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郭藥師處的消息傳到陸謙手中時,時間已經進到了四月末。
此時陸謙已經從江陵移駕潭州,大軍兵鋒也早殺到了衡陽城,圍城半月光景,卻始終未拿下。衡陽城在湘水西側,蒸水南岸,兩面鄰水。而那蒸水與湘水的交匯處,便是大名鼎鼎的石鼓書院。
創立于中晚唐的石鼓書院,是湖湘文化發源地和荊南第一勝地,即使如今時候,便就是集講學問道、覓石探幽、修養休閑于一體的一大名勝。
但戰爭時候,這兒卻是梁山軍奪取衡陽的必取之地。拿下這里,至少是在衡陽城的東北角取得了一塊立足之地。
趙桓早就已經離開了衡陽,已經在劉仲武、劉延慶、徐徽言等的擁簇下進入福建,留守衡陽的是種師中,他兄長種師道引萬余西軍防守桂陽、郴州。
后者多是山地,地處五嶺地帶,內多苗瑤之民,情況復雜,地勢艱險,易守難攻。其中桂陽監在如今時代乃是北宋的一重要產銀地,一個桂陽監,為中原唯一的州級礦監,只大規模銀坑便有四處。同時桂陽與衡州的交界處,還有一茭源銀場。再有大小銅坑二百余。李唐中晚期時候,鹽鐵使李巽于平陽復置桂陽監,以兩爐日鑄錢二十萬。而當時李唐歲鑄錢也才十三萬五千緡。桂陽監占其半數。
更要重視的一點,桂陽處所轄三縣外,更有諸峒。
彼處為五嶺地區,為荊南與兩廣之間的道路要沖,襟帶江湘,控引交廣,嶺開越硚通交趾,路轉荊門入九疑。那陸路交通是四通八達,從桂陽監治平陽往東六十五里至郴州,經大道而北上衡潭直達京師,這也是桂陽監進京和貨物轉運的主要道路。故而種師道引大軍主要屯駐于此。
而經桂陽往南通廣南東路之道主要有兩條,一條經監南九十里落星江而南下韶州,一條經臨武翻越小桂嶺進入連州,再由水路到達廣州,這條路形成于秦漢,是荊湖南路通往廣南東路的兩條主要大道之一,亦是桂陽監白銀海外貿易主要通道。后世在印尼海域打撈的印坦沉船上所載的原產于桂陽監的5000兩銀錠就是經這條道路流上海外的。
桂陽的西南面經藍山、全州亦有大路可通廣南西路,西北面同樣有道路通永州。
北面經由平陽經常寧而下衡州的要道在眼下時候已經形成,慶歷中桂北為黃捉鬼等亡命之徒盤踞,此路一度中斷,由于此路要經過瑤民聚集區,故時至今日此路都未能成為桂陽監與北部地區交流的主要通道。想要進桂陽,最通暢的道路還是從衡州下到郴州,再轉而向東。
而與陸路交通的四通八達相比,桂陽監的水路是比較落后,雖監內有衡塘水(鐘水)通舟船北流會湘源水而達衡州,但受制于舂陵十八灘的阻滯,運力非常有限,故朱天錫在《桂陽軍創通惠倉省扎》中云:“照對桂陽為郡,山多田少,重崗復嶺,舟楫不通”。
也是因地處山區,故歷來就是蠻瑤的聚集子弟。蠻瑤叛亂不斷。尤其是臨近之郴州的太平、宜章二鄉和桂陽監臨武烏峒等處,其地鄰連廣南東路之英、邵、連州之境,其間山嶺峻險,其民多兇悍,素為盜賊藏身之所,歲有小歉,則小者百十為眾,大者千數,出山劫掠。
現在梁山軍還沒拿下衡陽城,大小種卻都已經拿著趙桓頒下的圣旨,大小官職不要錢一樣向著苗瑤各部族的首領頒發了下。
那目的只有一個,盡可能的拉攏他們。甚至不惜給他們某種意義上的半獨立待遇。
此時距離陸謙出兵南下,已經有四個多月,就是這小半年的時間里,中原形勢大變,梁山軍氣吞天下之勢已成,這怕是當初他大軍出動時候,許多人都想不到的。
如今的鐘相、王慶兩軍都被陸謙驅使,已然攻入了荊湖南路西南地區,陸謙坐鎮潭州,大軍直抵衡陽,擺明了就是要奪取此地,繼續向南,一舉打開嶺南通道。
而受梁山軍的刺激,兼之西軍的分裂,及大小種等人的南下,使得摩尼教西側壓力驟緩。是以方臘就也迅速調轉矛頭,兵鋒直指臺州。李珙壓力大增。
同時晁蓋也以朱仝、李應為先鋒,分兵兩路,大軍殺入江南西路。這般時候那大半區域已然盡數為梁山軍所據了。
陸謙大軍接二連三的獲勝,簡直勢如破竹,席卷荊湖,縱橫江南,是震驚天下。
摩尼教接連派出使者前來拜見陸謙,那目的之一,便是想要探明陸大王對他們的真正態度。
可以說,梁山軍現如今的事態,叫除他之外的所有勢力都為之膽寒。
那魯智深也以索超、翟興為將,督兵鏖戰寶雞。徐寧則趁機領兵走漢水,進逼漢中。這一系列的變化,叫剛在成都落腳的大藝術家如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狗一樣,瘋狂的調動川中的兵力、物力,向關中進援。同時還派出使臣出使大理,向大理借兵。
這對大理可是開天辟地的事情。煌煌大宋,中原之主,竟然向大理這偏僻小國借兵,那真的是叫大理國內不少人興奮。
只是大理國內終究有人得大腦是清醒的,比如此時的大理國王段正嚴,也就是后世人非常熟悉的段譽的原型,他本名是段和譽。
這是一個較為賢明的君主,大腦清晰,大觀二年(1108年),其父段正淳出家為僧,將皇位禪讓給他。這人很清楚與宋朝建立友好關系是段氏“立國之本”。畢竟那高氏篡國才過去不久,即便是高升泰病重時,因云南諸部的反對,高升泰臨終囑咐其子高泰明還政段氏,于是高泰明擁立廢帝段正明的弟弟段正淳為大理皇帝,但其大理國柄仍舊掌握在高氏手中,世稱高國主。
段正嚴這人很聰明,于內勤政愛民,仁慈治國、多次要求減輕徭役賦稅,以搏得聲名。叫那大理境內的百姓都十分擁護他;于外則多次向宋朝進貢,獻禮獻樂,博得大藝術家的歡心。趙佶為表彰段正嚴的恭順,冊封他為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上柱國、云南節度使、大理王。
所以,段正嚴與大藝術家之間是素來有舊交的。
只是這個時候,段正嚴也好,實際掌控高泰運高泰明已病逝都清楚的意識到大理的弱小,根本無力支撐他們摻和進中原爭龍。
那段正嚴即位時,各方入貢,貢金銀、羅綺、珍寶、犀象萬計,牛馬遍點蒼。然而好景不長,到了政和元年,大理地震,“損十六寺”,壞民居無數。后東方三十七部反,時相國高泰明用兵平定。高泰明死后,其八子中高智昌因罪流放而死。其下高伊、高何二人謀為執仇,趁段正嚴入寺進香,圖謀弒殺段正嚴,結果事情敗露被擒。段正嚴雖然嘉二人之義,赦之,為立義士冢。似乎平息了這段高之間的沖突,可實則兀自激化了段氏與高氏的緊張關系。
及至今年時,慕寧、遠、矣、破、馬等部落反叛。三月,大理軍出師征討,兵敗。后三十七部蠻再次反叛。大理國內自己還在焦頭爛額,如何能借兵給趙宋?
加之遼金之間暗地里的勾當,橫豎是都受到了這刺激,各自加快著自己的步伐。
那遼夏之間也互動繁多。
大家都明白,一旦陸謙統一中原,那就要進軍北方,遼國有幽云十六州的余下十四州,必然是惹梁山軍側目的;西夏則就更不用多說。而金國不但要繼承契丹在草原上的地盤與影響力,也同樣舍不得那繁華的南京道和西京道。
契丹正是占據了幽云十六州,具備了對中原進軍的絕對地理優勢,這才能壓得趙宋抬不起頭,女真人此刻是斷沒有南下中原,飲馬長江的野望的,但他們一定希望也具備契丹鼎盛時候對中原漢家王朝的威懾力。
不知道遼金夏多少人在祈禱著陸謙能與趙宋‘相親相愛’幾十年,以便叫他們能得償所愿。
方臘、鐘相、王慶乃至是田虎,也必然在暗自詛咒著陸謙,希望他能英年早逝,就如當初的后周世宗一樣。從繼位到病逝,也就短短五六年光景,一如陸謙現下。上蒼便收走了柴榮的性命,留下孤兒寡母被趙匡趁機竊權奪位。
可惜,陸謙的身體始終健康如一,這些年里甚至都沒生過一場病。
三旬有六,也能道一聲英姿煥發,文臣武將如雨如云,羽翼豐滿,根基深厚。除了繼承者尚且年幼外,陸氏王朝已然再無半點缺陷。
此時,潭州城內。
陸謙并未住在州衙走,而是落腳在一處富賈在地。其后院有一片半畝大小的水池,臨著水榭,清風吹過,池水波動,回廊亭閣倒影在湖面上隨波蕩動。水池中偏偏荷葉隨波翻涌,和著水聲響成一片,自就帶起涼意。
四月底光景,已經炎熱。荊南之地倒是陰雨綿綿,然則氣候不見半點涼爽,更多是潮濕悶熱。
如不是梁山軍后勤得力,更有嚴格要求,不準將士飲用生水,排便集中,注意清潔,軍中衛生可說是絕冠當代,那軍隊之中難保已經起了病疫。
即便如此,從衡陽到潭州,到岳州,都有將士生病,且多是發燒、腹瀉、嘔吐等病灶,那一旦發現,便就立刻進入醫護營中,與大軍隔離開來。
“啟稟大王,宋萬將軍已押解藥子抵到潭州城外。”
陸謙正在水榭乘涼,忽的樂和來報。卻是他叫后方轉運的火藥已經抵到潭州。
“告訴宋萬,無須入城拜訪,速速南下去。待到大戰告捷,本王再予他接風洗塵。”
摸著天杜遷,云里金剛宋萬,此二人早就退出了權力中心。當年梁山泊時候,他們就已經消無聲息了,那山寨里的交椅名次是小二哥過年,一年不剩一年。
可他們二人卻是陸謙信得過之人。
當初水泊山寨狹小,兀自無有位置妥善安置他們。可現在地域廣大,部門更是繁多,這等能力不強,但忠心耿耿之輩,就多的是地方安置了。
比如說那益都城內外的糧倉武庫,比如說益都城內的城防…,需要的可信之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