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風吹拂著大地,大江南北春光明媚,萬物復蘇。生出了小芽的柳絲,探出頭來得迎接春天到來的小草,新的一年又到了。
便是那從未體會過寒冷的南洋水師,也期盼著這一日的到來。
因為千里之外的南洋在他們眼中不再是遠離故土的孤寂,而是財富,無盡的財富。
就在去歲秋季,一艘駛入麻逸北部地區——泛指后世的菲律賓——的南洋水師偵察船,在與當地土著人的交流中,發現了多塊天然狗頭金。這一消息被報知上頭后,阮小七遂親自引水師一支并探礦師傅十余人駛入該地,只用了半個月,便傳回了確切的消息——一座金礦,且還是一座儲存量不小的金礦。
如是,那艘偵察船上下官兵盡數一夜暴富!
而若說這種事情只是極特別的幸運大爆發,那么在新福馬尼拉,那一個個被征服的土著部落,一顆顆正在砍伐的烏木、檀木,可是分外能賺錢。
當地的土著人蠢笨又懶散,非要用鞭子抽著,才會老老實實的做工。一顆顆烏木和檀木,在新福這兒一錢不值,可只要拉回廣州去,那就是一扎扎的鈔票。所以,新福才叫新福了。進到這里就是掉進了福窩中了,非是福州這名字已經有在用,那南洋水師一定會把這兒叫做福州呢。
天然的深水良港,周邊大片的平坦沃土,一望無際的森林,如此好去處偏偏被一窩蠢笨懶散的土著給占據著。阮小七在給陸皇帝的上疏中就嘆道:這不出門不知道天下事,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好地方被那些不開化的蠻子給糟蹋了。思之沒遇到陸皇帝之前的苦日子,再看看新福,想到國內百姓們生活之艱辛勤勉,端的叫他不忿!
南洋水師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經內閣的手,陸皇帝卻專門把阮小七的折子遞給了內閣人等,叫宗澤、趙明誠等人看的是眼冒金光,讓聞煥章看的更是直若打了一針雞血。
內閣之中第一時間表明要走出去的人就只有聞煥章,原因也很簡單,他是看到舊日的儒家那套在陸齊朝堂上日趨下風,覺得自己的小身板實在單薄,難以承擔振興宋儒舊學的大任,但是海外封國卻給他了一另辟途徑的可能。去到海外,自己當家做主,建立一個自己的理想國,那未必就不是個好事?
好不準百年之后,還有仁主在為,撥亂反正,也未嘗可知?
即便是不得見之,聞煥章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禮失求諸野,孔子禮之不存,求諸四夷。那就心涌澎湃的很!
陸謙對于麻逸地區無做甚指示,只是對南洋艦隊說了一聲“你們隨意”。任由他們折騰去,等越來越多的人嘗到了甜頭,那便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割舍不了海外。
大片沃土空置非天下之福,可陸皇帝現下無力顧及彼處,朝廷更無力組織百姓大規模的向外移民。你們啊,自己隨意就是。若是看著大片的沃土空置覺得心里不甘心,那就自己組織人手去耕種開發吧。
這個旨意給整個南洋艦隊的官兵都帶來了巨大的激勵。因為他們就是看到了好處的人。
是的,麻逸的木材和礦產他們沒份兒,可麻逸的土地,朝廷無暇理會,可不就便宜了他們?
自己組織人手前去耕種開發,這絕不是難事。誰家還沒幾家窮親戚呢?皇帝都有呢。他們完全可以將親友接來麻逸么。就比如那新福,背靠海岸,周遭多是沃土,且還是南洋水師在麻逸的總基地,不管是安全還是其他,都有保障。
即便是有親友不愿意背井離鄉,那雇傭總可以吧?簽下三五年的契文,去到新福做工,時間到后還能回老家,這總可以的吧?至于土地上種什么,水稻他們都不種,種就種能榨糖的甘蔗。這個更賺錢。至于土地肥力不足,我這兩年在這里種,過三五年跑那邊種,橫豎這地方就地多。
等到有錢了,去人力商行購買奴隸,以后就用奴隸干活,親朋做監工,這日子真美得很。
陸皇帝為什么要組建人力商行?為什么禁止國人為奴,為不全面禁止蓄奴?這原因就在于此。
未來的南洋、西域大開發階段,主體雖然是中國人,可若是沒有奴隸這種廉價的勞動力,那真的會把各處的漢化進度拉慢上一兩個等級。
更不要說陸皇帝從心底里就不愿意看到新的疆土上有太多的原住民存在。在他的心中,要肉體消滅的不只是南越的原住民,南洋的原住民也是趁早處理干凈的好。雖然這種希望實現的可能性極小。
看看后世各地的原住民,典型的如那南非…
從灣灣的打狗港揚帆南下的劉安舉著千里鏡在向南打望,站在桅盤里的他能夠一眼俯視到整支艦隊,大小戰船五艘,運輸船六艘,里頭裝著一個新編的陸戰營。
這是三阮強擠出來的人手,早已經把麻逸視為一塊福地的南洋水師,現下卻沒富裕的人手經營那兒,南洋水師大半力量且還被牽制在南越。雖然李仁宗的人生已經進入到了倒計時,殺戮和蠻橫到粉碎一切秩序的破壞讓南越這片土地上的抵抗力量越來越弱,前者的使命已經近乎完成。方臘軍已經在陸續的收縮力量,準備撤離了。故而南洋水師的主力就只能放在南越,分出一只胳膊去為商船護航,在巴坦群島到納土納群島之間,數千里的洋面上開辟出一個個新的港口來,這已經叫南洋水師用盡全力了。現在便是如此的一支小型艦隊的抽調,都叫三阮絞盡了腦汁。
決意年前時候就下來了。但為了籌足人手和船隊,卻一直推延到今日。
此刻的南洋,東南風盛行,大小十一艘船只就在逆向風的吹拂下,一路艱難的往南行進。
他們的目的地不是新福港,而是更南端的麻逸國。一個總人口不到十萬的奴隸村社聯盟,即使算上島上的奴隸。
這樣的存在,還是抹去的好。心中知道方臘軍很快就要南下三佛齊國的阮氏兄弟,也就無謂影響的好壞了。拿下麻逸,不僅能對整個地區的土著造成更大的震懾,還能收獲無數的俘虜。這些都是勞動力啊。
不過事情的發展不會總是一成不變,按照你寫好的劇本一板一眼的來的。越過南福島——這是南洋水師為呂宋島起的名字,距離麻逸國的都城已經不遠了,確是沒有想到,他們在這兒碰到了兩艘三角帆船。內中竟然還有一艘是大型的天方三桅帆船。
在劉安眼中,這般大的天方船已經是他所見過的最大的三角帆船了。廣州港口多的是這種船!
它造型優美,船身狹長,前桅桿向前傾斜,而中桅桿和后桅桿或是垂直或是略微向后傾斜。由于三角帆體積過大導致傾斜的橫桿也非常的長,于是常用兩根圓材捆綁到一起,與其說是橫桿倒不如說是斜桅。且靈巧快捷,逆風下也有不錯的機動性能。
劉安立刻就吹響了號角,還不止他一個吹響了號角。其他各船桅盤上的瞭望兵也發現了前方的三角帆船。這真是令人意外啊。因為據他們所知,天方人與麻逸的土著人之間根本沒有貿易往來。
這些歷經波濤來到東方的異族人,眼睛里只有絲綢、瓷器、布匹等等,他們即便是要收購香料也只會在三佛齊國,麻逸于他們眼中毫無價值。怎么現在他們就看到了兩艘慢悠悠的天方商船呢?
兩艘三角帆船一大一小,也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懸掛著赤色軍旗的南洋水師船隊,以它們的力量是根本無能反抗的,五艘水師戰船中有兩艘炮船,它們就是如今大海上的無敵霸王。天方人還怎么打?面對著占絕對優勢的南洋水師船隊,兩船果斷的就調轉船頭向著南部海域瘋狂的逃跑。
南福島更南端的海域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島嶼,而且海岸線崎嶇,到處都是可躲避的港灣。若是在日落前沒有將二者追下,兩艘三角帆船很輕松的就可以逃出生天。只要他們把船上的戰斗痕跡清理干凈,就可以搖身一變,作為正規的貿易海船在南海海域自由的航行。
不過三角帆船的速度實也不低,在如今這個時代,天方世界與中國的航海水準是在同一個檔次。要是說三角帆船與福船相比最明顯的短處,那不在于載貨的多少,也不在于造價的高低和遠洋耐波性的強弱,而只在于對逆風的利用。
三角帆船也能逆風而行,晚唐時期,天方世界便出現了可逆風而行的三角帆船。但三角帆對逆風的利用顯然不如中國帆。
眼下這場追逐,那南洋船隊最大的幫手便是海上的逆風。
小兩個時辰的角逐后,當兩艘三角帆船發現自己逃是逃不掉了的時候,他們用船上僅有的幾門弩炮開始絕望的還擊,甭管打到打不到。兩艘三角帆船一大型一中型,每艘船上都能搭載弩炮。而天方世界的弩炮說起來也有著悠久的歷史,當然在那些羅吹洋奴眼中,你天方的也好,東方的也罷,在我大羅馬的扭力弩炮面前都是渣。這個不提,就說眼前的這場海戰,那一切就都是命里注定的。
兩艘炮船只是兩艘海鯊船,裝載的大炮也不多,各六門,再有幾門虎蹲炮。除此之外就還是些老樣兒的手段,但在大海上要干沉兩艘三角帆船也是小菜一碟。
開火的命令下達,六門火炮次第開火,三斤、三斤;五斤,五斤;三斤,三斤…
六顆炮彈在五六百米的距離上呼嘯地飛向了三角帆船打去,由于海上風浪大,加之是第一輪炮擊,準頭不是很好。六發炮彈全落在了海里。
三角帆船的還擊跟南洋水師一樣,第一輪兩邊誰也沒有打中。雙方戰船的距離在繼續靠近。
當雙邊距離拉近到四百米左右的時候,南洋水師第二輪炮擊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