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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被人捅了腚

  李乾德并不知道陸齊的水師已經在瓊州集結,年近六十,登基近五十載的他,對于南越李朝的掌控力可謂是超強。特別是兩年前李朝軍隊擒沱江流域牛吼蠻麻沙洞洞長魏滂等數百人而還。讓整個李朝境內的華夷生蠻,盡數臣服在他的腳下。

  也所以,此番李朝對于趙宋的趁火打劫,對于中原的偷雞摸狗,在他的一力堅持下,得到了整個李朝朝野的認同。

  經歷了宋越熙寧戰爭的磨礪后,南越對于中原王朝的恐懼已消磨了許多。后者實力是很強大,真正的廝殺作戰,南越軍遠不是對手。他們持以與真臘爭鋒的象軍,在中原軍隊的強弓勁弩和焰火毒煙之下,并無甚個威力可言。

  但是,南越北部的大山大河,卻是一道道越不過去的天塹。就像上次戰爭,宋軍一發力,也是干凈利索的將他們趕回了南越。更是奪取了邊界數個州縣,然后面對著一條條江河,卻是有著渾身的力氣也不得施展。與南越軍拖了一日又一日,拖得他們軍馬染病染疾者眾多,無奈何的,只好罷兵回師去了。

  南越軍在邕州做下了好大的事來,最后不也是沒傷到他們半點毫毛么。

  現實擺在面前,南越國上下對中原的懼怕之心便去了大半。因為中原軍隊進入南越的不利因素是水土,是氣候,是病疫。這些事兒不可是短時間里能夠扭轉的。

  李乾德如是想要趁著中原內亂,分一杯羹,這卻是有恃無恐的。

  所以才在便宜沒沾上的情況下,悍然舉兵攻入邕州。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正確的。那邕州知州上官衡,文治上且是一把好手,卻短于軍事。便是又來了一個劉正彥,李乾德也是不放在眼中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南越軍進展很是順利,攻城拔寨,不多久便已取了數州之地。

  整個七月,升龍府中最常聽到的消息就是哪哪縣城、軍城又被破了,這回漢人的官沒有逃掉;哪哪縣的當官的死絕了…,等等。

  那喜訊就恍如大海的波濤,一浪接過一浪,就不見有停歇過。李乾德心中是好不快活。

  當然,南越軍也不是每戰必勝,劉正彥并非是吃白飯的。統轄邕州兵務的他,于戰爭一道上還是有些眼光的,是個挑柿子揀軟的捏的好手。但那終究只是小勝,與大勢無補的。劉正彥已經扎了死守邕州城的心了。

  可忽然的,南越軍不動彈了。就比如眼下,南越軍的動作是越發叫人看不明白了。

  進攻古萬寨的南越軍忽的向后退去,竟然連坨陵、武黎都不要了,徑直退回了太平寨。已經有確切消息傳來,南越軍抵到太平寨后兀自向后退縮中,只是留下了一部分軍隊駐守太平寨而已。

  劉正彥不愿意放棄機會,對旁人道:“越賊氣勢正盛,忽的掉頭南去,這必是有大變故生出。我等不緊著可趁之機好好地打上一仗,莫不要等到越賊的大隊人馬再度調頭殺來么?”心中只猜想是不是南越國背后除了岔子,比如占城趁虛而入了。卻是不敢想的太美。

  不是有那句話么,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早前他也打過勝仗,只是終究于大局無補。他南下時候,只帶了兩千兵,而邕州本地兵馬是連千人且不足。又多年不經操練,不修武備,可以說是比之莊丁民勇且不足。因為這輩人早已經泄了膽氣。

  有了他帶去的兩千軍兵,這才算是有了主心骨。且還有邕州地界踴躍投效的丁壯,按照道理,劉正彥且是能編整出一支像模像樣的軍隊的。但是很可惜,邕州丁壯報效之意愿固然強烈,可他們卻只愿意給‘自己人’賣力。

  這個‘自己人’且不是整個邕州人,而就是單單自家那一畝三分地。

  劉正彥與上官衡配合倒是不錯,若是有時間,未嘗不能一一分化瓦解。但李乾德不給他更多的時間啊。戰事一開,劉正彥手中握著的人馬還不到萬人。內里就算有御營兵馬做骨干,面對著南越國的數萬大軍,卻也不可能是對手。

  現下對面的南越軍主力忽的南返,雖不知究竟,但太平寨中到底是只剩下了寥寥幾千人,卻是錯不了的,劉正彥如何還會客氣?

  這一日,邕州處內突然響起了一陣盡情的歡呼聲,先是從城門口,繼而迅速向著城中心蔓延。那是舉城歡呼,勢若排山倒海。直把昨夜書房中熬了一宿的上官衡從熟睡中驚醒來。

  “外面生出何事?”要不是聽到是歡呼,上官衡都以為是城破了呢。

  “父親,父親…,贏了,劉將軍贏了。太平寨已被拿下,內里的越賊被我軍全殲也。”

  長子上官瑞文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上官衡原本還迷迷糊糊的腦袋,登時清醒過來了。整個人從床鋪上蹦起來,鞋子都沒來得及去穿,便大步朝門口奔去。邊走還邊說道:“這是真的?官軍果真收復了太平寨?”后者是邕州前路上最要緊的一道關口。彼處一下,坨陵、武黎就不在話下,古萬寨也只是一道小溝坎。

  “那還有假。內里越賊都被盡除,軍將李敬平被擒,監軍吳繼善拔劍自盡,下頭的一干大小軍官一個都沒逃掉。還投降了兩個領兵校尉。”

  上官衡高興地牙齦都露出來,失態叫道:“好,好,好。恁地出口惡氣,叫本官好不歡喜。”

  那上官瑞文也笑的見牙不見眼,“此番大捷宣揚開來,必能叫我邕州軍民士氣大振。”這是御敵有功啊。想必就是到了新朝,上官家有這等功勞在,兼之他父親長久來的好名聲,那前程也不會差了的。

  這是天大的喜事。

  上官衡好不開懷,聽著府外兀自響亮的歡呼聲,對兒子道:“速速把王通判找來,將城中的豬羊酒肉盡歸攏歸攏,再去請城中的士紳名流來。”上官衡要犒軍,犒軍!必須犒軍。

  這一戰可謂是叫邕州軍民人心大定也。

  邕州州衙不遠處的一條巷子里。

  邕州州治宣化縣知縣周永民沒讓下人伺候,小圓桌上也沒有七葷八素三碗四盅,就是最最簡單的幾個家常菜,周永民的夫人和他們一雙還沒有過十歲的兒女,只簡單單的一家四口人。

  周永民沒有了在外面的威嚴,飯桌上的他飲酒縱歌,可以說是放浪形骸。但他夫人卻沒有勸說他一句,因為她清楚自己丈夫這些日子里所承受的重壓有多么的巨大。

  南越軍的攻勢如火似荼,就像海里的波浪一樣,一浪接著一浪,從沒有停歇過。

  城內不少人都向北逃避去,不少官吏明面上限于上官衡的約束,不能舉家北投,暗地里卻多少將后人財貨送了出去。

  周永民則沒這么做,這般長時間里卻也是夜夜都睡的不安,但他硬生生的挺過來了。今天他終于等來夢寐以求的好消息了——太平寨報捷。南越賊軍被聚殲五千余人。邕州危局…,變了。

  “哈哈哈,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杜工部昔日之歡喜,周某人今日方始知道。”

  邕州的歡慶就是南越的悲哀,但更可悲的且在后頭。海風吹刮著升龍府,時間進入到八月份。

  阮小七自做先鋒,和呼延慶為副將,引水師戰船五十艘,內載水軍兩千余,并陸戰隊三千人,自紅河口而入。那一路上可是勢若破竹,順著紅河一路直上,二百里路也不過是等閑也。

  洋洋得意的升龍府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被人捅了光腚,短短三日的光景,一切就已經大變樣了。

  中原陸齊的水陸軍順著紅河一路殺到了升龍城下。那沿途也非是一個城市沒有,紅河三角洲可是南越最寶貴之地。這里是南越李朝政權的政治經濟與軍事中心。

  肥沃的紅河三角洲,就是南越的“金城千里”,是李朝的“天府之國”。

  他們從沒想到會突然有一支來自中原的軍隊殺到這里。北部的連綿高山與一條條河流,配合著南越的氣候環境,在李朝權貴眼中,那就是一條隔絕自我與中原的天塹。

  但現在呢?

  齊軍猛地從海上打過來。整個南越李朝都懵逼了。

  事實上中國很早之前就有過海陸齊進之策,不管是隋煬帝打高句麗,還是唐軍滅高句麗與百濟,海陸齊進之策并不叫人震驚。

  然那都在北方。

  對于南方,迄今為止還沒有哪個勢力值得中原王朝如此大張旗鼓的。

  故而,當齊軍水師出現在升龍府外的時候,李乾德人都是蒙的。

  待到海陽、河東等城相繼陷落的消息傳到,升龍府更是滿城惶恐,滿城驚亂。

  萬幸升龍府且還有守軍在,李乾德也迅速發出勤王詔書,號召越人抗擊外賊,又收編城內外南越權貴世家的士兵護院,兵力直超兩萬去。

  那呼延慶固是勇猛,三千陸戰隊也是驍勇敢戰,幾場廝殺也都是得勝,但前者依靠城墻,防守作戰到底是有利的。那升龍府終究沒給打破。

  李乃蘭立在升龍府城頭上,遙望著北方的天際,如同一尊冷冷的石像。沒人看的到,這個升龍府的四壁守御使,城內一萬多守軍的定海神針,實際上已經滿臉疲憊。

  他已經與城外的齊軍廝殺三戰了。然三戰三敗,損兵折將!他都要無顏見人了。

  升龍府內的兵馬,原有的上萬禁軍只剩六七千。從城內外招募的丁壯以及打城內權貴官僚之家摳走的幾千護衛私兵,也折損過半。

  故而,他是再不敢外出征戰廝殺了。

  萬幸李乾德并沒怪罪與他,反而叫他封官進爵。這打了敗仗還能升官的,也就是他了。這本事他老子都沒有。

  李乃蘭之父是李日成。當初李乾德幼齡即位,李常杰和李日成共同輔政。

  是以,李乾德甚是信賴李乃蘭,且南越國中真正能打之人都已經北去了,那李乃蘭已經是矮子里的高個了。

  可高官厚祿有什么用?現下他最需要的是援軍,是援軍!而不是這些無用的封賞。

  連戰連敗之下,升龍府守軍已經是士氣低落。尤其是紅河以北的大軍,那率先回師勤王的一支軍隊,赫然被齊軍水陸軍給擊敗。消息風一樣傳遍整個升龍府,叫城內軍民權貴真的如五雷轟頂,炸得他們士氣全無。北面回來的軍隊,可是南越軍的主力部隊。且偏偏對手的援軍還在陸續趕到,這是怎一個叫人絕望啊。升龍府守軍豈能還有高昂斗志?

  什么爵位世職,高官顯貴?很珍貴嗎?那人家一刀砍來,且來看他頭上的官爵能擋下來不曾?在生與死這個大問題面前,很多人都恍然發現,李乾德的那些封賞嘉獎全都是虛的。

  你算是被封了王又如何,人家一刀砍來,還不是照樣掉腦袋?

  就是李乾德也沒有往日的精氣神,面色蒼白,眼袋青黑,就是頭發都也白了許多。

  挺直的腰身塌了下,整個人恍惚老了十歲,真的變成一年過半百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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