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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悲喜兩重天

  濟南府外,李忠的一處莊子上,之前由他親手整地種下的兩畝瓜田現在長得正好。

  作為梁山泊時代的一員頭領,李忠現在混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想他五六年前的區區一山大王,七八年前闖州撞府的江湖賣藝耍棍賣藥之流,現如今竟已然是齊魯行省的兵馬副總管,再思之他上山前后立下的功勛,陸謙待他端的不薄。

  縱然不能與韓伯龍相比,那也不遜于焦挺了。后者論官職尚且不如他高,只是戍衛宮廷,能時常見到陸謙罷了。

  素來并無大志向的李忠,對于自己眼下的處境,就已然是夢里都笑的見牙不見眼了。對陸大王只有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的忠誠,再無其他可言的。

  他平日里到也不是凈天的忙于軍務,齊魯之地,在李忠上頭還有雷橫、黃信兩個,那里用得著李忠去日日忙活表現?即便現下是老兵退伍新兵入伍的檔口,有雷橫坐鎮齊魯守備軍,即便兵馬左副總管黃信被調去南下,李忠兀自有時間來自己喜歡的莊子上歇息幾日。

  他出身落魄,流落江湖只靠使槍棒賣藥為生,那時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賺上一筆錢財,而后返回老家置買上幾畝田地,娶上一媳婦,生下幾個娃娃,好安生度日。

  上了桃花山后這些都被他埋在了心底里。他深知道一入綠林,身不由己的道理。

  自己只一日做了賊,但凡官府不給過了明路,那就一輩子是罪人。故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求一個吃喝舒坦,過一天少兩晌罷了。即使被逼無奈的入伙梁山水泊,也是如此心理。那時候恁地能想到能有今日?

  現如今他‘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早兩年就去了濠州定遠,衣錦還鄉。將家中爹娘祖輩的墳墓全都大修一通,在祖宅的原址上蓋起一處青磚烏瓦的小院,這是他爹娘的心愿。

  而不是李忠沒錢,而是他家祖宅就那半畝地大。

  但卻在街坊里捐贈了一處學堂,專供李氏一族子弟與街坊鄰居家孩童進學之用,一應筆墨盡皆免費。這可是比李忠在定遠城大擺了三天流水席,賺得的一時名聲更多更久遠。

  李忠自覺的自己的本事和心勁,這輩子也就到頭了,他也知足了。今后的日子就是辦辦差,而后就是享受生活。

  于是他在不少地方置辦起了田產,有的是農莊,有的是莊園,那就是為了一償早年的心愿。

  一如眼下的小莊子,那一時興起了,還自去扛起鋤頭做起農活來。

  如此之生活在有心勁之人的眼中,就如雷橫、孫立之輩看來,那就是在虛度光陰,虛度年華。但人李忠知足常樂,日子過的自愜意。

  在莊子上歇息了兩日,緩了緩精神。今年梁山軍大軍縱然出征,可軍中兀自有老兵退伍和新兵入伍事宜。齊魯守備軍內,可是叫他忙活了一陣。人雷橫雖是愛鉆機的,卻從來不大權獨攬。黃信在時,這類庶務多是由他領著李忠處理,只要最后整理出數據總結后,向他遞上一份備報就是。

  現在黃信不再了,那就由雷橫領著李忠來做,他也跟人跑上跑下了一陣,待到事情處理了七七八八,這便瞅準了機會來莊上偷懶。

  這養足精神,他就想下地去倒騰麥子了。已經是五月了,不僅西瓜輸了,麥子可不也成熟了。

  李忠不但自己想要下地,他養在身邊的兩個侄子和親生的一兒一女,也都要下地。哪怕那一兒一女的年齡還不到五歲。

  哪怕只是待在地頭呢。

  這可是他早年的心愿。那時候他沒老婆,更是沒一塊田地。現在李忠是富貴了,但他也不想將自己的兒女養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兼之早前之心愿,如是便帶著自己的兒女下地干活了。

  只是一突如其來的客人,叫李忠全家一起來下地勞作一日的計劃夭折了。

  李忠引著侄子兒女,全都換上農人打扮,剛進到地頭不久,便看到一隨從跑到李富耳邊一陣嘀咕,這李富是李忠在桃花山時候收攏的一心腹親信,后來退伍在他家做了都管。

  那李富當即就向李忠稟道,卻是周通來訪。

  小霸王周通混的比李忠且還不如,乃在濟州任兵馬使。“他怎生到此?”

  不待李富回說,便急忙從麥田里出來,叫人準備清水清洗。

  但已經來不及了。

  周通已經被人引著過來了。不多遠就看到幾畝麥地和一旁的瓜田,還有一處西瓜棚子。

  棚子里坐著李忠和他子侄,全都一樣打扮:頭帶斗笠,脖子上搭一條暗色棉巾,一身的短裝,挽著袖子和褲腿,腳上兀自踩著粗布鞋。

  周通沒走近就笑了。他早聽說李忠弄了好幾處莊子,還在莊子上開田耕種,只是沒親眼見到他帶著孩子們下地。

  李忠見了周通,也不起身去迎,招手笑道:“兄弟且來,嘗嘗哥哥種的西瓜!”

  他那兩個十三四的侄子都清楚今日的下地已然結束,領著李忠的一雙子女,起身給周通見禮。李忠將手一擺,李富自帶著那四位離開。

  “小弟來濟南府接新兵,聽聞哥哥也在此處,便自尋來。”周通與李忠交情莫逆,說話中就一屁股坐在了條凳上,隨手拿起一塊瓜來吃。

  然而萬事以公務為第一,周通與李忠的關系再好,也只能在莊上留宿一宿,次日大清早便打馬奔去濟南新兵營。

  就是那李忠在莊上悠閑渡過了五六日后,也返回了益都。

  原因不是他又要忙碌了,而是人李忠要過四十壽辰了。

  這是整壽,自然要慶祝。如是當日的李府是好不熱鬧,休看李忠比之林魯等人,是遠遠不如。可實質上,一省兵馬右副總管,省常備軍中的第三號人物,還是梁山泊舊人,那有的是人巴結。

  以那李忠夫人的娘家人為例,可不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來到了。這并不是看著李忠家富貴,占便宜來的,就是有那眼皮子淺顯的,兀也早被人摁下去了。今日可是他們加深與李家感情的大好良機。

  一上午都是歡歡喜喜,鄰近午時,李氏的娘家嫂子是有點撐不住了,便于自己的妯娌去小花廳坐著了。茶還沒換過一碗,外面突然熱鬧起來。

  她們正想叫人出去看看,一侍女跑進來道,“王后娘娘有賞,快!都要出去!”

  這位方娘娘的地位是有點尷尬,可那王后的位置兀自堅固。

  倆妯娌在屋里自然不會再里三層外三層,外罩都取下來了。五月里的天,恁地炎熱。于是再趕緊穿戴整齊,進到后院正廳時候,一應準備都準備好了,等人到齊,齊刷刷在院子里跪了一大片。

  來頒賞的姑姑看著有三四十歲,甚是端莊,站在那里腰背筆直,運足氣說了一長串特別文言的話,總之的意思就是恰逢吉日,想起李忠多年忠誠,盡職盡責,十分之感動,于是今天就賞賜了。

  接下就是幾套頭面,綾羅綢緞,以及一些稀罕瓜果。比如荔枝和哈密瓜。

  前者是商賈進獻的,后者是高昌回鶻來使所獻。

  高昌回鶻很識趣的,在梁山軍一統關隴之后,立刻就派出一使團出訪益都。隨行的還有黃頭回紇和青塘羌不少部族使臣。

  李氏在后宅得方金芝的賞賜,李忠就在前院得了陸謙的賞賜。夫妻倆都已經配合了許多次。

  當初梁山泊頭領的生辰,陸謙都叫人專門記著。到了日子便就有賞賜頒下,甚是能收攏人心。后來他成了陸大王,那一些人的生辰賀禮就省下了,太頻繁了就也不值錢了不是?可是如李忠這樣的整壽,那是必須要有的。如此惠而不費之舉,他和方金芝做的都很開心。

  李府這一日里也是高朋滿座,歡喜不已。鼓瑟吹笙,喜氣洋洋。這大后方之所在,兀的便半點感受不到前線戰事的慘烈。

  宋萬將火藥送到衡陽軍前,又恰好天日放晴,林沖半點也不遲疑,直叫人使洞車在城下掘洞,當日下午起爆,便一舉摧垮了衡陽西城墻。

  巨響震天,塵土遮蔽了天日。

  梁山軍大軍早有準備,當即擂鼓吹號,大軍殺上。而那城內的西軍兀自被震得頭暈腦脹,驚慌失措,如何還能抵擋?

  那城池的垮塌對于守軍心靈上創傷太大,即便城內有小三萬西軍,即便坐鎮衡陽的是種師中,兀自如那烏合之眾般,被攻入城中的梁山軍打的節節敗退。

  后者是如洪水瀉地,勢不可擋。

  種師中絕境之下兀自要組織西軍反擊,最后被手下軍將強拉著從城南逃出。端是兵敗如山倒。

  然而此時要要逃脫生天,談何容易?

  梁山軍圍堵追擊,種師中如何逃脫的出去。最后合同千余殘兵被圍堵在一處小山上。

  林沖知曉陸謙對大小種甚是欣賞,自然不愿意威逼過甚。使人前去勸降,可種師中如何肯臨老而做貳臣?“吾結發從軍,今老矣,安能折節忍辱?”

  自知身陷絕境,乃十死無生也。自歇回力氣,就抖索長槍,引甘愿效死之人沖下山去。

  后者人丁不及三百也。

  此時已到了已牌時分,只見山下東北角上,一簇旗幟,擁了一把紅羅傘蓋,隱約可看到一人,身穿紫金盔甲,手拿長鞭,東西亂指。

  種師中在山上時候便已經看清方向,將手暗指去,對身邊郭成郭浩父子道,“那里必是北賊大將所在之處。此為朝廷禍害,今日他親臨戰陣,吾等豈可不與他打個照面?我欲引兵做最后一搏,出那賊不意,將他殺了,亦斷陸賊一臂。”

  郭成父子時到此時此刻猶自緊隨種師中左右,那自是大宋忠臣,聞聲立刻說道:“吾父子愿隨相公赴死。”

  叫種師中好不歡喜,當下叫喊山上軍兵,愿意隨他死戰的,就盡數殺下山去。不愿的,待在山上,稍后投降就是。

  言語罷,種師中就翻身上馬,提起手中鋼槍,策馬直沖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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