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意思是…”贖宗澤老眼昏花,他被眼前的這張地輿圖給打的眼冒金星。一時半會兒的真定不下心,穩不下神來。
“就如宗卿所見,朕欲分封諸子于塞北西陲,鎮壓草原各部牧民。”
宗澤的眼神充斥著荒唐,即使他看到那地圖上北、西兩個位置的顏色較之南洋更為貼近中原本色,心中揣測著陸謙的用意,也萬想不到是這種安排。
“陛下何不將龍種置于南洋…”后者縱然潮熱多雨,兼有瘴癘,毒蟲遍布,可在很多人眼中彼處仍舊是比塞北西陲那荒蠻之地更好的去處。
能夠站立在一朝一國頂端的人物,那皆不是傻瓜。什么瘴癘彌生,毒蟲遍布?中國對長江以南地區的千年大開發,已然證明,那些都不可怕。
想想千年之前的南國,何嘗不是氣候炎熱潮濕,毒蟲滋生么?但現在呢?
故而,陸謙說過——疫障流行與土地之開發休戚相關。當大片的森林被開發為城鎮、農村和阡陌相連的良田之后,蚊蟲、毒蟲的數量自會大為減少,疫病也相應的減少了。那長江以南就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例子了。
再有一個對比便是瓊州、安南與琉球。前二者不比琉球更向南,更熱更濕?但為何他們那兒就早早有人立穩了腳跟,而琉球卻是在三阮抵達后方正是進入國人的眼中?
說到底就是一個“人”。
所謂的瘴癘就是痢疾、霍亂之類的傳染病,而地區溫熱潮濕,正是蚊蟲的滋生之地,蚊蟲叮咬防不勝防,自然就傳播迅速。那看在外人眼中,可不就是瘴癘滋生了。實則是衛生條件不夠。
事實上只要處置得力,主意衛生安全,尤其是在飲食飲水上,那就能很大程度的減少疾病的滋生與蔓延的。例如阮氏三雄,他們一上琉球,就使人大規模的砍伐樹木,一是為了獲取木材,修筑營壘和晾曬干木。
琉球這里植被蔥茂,又因為本地只有少量土著少民,樹木皆生的高大。蒼天大樹,觸目可及。內里不乏杉木、松木、柏木、柚木、榆木、赤木、樟木等造船之材。
二則是減少蚊蟲。砍伐樹木,清理草滕,填平有些小水洼水坑,再于營寨營帳周遭撒些石灰,夜間則點燃蚊香。中國算是蚊香的發源地,漢代時候就有了真正的燒香,也因此漢代出現了香爐。
齊軍的蚊香配方是安道全所獻。由松香粉、艾蒿粉、梧桐樹皮、少量的砒霜和雄黃混合而成。驅蚊蟲效果極好。現在不僅是在軍中,更已經廣泛流傳于民間。
早前阮氏三雄率軍南下時候,兀不知多少人的眼睛盯著他們,就是怕瘴癘毀了這種齊軍的海上舟師主力。然事實證明,只要處置得當,就算是荒蠻如琉球之地,兀的可以活人。如此就更不須說南洋之地了。
“朕并非要讓他們長久待在一地,待塞北西陲局勢安穩,則可合聚眾人之力,以中原為后盾,向西入七河,進河中。更可以向南,直入天竺。”
宗澤亂糟糟的大腦如此才豁然開朗,怪不得那天竺之地也被染成嫣紅,原來陸皇帝是如此的打算。他閉口不言,因為對于天竺,宗澤的了解著實不多。
他倒是更知道南洋。想來陸皇帝寧愿把兒孫送去天竺,也不放在南洋,那兒必是一塊福地的。雖然那一幕還要等到幾十年后。
陸謙又叫人拿打開一幅地圖,擴大版的秋海棠靜靜的處在地圖的中央,除去東面的大海,北面的茫茫冰原,南面和西面盡數被紅色包裹。而代表著未來中國的版圖上面,五個紅星被標記出來。宗澤一看就看出了它們是哪里。其中四個可不就是爭論中的國都預選地么,剩下最北的一個,則是契丹人的南京析津府。但其上的名號表示的是燕京。
宗澤一眼就能看出定都燕京的好處,左環滄海,右擁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濟,地理地勢上可謂遠勝過大名、濟南、江陵。就是陸皇帝素來重視的漕糧,只要開通海運,也能遠少過趙宋漕運之耗。何況陸皇帝還準備收復遼東!
且定都于此,兀的能對塞北草原兼遼東地區形成重壓。彼處但凡有事,數日內消息便能抵達,便于應對急變。
但壞處也有。
首先就對南方有鞭長莫及之感。將來大封國開啟,那南洋可就不再是今日的南洋了。縱然他們現在很弱小,那安不知百年之后不會強盛?
陸皇帝的這個大分封,與兩千年前宗周的“封建親戚,以藩屏周”何其相似?可那時候的周王與周公,必然不會想到只短短的三百年不到,他們的子孫后人就要仰他們分封出去的諸侯大臣們的鼻息而過活。甚至最后還有不肖子孫“創造發明”了‘債臺高筑’這一成語,可謂丟人至極。
再次,陸皇帝都已經在塞北、西陲設立藩國,那地兒距離燕京也過于親近了。
藩國一立,自然就有鎮壓。那與定都燕京便就有所重復作用了。更隱隱對中央形成威脅。
“陛下不是要叫諸位大王移師征討…”那些龍種們的最終去處是南面的天竺,或是再有變更也只能去那更西之地。到時候這塞北與西陲,可不就正需要燕京鎮壓么。
陸謙哈哈大笑,手指河中之地,再一點中原,相隔何止萬里。在如今這個時代,如此龐大的帝國實難有效的控制。蒙古人都還一分為四呢。
陸謙野望是不小,卻不會過度的貪婪。帝國極壁的道理他是懂得的。與其建立一個不牢固的大帝國,他更希望叫華夏之民邁開雙腳,踏足中原以外的土地,成為半個歐亞大陸的主人,叫華夏文明傳播的更廣泛,讓泛華夏文化圈的范圍變得更大更廣闊。
“太遠了,太遠了。便是定都長安,能打進河中就已是極限。”何況他還不可能定都長安。
中亞的這些土著民族可沒有天竺土著好欺負,人家是有信仰的啊,星月教可是很那啥的,未來中國的勢力能在彼處立足,兀不知要面對多少的麻煩呢。
但這就跟馴馬是一個道理,敢反抗一次就碾碎一次,碾碎的次數多了也就沒人敢反抗了,這匹‘馬’也就馴服了。
到那時候,帝國的就可以再次進入到對外擴張之中,就像約翰牛在印度的征服之路一樣。
但是對于一個封建王朝來說,要做到這個程度,那可不是一般的艱難。
“與其是如此,何苦不去分封?如宗周先民一般,變夷為夏?”他陸皇帝能把自己的兒子封為陸大王,那些個陸大王如何就不能把自己的兒子封做陸國公?
封建親戚,以藩屏周。古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如今之人如何就不明白了?又非是在中原!
當中原帝國的邊緣有著一連串的‘自己人’的時候,看看那時候的大草原上,兀的誰還敢反?雖然要達到那個程度,還不知道要用去多少年。陸謙難道會看著草原上的一個個部族無動于衷嗎?看著那些部族的首領在自己腳下規規矩矩的跪上一回,然后返回自己的部族里去繼續當老大?
推恩令知道不?加之編戶齊民和八旗,加之密宗,四管齊下,陸謙不信搞不定大草原。何況幾十年過后,齊軍的火器化必然會更勝一籌,雙方間的實力差距只會拉的更大。
要知道,橫山一帶的好鐵現在已經向湯隆供給了。何況現在有了棉花,讓中原大軍的抗寒性更上了一層樓。
如今這個時代,北方的氣溫絕對比后世要冷上許多。是以,在滅掉女真金國后,陸謙是要在東北建立八旗兵的。就是為了對付那些深山老林中的漁獵民族。
不需要把他們斬盡殺絕,因為那是不可能的。只需要勤勞收割,壓制他們的人數,就足矣了。
漢人在眼下時代是不可能控制整個東北,乃是更遙遠的遠東濱海地區的。太冷了!且還沒有足夠的動力去開發大東北。后世闖關東是為了討生活,就如走西口一樣。但現在的中原百姓是沒有活路的么?是以,陸謙口頭上說的只是收復遼東。后者與東北可是兩個概念。
以現在的環境,能夠充分開發的只有遼東半島南部,沈陽以北地區都要慢慢開墾…
別說這般做有可能叫東北的漁獵民族重新崛起,中原帝國若是自己不成樣,就是大西南的少民也有可能席卷神州。陸謙能做的只是盡可能的抑制這種可能的出現,而根本做不到斷絕。就是他定都燕京,以此時東北的氣候,漢人能涉及的,兀的還是那么大塊!與定都在哪兒,沒直接聯系。
宗澤終于明白陸皇帝的意思了。——他還是想要定都南京啊!
只是這一次他卻不反對了。因為陸謙解說的已經很明白,有了那般多陸氏藩國在,定都北方最大的意義還真不怎的存在。
至于南方文化興盛,南人抱團結黨一類的,說的就好似北方人都粗直爽快,人人君子而不黨一樣。何況今后還會有八股文啊?還會有八股取士的可能嗎?
陸皇帝始終是事功之學的擁躉,更是文武兼備的支持者。雖然他不會去學漢唐時期文武不分家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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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宗澤心情猶自不能平靜。他早就知道陸謙要分封群臣,可他萬萬想不到陸謙的所圖是那般的廣大…,想想就叫人激動地不能自己。
如果這一切都能實現。就像陸皇帝說的那樣,不停地將中原的貧民遷移出去,減輕朝廷壓力,同時變夷為夏,擴大中國之‘天下’。那陸皇帝自可稱得上蓋世明君,一代天驕,而他宗汝霖自也能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想到自己的身后事,想到后世史書對自己的‘蓋棺定論’,宗澤再也坐不住,拔腿去了官衙。他此刻渾身都有著無窮的力氣,無窮的精力,他要工作,他要比過去更努力更認真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