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百姓們都忙著過年的時候,一行人騎著快馬也從南方趕來了北地。
“哈哈,牛皋兄弟,多時不見,且是安好?”
黑旋風立在濟州城外,一邊朝著老朋友揮手,一邊大笑著說道。他與牛皋甚是投緣,雖然彼此相處并無多久時候,但——緣,就是那么妙不可言。
牛皋見到黑旋風時候,且還是他當初被齊軍俘獲時,當時倆人身份相差懸殊。但黑旋風看到一樣黑的如是一塊碳頭的牛皋后,那就是覺得親近。
后來牛皋降了陸齊,二人就正式立下了交情。前者性情也是爽快,武藝更是高強,還能統軍,這般的本事,這樣的兄弟叫黑旋風是好不歡喜。再接著牛皋隨陸謙征討西北,人留在了那兒,直到他與李彥仙等隨蕭嘉穗入嶺南都護府,這期間與黑旋風已經分別多時。但很顯然,他們二人的交情是經受得住時間的考驗的。
眨眼再相見,他們倆人已經大大的變了一個樣。黑旋風沒甚個好說的,頭上依舊頂著中軍都督府右副都督的職銜,便是坐鎮濟州,那也是陸齊朝軍中一根粗大腿。
而牛皋也憑著自己沙場征戰立下的功勛和在嶺南期間的任勞任怨,現下成為了嶺南軍中的統兵重將,雖然品階不高,但較之當初入關中時候已經全然不同了。
想一下當初他的身份,再看看現下的他,人生際遇,真難以預料啊。
“兄弟,哥哥看你神采飛揚,氣度儼然。這在嶺南為官,是頗有所得啊。”黑旋風披著一件時下民間甚是流行的軍大衣,頭戴皮氈帽,非是熟知他的人,實認不出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黑旋風李副都督。
牛皋身上也裹著一件軍大衣,光著頭,只裹赤幘,卻半點不覺得寒冷。
“比不了哥哥你已功成名就,小弟且要抓緊時機立下功勞,不然待到天下太平,安還能建功立業?”
這話說的也直白的很。但黑旋風就吃這一套。“天下大勢早有定數。那桂西也好,川蜀也罷,盡是那甚鍋底里的魚。只待皇帝哥哥騰出手來,便把二處給盡數收拾了。”
黑旋風人是粗魯了些,但站得高就看得遠。“嶺南都護府要鏟平的可不止一個南宋。”那南宋背后還有一個更大更廣闊的世界。“蕭嘉穗不是簡單之輩。能文能武,那是一等一的大才。你跟對了人,還怕日后沒出頭之日么?”
說話中又是一股冷風吹來,黑旋風瞇了瞇眼,對牛皋道:“走,且去家中歇息兩日。”橫豎牛皋身上的任務也不急。他就是去兵部備報兼押運火炮回嶺南的。
簡而言之,牛皋來益都就是向兵部領裝備的。嶺南都護府整頓的兵馬針對的可不止是南宋,還有它背后的大理、吳哥和蒲甘等國,所以這兵馬不會少不說,軍中更需要配置不少的輕型火炮。
當然,這也需要大量的錢財和糧秣積累。也是粵東沿海各州府富饒,兼之粵海關之稅銀,都直接被留在了嶺南都護府,這才周轉的開。同時,北方也會大力運送兵甲等器物向南。總的來說,此刻嶺南都護府還處在備戰階段,距離開大,還有很長的準備時間。
就在這年關將近的時候,牛皋是一路直奔北方而來了,廣州城內的蕭嘉穗卻派出多個小組下到地方,進行工作調查檢驗。
首先去的幾個州便是粵東山區。因為在陸齊大勢已成的情況下,在參軍明顯有大利益可圖的情況下,所以越是窮困的地方,越是人多地少的地方,當地民眾就越有參軍的欲望和激情。
在第一批新兵已經正式成軍,馬上第二批新兵都要補充進部隊時,這個時候軍屬的優待政策,必須處理好。
錯不是蕭嘉穗人實在走不開,他都想帶著《天南日報》的記者去到粵東山區走訪軍屬家庭。
陸齊的文武官員們早就用超高的敏銳,發現了報紙的巨大宣傳作用,那實是刷高個人聲望值的不二利器。在這個百姓們還都相信報紙報道的時代。
只是出了洪武三年的正月,益都朝堂上卻炸響了一個驚雷,因為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被陸皇帝再度正兒八經的提到了眾人的眼前——遷都。
這事兒,陸謙已經跟幾名文武重臣有過溝通——毫無疑問,只能是金陵。
環看偌大的中國,在如今這一時代,在洛陽、長安、開封被陸續踢出選項后,那最合適建都的就只有南北兩京。但燕京那地方對于此刻的中國而言太偏北一些了。
你不能否認燕京的有利地勢,還有那地方對于北方的穩定鎮壓意義,甚至是在中國的經濟重心南移之后,所起到平衡南北的用意。至于燕京為京都的缺陷,一是水源問題,二是糧食問題,且也能解決。前者的矛盾更突出的是在新世紀,在古典時代,燕京城內外的人口不可能達到后世的規模。而糧食問題是更容易,不說遼東開發后的糧食產量,就是海運的發達,也會極大程度上減輕漕運的壓力。
而這些卻不能來證明定都燕京的正確,事實是如今的國人根本不認同把一個失陷在胡虜異族手中長達二百年之久,剛剛被收回來的失地,作為帝國的都城。
兼之,那北方大草原上的威脅在陸皇帝的勾畫中,他自以為是能消弱上六七分的。故而,陸謙覺得還是定都金陵為上。
當然了,這忽的將都城從北方轉移到南方,這對北地民眾而言也是一記心靈創傷。
從秦漢開始,但凡是大一統的王朝,那國都便沒有在南方過。現在陸皇帝來的這一擊可是叫北地各界人士心里很不是滋味。
即便燕京城同時大興土木的修筑宮殿,把它北都的政治意義定位更清晰,那也抵消不了這股影響。
但這種事總要有個決斷不是?在去歲南巡時候宣布金陵為南都,這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的信號。
現在陸皇帝乾坤獨斷,那也就塵埃落定也。不過這個‘遷都’還需要很多年以后,金陵城內的水道和退田還湖工程且還沒有徹底完工呢。萬萬是急不得的。
就在前朝陸皇帝拍定京都事宜的時候,后宮里,方金芝也在滿臉淚水的送別了自己的兄嫂。
時間已經翻到新的一年,南洋那場大戲的帷幕就要拉開。而方金芝的家人——方毫夫婦也要徹底離開益都,向著粵東而去。方家與中原與益都,隔斷了明面上的最后一絲牽連。
看著嫂子離開的背影,方金芝只有無聲的流淚。這一別,真的很難說她們日后是否還有再見的一日。
雖說方家能有現如今的下場,已經是難能可貴。能遷移到南洋占地為王,這是方金芝從來不曾想過的——她都以為她的丈夫和她的父親之間早晚有一場殊死搏殺呢。
如今的方家能有此結果,她內心里都不知道對陸皇帝有多么的感激肺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方金芝再嘆了一口氣,肩膀都垮了下來,“無事,我緩緩就好。”她要躺床上好好的歇一歇。可誰知剛一起來,方金芝便是一陣頭暈目眩,身子搖晃兩下,忙伸手扶住了桌子。
王姑姑和身邊伺候的婢女嚇了一跳,趕緊過來扶著她坐下。王姑姑一疊聲地問道:“娘娘這是怎地了?”那一瞬間里她的心肝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女婢急道:“怕是坐久了。”而坐這么久是為了甚?誰都知道,就是不能直說。
方金芝心里面懨懨的,自己也是這般想,“不打緊,歇息會兒就是了。”她不覺得自己的身子有多么嬌貴的。可不想宣御醫。
王姑姑勸道:“還是傳御醫過來瞧瞧。”沒事最好,有事兒,早早治療。
“那還不管快去傳御醫。”陸謙的聲音傳了進來。他剛從宣德閣回來,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聽到方家二夫人已經離去,便過來安慰方金芝。趕來走到門外,正好聽到王姑姑的話。
方金芝一扶額頭,這下不叫大夫也不行了。
御醫很快被傳了來,然后,整個紫禁城里一片喜氣洋洋。就連內外的侍衛侍從們,一個個臉上都掛起了燦爛的笑容。原因無他,皇后有孕了。
陸皇帝子嗣已經不少,但皇帝永遠缺孩子不是?在這個幼兒夭折率甚高的時代,再多的兒女只要沒長成,也都是不保險的。就像那康麻子早年,兒子閨女生一個死一個,超能生也超能死。
而且男人能叫女人懷孕,這就意味著陸皇帝的身體依舊“青春”不是么。在這一點上,那趙明誠都羨慕死了。只有一個兒子的豹子頭和金槍手也羨慕得緊。
只有至今沒兒子也依舊不著急的晁天王和玉麒麟無動于衷。
陸謙自然高興,就是那一句話,孩子他不嫌多。
方金芝躺在床上神色有些傻傻的,雖然她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可后宮嬪妃誰會掀子女多呢?不是兒子是個閨女也好啊。雙手扶著自己腹部,都高興傻了。
陸皇帝在床邊坐下,方金芝看到他,眼眶里噙著的淚水都再也抑制不住的嘩嘩流下。兄嫂親人離去的悲傷和子女緣分忽的來到的驚喜,真的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王嬤嬤也抹了抹眼睛的淚,這幾年方金芝面上不顯,但因為摩尼教和梁山軍之間潛在的矛盾,她都不知道傷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淚。這些“苦”可瞞不過她們這些身邊人。現在她心頭最牽掛的事兒有了一個體面的解決,縱然要親人分離,就如方毫說那句話一樣,也勝過死于非命不是?“愿彌勒佛保佑,再讓娘娘誕下龍子。”
陸皇帝坐在床邊,拉著方金芝的手輕輕撫摸著。這一胎還不知道是兒是女,時間是最熬人的。現在他就很希望能眼睛一眨,過他個十幾二十年去。那個時候他相信整個世界局勢與現在都會全然不同…
南宋這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肯定是沒有了。蜀宋、北遼、金國也全都飛灰湮滅,黨項更是徹底成為了過去式。遼闊的草原成為了一個個冊封的藩國,就是那高昌回鶻也早變成了刀下鬼。整個南洋全部被中國紅渲染,蓄勢待發的大齊水陸大軍矛頭直指印度…
南方的大洋洲出現了一個個移民點,更遙遠的美洲也出現在國人的眼前。
可事實是,這只是遐想。次日陸皇帝一張開眼,看到的還是方金芝那張年輕俏麗的臉。
陸皇帝都沒發現,他實是一個愛艱苦奮斗的人,愛迎接困難挑戰的人。在最初的艱難局面被徹底打開后,面對著接下來的橫掃,他反而興致缺缺。
只是一個千古明君圣主,需要的不只是馬背上打天下的功勞,更需要下了馬背后治理天下的能力。
宣德閣里,陸皇帝看著案頭一摞內閣遞上的奏折,提起朱筆,繼續艱苦奮斗。為自己的千古盛名,為中國的‘大好未來’而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