞兵器,準備同九鳳近身大戰。

  好斗兇猛的血羅剎只要戰心一起,便不會在意被業火焚燒的痛苦,渾身冒著紫火的剎帝揮舞大刀狂笑道:“畜生怎么不行了,剛剛不是很猛么,怎么少了張人臉,速度、力量都下降了,就連這業火也不給勁了,嗯!?”

  戰斗時的九鳳格外沉默,只是不斷揮舞著如刀鳳翼,身后五條翎羽如鞭,揮舞著業火抽打來犯之敵。

  雖然涅祭獻一面以至于八罪業火變成七罪,但也不是沒有殺傷力,特別是在天魔眾選擇近戰之后,九鳳反而更有機會傷到天魔。

  在一輪攻擊交換中,本就被紫薇星火重創的卜格被九鳳翎羽洞穿胸膛撕碎魔體。

  被業火削弱至極的臨川八天魔,先去其一。

但這并未影響到其他七名血羅剎的戰意,能在血海無限重生的他們,只將戰死當做榮光  當瓊華星君安玉樹同陰陽寮主王幽抵達臨川邊陲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只剩三張面的九鳳宗師在血月中同三位天魔生死搏殺。

  “可悲...可嘆!”

  陰陽寮主望著紅月血光中同天魔浴血奮戰的段鳳九,幽幽嘆息道:“若非鳳九宗師沉湎術法,為煉罰罪業火在紅塵中蹉跎近百年,成就定在王某之上,可惜了...”

  “寮主何必妄自菲薄。”

  安玉樹低頭看了眼戰場,不屑道:“段鳳九與我們同年證道宗師,卻輕重不分,術法不辨,等到邪仙王隕落才意識到肩上重擔,但在紅塵蹉跎百年,這大錯如何彌補。即便僥幸創出了驚艷絕倫的罰罪業火秘術,也是不折不扣的邪道!”

  “請星君口下留德。”

  王幽不滿地橫了安玉樹一眼,冷聲道:“每個人都走在自己的路上,不到最后,又怎知道那條是對,哪條是錯。”

  “其他人本君不敢妄言,但段鳳九的路,定然是錯了!”

  或許征伐恐怖確實需要王幽助力,安玉樹能夠放下身段客客氣氣。

  但在武道見解上,放在神庭都算天賦絕倫的瓊華星君哪里會改口自己的判斷,更何況是關于面前這人:“尋常秘術,即便是威力絕倫的,也不過消耗幾十年苦功。”

  “可罰罪業火何其艱深,就連段鳳九這樣的天資都要耗費百年苦功修煉,即便后人能夠根據他的手書循跡,也極難實現。”

  “耗費百年苦功,荒蕪彼岸,就創出這樣一個根本用不上的廢物秘術。”

  想起當年數次尋找紅塵煉心的段鳳九,想要勸他回頭是岸卻遭拒,安玉樹不由得握緊手中虛空神杖,冷漠道:“這樣的道,難道還不是邪道么!”

  察覺到瓊華星君語氣中的不平靜,王幽突然意識到九鳳宗師同瓊華星君在過去或有不一般的羈絆糾葛。

  或許相比于自己此時的可惜,對方過激的言語只是怒其不爭的怨氣。

  思即至此,王幽突然熄了與安玉樹爭辯的武道勝負心,只是語氣蕭索問道:“九鳳宗師此時情況不妙,星君不出手?”

  遠遠望了望還剩三面的鳳首,安玉樹冷聲道:“壽元將近不閉死關謀求突破,反而來臨川平原逞威,好像西賀離了他便要被天魔毀滅一般,這般不知所謂的家伙,又有什么值得相助的。”

  王幽苦笑著搖頭,也熄了出手相助的心。

  畢竟從眼下的場面看,全須全尾的九鳳宗師占有絕對優勢,三名天魔雖然喊殺聲震天,但渾身冒火的模樣,已經不具有太大威脅。

  如果武者人生需要謝幕,還有什么比一心不亂的鏖戰更加華麗。

  如今西賀盛傳唐羅乃是宗師第一,但這種吹捧在王幽這樣老派的強者眼里,全都是放屁。

  所有新奇武道一出現自然是兇猛無比的,那是因為沒被找到弱點。

  能將已有武道化腐朽為神奇的,才是真正實力。

  從空間中殘留的煞氣與大地斑駁的模樣來看,九鳳宗師的對手絕不僅止于三位天魔。

  而根據天魔每次復生都會比前一次更強大的情報看,段鳳九此次難度遠遠超過唐羅那次。

  雖然瓊華星君口口聲聲地嫌棄,但按捺住出手的,還是源于不去爭搶老友榮光的善意。

  或許這就是親朋諍友間的羈絆吧,王幽暗暗感嘆。

  平心而論,若是倒退回宗師境界面對八位天魔,他也很難做得更好。

  罰罪業火,確實是兇境最頂級的秘術神通,可不知段鳳九后,還有誰能重現這門絕藝。

  兩位西賀絕巔人物雖然旁觀著戰局,但思緒早已飄飛不知何處,都是修行武道快三百年的老家伙,再兇險的戰斗也已經激不起他們心中的波瀾,更何況是這種必勝的戰斗。

  對待段鳳九這位與他們同期的強者,他們懷有堅定而盲目的信心。

  只可惜事物運轉的規律從不遵循他人的意愿,即便許愿的是西賀的人王也不行。

  戰斗的變化,從九鳳的哀鳴開始,剛剛還以三罪業火壓著三天魔猛錘的神鳥突然停手,朝著東南方哀鳴一聲后,開始靈褪。

  就好像被狂風吹散的蒲公英,那些本來被經絡氣海縮在靈軀內的龐大靈力,自神體的縫隙中流向大千世界。

  九鳳宗師的氣息突然衰敗,那神鳥脖頸上的欲相沒有任何征兆地熄滅。

  不甘心的神鳥振翼揚翎,不甘地長鳴,其聲再不復清亮,反倒變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里頭有悔恨,有不甘,更多的是遺憾。

  縱橫一生,回過頭來卻發現自己什么都沒做好。

  '若是再多些,便好了...'

  鳳鳥雙翼抱住己身,鳳首埋入翼中,已如風中殘燭的業火熊熊燃起包裹住神鳥,那點點升空的,不是煙氣,而是一段三百年的傳說。

  這變化就在鷹起鵲落的瞬間,卻莫名有種荒誕的感覺,以至于兩位人王竟只能呆呆望著。

  人老了便會念舊,因為看到老友,便能憶起自己不羈的青春。

  就好像如今貴為星君的安玉樹,只要看到段鳳九就能想起那段鮮衣怒馬,天驕爭鋒的歲月。

  那段不計得失,不較因果,只憑心中義氣,做盡所有想做之事的自由。

  可隨著年歲的增長,很多曾經的坐標都故去了,特別是到了安玉樹、王幽這樣的年歲。

  記憶中鮮活的符號也越來越少,所以看到段鳳九在將盡全功時故去,心中復雜滋味,實在難以言說。

  就如同無言的約定落空,約定不見不散的伙伴失蹤。

  說好不出手的安玉樹還是出手了,似鐵似木的虛空神杖揮擊,神罰自九天落下,抹去三道橙紅。

  “星君,節哀。”

  王幽嘆道:“或許是自知時日無多,所以才求場一心不亂的大戰,這是鳳九宗師的選擇,我們還有其他事要做。”

  “真是廢物,連幾頭天魔都處理不了,死了活該!”

  握著神杖的右手越收越緊,安玉樹強裝鎮定,只是故作嫌棄的語氣中還是多了些起伏。

  不再糾纏瓊華星君的嘴硬,王幽嘆道:“適才神光湮滅羅剎魔體,但三道真靈卻往平原中部遁去,或許這就是天魔復生的奧秘,我們只要循著真靈尋找,定能找到天魔背后的東西。”

  “若非寮主相助,玉樹險些壞了大事。”

  瓊華星君認真道:“便請寮主領路,前往天魔真靈泯滅之處。”

  “理應如此。”

  “請寮主稍候。”

  王幽剛便要帶路,卻被喊停,只見瓊華星君神杖一握,九天懾下數道幽光,將遠處幾位觀戰的風媒攝了過來。

  瓊華星君神威如獄,俯視著這些大氣都不敢喘的風媒密探,頒布法旨:“邪王宮宗師段鳳九,為保龍洲太平,深入臨川腹地,以一敵八剿滅天魔后,力竭而亡,將這消息傳出去。”

  都是些被督天王巡控制的斥候府,面對安玉樹直接頒布的法旨又能有什么抵抗。

  不論先前他們看到的是什么樣的情況,走出臨川平原后,就只會有這樣一個版本。

  不理會屁滾尿流向外狂奔的風媒,安玉樹轉身朝王幽道:“可以走了。”

  “九鳳宗師一生為名聲、宗派所累,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王幽嘆道:“王幽為適才魯莽致歉,星君實乃九鳳宗師的至交好友。”

  “本君沒有那樣廢物的老友,請寮主帶路吧。”

  手握神杖的安玉樹面無表情,淡淡道。

  搖搖頭,寬大的黑白兩色御神袍卷洞陰陽二氣,扭曲了身影,而瓊華星君則是化作幽光遁天,消失原地。

  臨川平原邊陲又一次恢復平靜,而一直在遠處悄悄觀望的唐羅確定沒了別人的氣息,才站起身形。

  ‘兩尊人王那么大的陣仗,血神大人能不能頂住啊。’

  摸著下巴,唐羅思忖著關于兩尊王者出現會給眼前局勢帶來的變化。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今,王者都是修行道路上的奇跡,也叫作彼岸。

  若說王境之前的修行者都是在發現靈力規則然后運用的話,那么到了王境就是在創造靈力規則。

  創造屬于自己的規則,建造屬于自己的領域,所以人王,便是某種靈力規則中的王者。

  琰浮城陰陽寮主王幽、神庭瓊華星君安玉樹,若是放在上古,這便是兩尊圣人。

  只可惜妖族覆滅,人族修行者再也無法通過屠妖立身,揚名于世,不得不說是種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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