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州城里,阿骨打正在安排殿后之人。那析津府城中,大殿上晝夜通明,耶律淳、耶律得重父子,并著城內的許多契丹權貴與漢員大臣,也在通宵議事。
然最終之結果卻叫人心崩離。
“阿骨打一敗,云內危機頓解。我大遼縱然丟了燕云之地,北地大草原上兀自以我為尊。如此也不失漢之匈奴,隋唐之突厥舊業。叵耐陸謙會憑白放我等黯然向北,投奔于陛下?”那是在等于為塞北之遼國增強實力。陸皇帝人不傻的啊。
耶律得重沒有同齊軍抗衡的信心。白日里齊軍與金軍的一場血戰,叫他膽顫心寒。故而,他是堅決不同意死守析津府之策的。就他的話說來,據城死守乃自尋死路,跟陸皇帝談條件更是死路,便就趁著彼輩騎軍主力且用來追擊金兵,大家舉兵早早投奔居庸關去。
從居庸關進到儒州,后者前幾日聽說是被耶律彥光襲取了,現今雖重新為金軍控制,可完顏蒲魯虎的主力去與耶律余睹東西夾擊耶律彥光去了,正城防空虛,如何能擋得住他們?
且不去提儒州的守軍能有多少人,只說現下大勢已變,遼金之間就未必會再殺做一團。而即便那儒州守將是個頑固的,遼軍入儒州與之廝殺得活的概率,以遠大于在析津府城同齊軍開打。
“要么便開城納降,如此亦可保住性命。”
耶律得重且是不愿意投降的,因為他們還沒走到山窮水盡之時。只需要跳出燕云,北方那遼闊的大草原,且還任由得他們馳騁。
便是心中存著降念的耶律淳都被說動。無奈何,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愿投降的。在遼國他地位尊崇,真要是降了中原,便是保住性命,也只是保住了性命而已。富是能富,貴就免了。
整整一夜的爭論不休——你不同意,你來說個法兒?俺沒法,可俺就是不同意。
叫耶律淳都暈腦脹,耶律得重面如黑鐵,看著眼前許多個吧啦吧啦個不停的契丹權貴,真恨不得將這些個正事不干,只會躲在大后方吃喝玩樂的廢柴,全都肉體消滅了。
李處溫卻是片言不發,左企弓那些老狐貍更是來當泥塑的。
如今的析津府,兵馬握在耶律淳父子手中,話語權就都屬于契丹人的。
“嘭!”耶律宗電收到自己老子遞來的眼神,早就不耐煩的了他,一腳將面前的矮幾踢翻。
“叵耐各持己見,卻就各奔東西!”橫豎是有別的意見,唱反調不是,那就悉聽尊便,人各行事就是。
不待其他契丹權貴反應過來,耶律得重大叫一聲好:“此言甚和我意。父親,既是眾口難調,便由得各人憑心去了。”看那軍隊里誰有號召力,又會聽誰的。
耶律淳慌忙答應下,他再是性格憂慮,也知道眼下很多權貴那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如此結果最好最便易。時間是萬分緊急的,半點也耽擱不得。
只是小半個時辰后,析津府西門處就聚集了大批的車馬,此刻天且還未亮。
“父王。李處溫、李處能兄弟,左企弓、虞仲文等皆未到來。”耶律得重怒氣沖沖。
“這等賊子,多年來受我大遼恩惠,何其之厚。現今國難之際,卻半點不思報國效忠,與國同休,實可惱可恨。待我去砍了他們。”耶律宗電亦做怒道。
耶律淳無奈的嘆口氣,“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遼金廝殺多年,宗室子弟投降女真者亦多,況乎是他們”
耶律淳止住了兒孫。沒必要搞的不共戴天,大遼前途未卜,留下一分香火之情,來日方長啊。
如此,陸皇帝天不亮便被帳外的樂和吵醒,待他從扈三娘與鄔瓊英的嬌軀粉臂中爬起時,就聽到樂和稟道析津府里有變,卻是有大隊的契丹兵忽的向西北而去。
“契丹人要跑?”陸皇帝迅速抓住了重點。
“可曾與李處溫聯系了上?”
“城內倒是傳出了消息,契丹兵確實要逃。只是他們的行動甚快,那邊剛收到消息,析津府內就有契丹兵馬奔出了。”
“傳令,叫呼延灼引虎賁軍輕騎速速出擊。”現如今齊軍大營中,馬軍也就只剩下虎賁軍了。
“再叫花榮引步軍趕赴析津府。”
契丹人要逃,那城內的糧草兵甲財貨等物,定然是顧不得的。且他們也不敢焚燒了去,一是怕早早暴露痕跡;二是怕激怒了齊軍。這般卻也正可了陸皇帝的心。
這南京道本就是契丹最為富饒之處,內里不知道有多少契丹的權貴安住,更休說上京、中京相繼陷落,彼處大批的契丹權貴紛紛逃入析津府城,便叫這塊肥肉更加美味了。
現如今這些可盡都是齊軍的,是陸皇帝的了。
唯恐去的晚了,會有甚意外,陸皇帝急急調派了步騎兩路兵馬。
而后他呆愣了片刻,向樂和問道:“北面可有消息傳來?”雖然他心中早有答案。若是有大好消息送到,樂和如何會不叫醒他?
果然,陸謙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那就拐頭回去大帳了。陸皇帝打仗帶著女人了,可不是兩員女將。人陸皇帝連鹵薄且都帶去戰場,扈三娘與鄔瓊英隨扈左右,又算個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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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此五十里外的順州城下。
城門已經被緊緊閉上,完顏撻懶蒼白著臉,立在順州城下,眼睜睜的看著如狼似虎的齊軍鐵騎將城外一支金軍騎兵殺的片甲不留。
重傷頗重的完顏撻懶自愿留守順州,從戰場上奔逃到順州,他已經到了極限了。再馬不停蹄的往北逃奔,他的性命也就要飛走了。
如此,他何必白白葬送掉性命?且不如留守順州,拼得一死也磕掉齊軍一門牙,方才正解。
然岳飛來的快捷,早前阿骨打一行人又已經早一步離去了。帶走了城內全部的戰馬,撻懶只能關閉城門,收起吊橋,任由城外恰好前后腳抵到的一支金軍騎兵被岳飛等屠戮殆盡。
撻懶沒有出城中步軍襄助,因為撻懶很清楚自己現下的最大任務是保住順州,盡可能的絆住些齊軍的腳步,給他們添堵這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開城與齊軍一戰。
因為大勢已經不可挽回,他縱然壯烈殉死,于大局卻也半點無補。
“無須多做耽擱。”岳飛只分出一小股兵馬去向后報信,接下便引兵向著北方繼續追去。
這是很危險的,因為他部很有可能被后續趕到的金軍騎兵給包了餃子。
當時從戰場上逃離的一支支騎兵,那跑的最快的是阿骨打,左右翼馬軍可是晚了一步的。他們被選鋒軍截擊了一通,又被親軍鐵騎和健銳軍追殺,損失自然很大,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岳飛軍的體量太小了。
一路向北。
沿途路上岳飛倒是碰到不少逐漸掉隊的金軍騎兵,不是所有人都有曾魁的好運和清醒,逃竄時候記得多帶一匹副馬。
如今的這些人可是人困馬乏,如何還敢廝殺,看到齊軍殺來,紛紛作鳥獸散,四下里奔逃去。甚至都不惜徑直竄入側翼的大山當中。
與昨日廝殺時悍不畏死的模樣相比,仿佛就換了一個人樣兒。
就恍如丟了魂魄,那大大小小的金軍騎兵隊伍,望到岳飛軍,不管后者是多是少,就都仿佛羊群遇到的猛虎,燕雀碰到了蒼鷹。
當日的一戰,齊軍鐵騎可沒有將金軍騎兵打成狗,但金軍這么一敗,而后全軍放鴨子樣的這么一逃,金騎的心氣兒卻就自己煙消云散了。
也所以,這一支軍隊打了敗仗后,是需要很長時間來休整的。無論冷熱兵器時代,軍隊戰敗后除了兵力上的迅速,更有的是心靈上的創傷。
如是,當一支軍隊長勝不敗后,那就會對敵人形成一種心理上的藐視,就如是生物鏈上的上位者對下位者。可要是一支軍隊一場失敗接著一場失敗,且都敗習慣了,那可不就是心氣全無,整支軍隊就也爛到家了。
金軍現在就是心理上的創傷沉重。長勝不敗的他們驟然遭遇失敗,且還是一場主力對決中的慘敗,這是會懷疑人生的。橫豎,這支軍隊想要恢復到先前時的精氣神,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恢復,且需要有幾個刀下鬼來給他們練手。
這般情況下,喪家之犬的他們在齊軍的一路追擊下,本就恨不得生出翅膀飛回老巢,卻忽的在前途路上遇到了岳飛軍,如何不像遇到了天敵一樣慌張?當然,這也叫岳飛軍不得不減緩了速度。以至于不少金軍騎兵都超越了他們。
砍瓜切菜一樣殲滅了一支金軍騎兵,欒君實心中很感慨,怪不得趙宋不是契丹對手。看看這步騎戰,宋軍缺少騎兵,打贏了追都不及。而遼軍打贏了,追擊敗兵,可不是像剛才那樣,一路上都在砍瓜切菜。
這一場大戰中的傷亡,最主要的來源果然不是戰斗廝殺,而是追擊敗兵中…
就這樣,岳飛直奔到檀州城下才算打了這場追擊戰中的第一場硬仗。
已經抵到山地與平原分割線處的阿骨打,沒有急不可耐的通過山地,竄回草原。而是集結手下現有的兵力——檀州守軍與逃回的金軍騎兵,背靠著檀州城,要與追擊而至的齊軍馬軍再戰一場。
心中很清楚那一戰自己輸掉了什么的阿骨打,內心里就是不服。“那中原小兒,置鹵薄于戰陣之間,行事何等荒唐?而如此荒唐之君,直恁有那般多勇武之士追隨前后?”
阿骨打自認自己比那荒唐小兒靠譜多了,可集結了大金無數精兵強將的主戰軍團,卻在平原野戰中被齊軍生生擊潰。他被一個不如自己的人給擊敗,這種憤怒與憋屈較之被一個全方面勝過自己的人擊敗來的更強烈。
也正是這種憤怒與憋屈,叫他選擇了再戰一場。可是結果卻依舊是悲哀的。
首先追到檀州城下的齊軍只有千多人,為首的正是岳飛、欒君實、徐慶。早在順州城外,大小眼便知道自己活捉阿骨打的口號注定要落空了。人阿骨打是換了戰馬去向檀州的。
及到檀州時候,早前發熱發燙的腦子早已恢復清明。才不會領著千把人,去與兵力超出許多的金軍廝殺。可是待到史文恭引著五千親軍鐵騎殺到,一切就是另一幅模樣了。
史文恭立功心切更超出岳飛。看到檀州城外的金軍,那是不管不顧,直沖過去。
先前戰陣上逃出生天的斡離不大吼一聲,亦催促著金軍騎兵上前,后者兀大呼小叫一番,然而給人的感覺,卻不是早前那種蠻橫兇殘了,而是在虛張聲勢。
“噠噠…”
岳飛立刻驅使著戰馬引兵與史文恭軍共進退。
“噠噠,噠噠…”兩軍共同催促戰馬,足足六千多精騎。比之檀州城外的金軍騎兵已經不少太多了。更一個個像是望見的大肥羊的餓狼,昂揚著沖天戰意。
縱使兵力明明陷入劣勢,金兵更是有以逸待勞之嫌疑,可是“轟轟轟,轟轟轟…”的馬蹄聲音兀自奔雷般奏響。
阿骨打立在城頭,希望能夠看到一場勝利。金軍太需要一場勝利了,那樣不僅會大大鼓舞起他們的斗志,更會叫阿骨打本人重新煥發‘青春’。
可惜,結果叫阿骨打失望了,大失所望。金兵明明有兵力的優勢,有以逸待勞的優勢,卻還在與齊軍的碰撞中被打的稀里嘩啦,這已經是雙方純戰力上的差距了。
阿骨打他們對齊軍的了解還不很深刻,并不知道這些穿著玄衣玄甲的齊軍鐵騎與穿著緋色戰袍的齊軍鐵騎的區分,橫豎他們都是漢兒,在他們眼中都是齊軍。
奔雷的馬蹄聲且都掩不住直沖云霄的呼殺聲。
悶哼聲、慘叫聲以及戰馬的哀鳴聲從無斷絕。
彎刀砍掉了齊軍的頭顱,狼牙棒砸碎了戰馬的腦門,鐵蒺藜骨朵更沾滿了鮮紅的血肉。但是在長槍、大刀之下,卻是倒下了更多的金兵。
“殺,殺…”史文恭縱馬狂奔,手舞長槍,怒吼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