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變局,圣地入席,爭得是至高道統...”
“......妖族滅跡,人族再無新圣...因而此元圣道,不在刀兵,而在引領、教化...”
“...尋見新路,即新圣;找出最易令人接受的靈力解釋方法,即至圣。”
“...殺戮不是解法,讓唐氏成為圣地,才是最好的報復...”
斷斷續續,氣若游絲,每一句干啞生澀的囑托都像是要耗盡生命力,說完的話的唐志艱難地將頭偏向右方,一雙慘白的眼球照向唐羅。
明明已經目不視物,但唐羅仿佛能夠感覺到唐志憂心忡忡和希冀目光,更能感覺到對方將重托囑咐后的輕松。
仿佛對這位中毒已深的唐氏家主來講,他的性命遠不如這幾句話重要。
“聽到了,記下了!”
坐在床邊的唐羅眼睛酸澀,捧著唐志的手背,認真寫道。
收到答復的唐志欣慰地點點頭,奮起最后一絲氣力又道:“那人...本可...直接取我...性命,下毒...是為了....你...莫上當...”
“...此外...唐存甫..可為族長,這是我...與...長老會..共同...意思...”
“唐羅...去..尋路...”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直至最后一個字說完,唐志又一次昏迷過去。
“族長,族長!”
看著唐志又一次失去意識,唐羅探出玄蛇虛影,將門外等待的小道童叼了進來。
“小先生快看看!”
暈暈乎乎被攝進來的陸小童還未站穩,唐羅的聲音便已灌入耳中。
再看床上,剛剛轉醒的病人又一次昏迷過去,陸小童大驚之下連忙上手,數根鐵線自袖中射出,探至唐志頸間,手腕同心脈。
數息之后,陸小童收回鐵線,嘆了口氣道:“實在太亂來了,若是再這樣勉強,怕是下次蘇醒的時間還會更短...”
“什么意思?”
“雖然說這個藥能夠延緩毒性,但草木靈毒已深...神智清明的時間只會越來越短,若是強行攪動識海,只會讓靈毒的運行更活躍。一旦毒氣上腦,便會徹底失去六感六識,同草木無異。”
陸小童解釋道:“那個時候,他即便活著同死也沒什么差別了。”
“...照目前這個情況,族長還有多久的性命?”
“若是不再妄動識海,盡量保持冥想狀態的話,或許可以再拖個七八年?”
陸小童咬著手指盤算著,說完自己卻又笑了:“但那怎么可能嘛,本就只有識海能活躍,還要跟木頭一樣只注重呼吸摒除雜念,這種事情根本做不到的,所以最多撐個一年半載?”
“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這可不是我醫術的問題啊,天龍圣子的草木靈毒本就是世間最頂尖的毒術根本無法可解,能延緩毒性就已經很不錯了!”
唐羅擺手道:“我沒有怪罪小先生的意思。”
“那就好,其實小道有句話想告訴宗師大人。”
糾結半天,陸小童又仰頭朝唐羅道:“這種毒是很痛苦的,身體慢慢失去知覺的過程本人全部能夠感知到,很多人中了草木靈毒根本等不到毒入心脈,就痛得自我了結,這位病..先生一定是有莫大的堅持,才能撐到意思蘇醒與宗師敘話。”
“但現在心愿已了,小道的意思是,不如替這位先生自我了......”
唐羅目光如電,將小道士剩下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虛空宗師的威名此時在龍洲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特別是其以一敵七卻毫發無損的戰績,更是被人隱隱尊為第一宗師。
被這樣兇殘的殺星一瞪,別說是陸小童,就是換了他家中長輩來,也得渾身發抖。
但看著床上已經又一次痛得失去意識的病患,陸小童也不知哪兒生出的一股勇氣,又一次把頭揚起:“其實...若是這位先生心愿已盡的話,還是讓其歸去免受痛苦為好。”
如電的眼神軟化下來,唐羅轉頭望向床上失去意識的族長,又回頭朝陸小童道:“還請小先生幫幫忙,盡量緩解族長的痛苦,拜托了!”
“我...唉,行吧!”
心下不忍的陸小童撓撓頭道:“其實要是能借到北邙凌霄宗的天池熱海,倒是能緩解這個劇痛...”
聽到此處,唐羅無比驚喜:“凌霄宗的天池熱海能緩解!?”
“宗師大人先別高興,北邙那兒的宗門全都小氣吧啦摳門的厲害,別說天池熱海,平日里想采購點靈藥寶草都推三阻四的,更別提借天池熱海給人療傷了。“
陸小童跟個小大人似的攤攤手,無奈道:“要知道這個不是一天兩天,少說得要三年五年,依小道看吶,根本沒戲!”
“多謝小先生提醒!”
唐羅渾然不覺自己上門有什么問題,直接將床上的唐志扶到竹椅上,以布條縛好手腳,背起便要離去。
“唉唉唉,等等!”
陸小童一看唐羅要走,著急忙慌地繞到門口,雙手一張攔住去路:“藥也開了,人也醒了,你的人情總該兌現了吧,小道剛說的要求,你可能答應?”
“小先生放心!”
背著竹椅的唐羅蹲下身來,直視小道童:“虛空宗師決不會去中州藥神宗!”
從百草仙府抓了一年份的藥物,背著唐志出來的唐羅向北邙掠去。
換做旁人確實借不到凌霄宗的天池熱海,可作為姬氏的盟友。
唐羅覺得自己這點薄面還是有的,至于和陸小童的承諾。
他也是一定會遵守的,虛空宗師絕不會去中州找伊祁天龍的麻煩。
但魔主勾陳和虛空之王就不一定了。
若是按照自己的性子,將族長送進天池熱海后便是魔主勾陳出山的時候。
可現在卻有更重要的托付,族長忍受劇痛也要說完的話,必須要有人傳達與貫徹。
雖然很懷疑唐存甫是否能當好繼任的族長,可既然這是族長同長老會的決定,他也只能遵從。
雖然按照路程,是先去呈州再去北邙比較順,可惜唐羅根本不知道呈州靈界的坐標,更別說印訣和破界石了,所以他只能先去北邙凌霄宗,再向姬氏詢問。
因為每日都要尋找城池煎藥,所以唐羅的御空遁速便被拖延下來,期間唐志也有蘇醒的時候,但想到陸小童的囑咐,唐羅并未同其搭話,只是在其手背寫到拖延病癥的辦法。
按照陸小童的說法,如果能保持冥想狀態,或能最大程度發揮藥效,并拖延住唐志性命。
但是條件尤為苛刻,一邊要忍受劇痛,一邊還要保持冥想狀態,這種事情想想都很難做到。
可唐羅偏偏對唐志有信心,因為他告訴唐志,最多只要五年,他便能尋到新路,證道封王!
用五年痛苦換來見證本族新圣的崛起,唐志同意了,自那之后,他便再沒動靜,猶如枯木。
只是稍有蘇醒的時候,便能聽到均勻的冥想吐息,意味著族長真正嘗試走那條艱難苛刻的路。
其實,最多四年他便能攢夠靈力封王證道,但他故意多說一年,為的就是讓唐志多撐一年!
因為毒靈體孟椒說過,他能下的毒,即便旁人難解,他也能解。
半路出家的毒靈體都有這種能力,何況藥神宗的傳人。
龍州歷1792年正月十五 銀裝素裹的凌霄峰上,虛空宗師背著竹椅到來了,而這次與上次不同。
迎接他的全是凌霄宗的長老,當然,還有圣子姬復同道子姬辰,場面可稱隆重。
“供應虛空宗師(唐天驕)!”
凌霄宗弟子山呼唱喏,唐羅駕臨圣峰,朝姬復說明來意后,天池熱海的泉眼便直接安排上了。
雖然在醫道上不及百草仙府這樣的宗派,但坐擁北邙藥府的姬氏倒也有些厲害的醫師,只是在看過唐志的狀況以及陸小童給出的方子后,發現改無可改。
伊祁天龍的草木靈毒要緩解并不難,但要根除幾乎不能做到,陸小童給出的方子幾乎是目前的最優解。
這也讓唐羅隱隱有些明悟,那位小小年紀的醫官,或許是百草仙府那哪位醫王的后人。
不然哪能小小年紀,就通讀百草醫經,并在山門中看診。
將唐志安置好后,唐羅被邀請參加凌霄宗的內宴,說是內宴,其實就是關上門來密謀商議下后路。
經過此次舉世伐唐,姬氏對唐氏這個盟友,算是建立了初步的信任。
因為當時姬氏最怕的就是唐氏惶恐,然后將韓氏的消息散步出去將水攪渾。
這樣一來定會引得三界圣地矚目,戰事一旦升級,后果不堪設想。
族內某些尤為激進的,覺得應該先一步派出強者,將整個唐氏先行屠盡,以絕后患。
正在糾結的時候,唐家的使者便到北邙,說是要請能夠主事的前去龍洲議事,并承諾絕不會透露姬氏消息,讓姬氏有些震驚。
之后姬玄遠帶回來的消息,更是讓姬氏對唐氏這個盟友刮目相看。
果斷、忠義,不惜犧牲現有族力也要保證盟友安全發育,就連呈州的小靈界都只是租借。
這樣好的盟友哪里去找,按照風媒屬傳回的消息,唐志將唐氏最優秀的族人全安排到呈州和元洲去了。
其實在姬氏看來,唐氏這個盟友能給他們來帶盜火宗師同虛空宗師兩元戰力,就已經意外之喜了。
更何況保留了完整的傳承,海量的資源,若是族人爭氣,不出五十年就能恢復唐氏全盛時的戰力。
所以,此時唐氏雖然落敗,但在姬氏眼中,盟友的身份反而更高了。
當然,最受益的自然是姬復,這比被詬病了十年的賠本買賣,此時突然變成了目光如炬。
以至于姬家內部都在盛傳,姬復有雙能看見未來的眼睛,不然怎么就從龍州的山溝溝里,發現了西陵唐氏這塊璞玉呢。
對這樣的傳聞,姬復只是哂然一笑,畢竟當時情況究竟是怎樣,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雖然結盟的時候,確實有覬覦唐羅這個絕世天驕未來會有絕強戰力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徐老贏從中協調。
但從現在看來,他當時對唐羅的預估還是不準,短短十年,對方竟已成就宗師。
這種速度,還是太讓人震驚的。
而更讓韓氏感興趣的是,唐羅是怎么踏出虛空鑄體這步的?
只是這種好奇沒必要表露的太過迫切,起碼得等筵席之后。
于是正月十五的這場內宴,賓主盡歡,唐羅自然能感受到姬氏勁力營造出的這種“接納”和“自己人”的氛圍。
只是這里頭的渴望的味道,還是太過濃郁了,所以唐羅明白,姬氏定有所求。
第二日一早,姬辰便來到自己房前敲門,說是凌霄宗主有請!
川元城 一方有難,八方來援。
人族終究是現世西賀的霸主,千萬血奴,八位天魔的陣勢雖然恐怖,但要說能夠硬抗龍洲人族,那也是在說笑。
僅是川元一地,便有自發組織起的數百支世家援軍,更別說還有別洲的外援。
交游廣闊的劉氏將千年積攢的人脈全都抖摟出來,總算是堪堪抹平了這支血奴大軍。
只是戰后的川元城,再不復曾經輝煌的模樣。
大地被血煞浸染散發著惡臭,頭上籠罩的血云久久不散,即便是白日也昏黃暗沉。
穢氣充盈天地,根本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凈化的,以往三個時辰便跟完成的吐納修行,此時至少得六個時辰往上,還得時刻小心別被煞氣侵入導致走火入魔。
盛極一時的巨城化作絕靈之地,對于修行大過天的人族武者來講,留在此地毫無意義。
隨著大批底層武者的出走,川元城變得越發虛弱,雖然劉儻開出了極為優渥的條件想要留住他們重建川元。
可試問誰會在一個無法修行的地方久住,所以留下的人,全都是些放棄武道的家伙。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了,千年輝煌的劉氏,在經歷兩場抗擊天魔的大戰后,已經徹底沒落了。
川元劉天王,一族六宗師,隨著劉咸、劉郫、劉玉三位宗師的戰死,也變得名不副實。
眼下擺在劉儻面前的,便是這樣令人糟心的情況。
川元劉氏若是徙出川元,還是川元劉氏么?
望著已經變做荒蕪血地的腐爛草原,劉儻知道該是要決定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