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開春以來,各戰場喜訊不斷。江南不提,只說關西,那花和尚便就放了個大衛星。
——老種出關后,新任的涇原路經略安撫使席貢,在王似、李彌大等勸說下,答應投降了。
只待關西化凍后,梁山軍大軍西進,后者便舉旗而降。
這消息傳來叫陸謙如何不大喜?
那收拾了關西之地,他們才好南逼川蜀,雖然最終打破入蜀道路的可能性不大。可陸謙兀自也沒現下就席卷天下,定鼎四方的野望。他覺得那關西軍馬,南逼川蜀只是虛張聲勢,向北,向北滅掉西夏——至少痛打落水狗,收復靈武,才是正途。
誰叫那西夏正值國弱呢。
陸謙一戰打崩黨項人所謂的三十萬大軍,想必給西夏帶來的慘痛不會弱于正史上的橫山之戰。那李乾順在歷經了橫山之戰后,都戰戰兢兢,恨不得向西逃竄了,眼下梁山軍加一把力,也未必不能收復靈武,叫西夏殘黨滾得遠遠地。
他也沒想過現在就滅亡西夏,要徹底滅亡西夏并不容易。黨項人除了核心的靈武之地,也就是興慶府一帶,他們在西面,也就是河西走廊區域,兀自有著不小的地盤。李乾順丟了老巢,仍舊可奔去涼州、甘州、肅州。
要滅亡西夏那都是后日的圖畫,來日方長,陸謙自會督促著關西軍團一步步實施。而眼下他帶領著大軍,有正軍步騎五萬,齊魯、中原、冀北、河東四省守備軍十余萬,合計十六七萬大軍,號稱三十萬,囤積中原,兵鋒直指荊襄。
他自領大軍下襄樊去,而以林沖為將,另領一路兵馬自信陽南下。因那三關盡在梁山軍之手,大軍出入自如,無甚艱難。林沖部要破安州、應城,直下漢陽,逼近鄂州。因為晁蓋部已奪江州,張順水師就在彼處落腳。但凡梁山軍打到漢陽,張順軍便會溯江而上,切斷漢陽與鄂州之間聯系。隨后兵分兩路,一路北上襄陽,一路輔助林沖軍,水陸齊發,進逼江陵。
至于陸謙,他此戰中第一個小盤算那就是拿下襄陽。為此,他不僅隨軍帶了十門重炮,更攜帶了不少的火藥。就不信拿不下襄陽城。
這般巨大的聲勢如何不震動荊襄。陸謙因大軍都尚未抵到南陽,江陵城內就一片驚慌。就趙佶來說,人都要嚇尿了。
梁山軍全面渡江南下,水師在江州虎視眈眈,陸謙又引著大軍自中原南來…,真四面受敵,很是有一種大夏將崩之感。
至少趙佶在江陵都要坐不穩了。
御營禁軍內,劉光國看著老爹差人歷經辛苦送到的書信,淚水橫流。這是個大孝子。看到劉延慶丟了江州,就再無音訊,那就恨不得立刻能引兵前去救援。可他不能!
這御營禁軍不是他的私軍,一應差遣意出于趙官家,他縱使貴為都統制,也萬不能自在如意。那時候他心中就生出一百個一千個懊悔,當日酈瓊的勸言一字一音的響亮在他內心里。
但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幸虧,幸虧他爹沒出事,還差人送來書信。
“你且留在軍營,此事不可再與外人訴說。”江州城破,劉延慶是逃出了生天,但蔡得章卻被梁山軍給拿了下,綁在江州校場,當著無數江州百姓的面兒,一刀砍掉了腦袋。
這時候劉延慶還是暫時與朝廷失聯為上。那蔡老九可是蔡京的兒子。
劉光國心中好歹松了一口氣,離開營帳,就打馬向城內府邸奔去。剛跨進門檻,就與一人撞了個正著,那人定眼看似劉光國,大喜過望,忙就撲了過來。“劉都統總算回來了!”
劉光國定睛一看,卻是個內侍,再四周一望,發現那人身后還有幾名御前班值。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官家召見。且還是皇帝緊急召見!
“出了何事?”劉光國大吃了一驚。
“官家急召,勞劉都統與小人等火速進宮。”那內侍神情著急,直伸出手來作請。
劉光國倒不慌:“再急也得容本官換了朝服。”他剛從軍營歸來,身上可是武服。語畢,直投住所而去。
再說這頭,劉光國換了朝服,與幾名內侍班值緊趕慢趕前往禁中。始一進宮,直就被帶去了崇政殿。這崇政殿原名大慶殿,是北宋東京皇宮正殿。取意直白,顯而易見。現下趙佶在江陵城內并無大肆修筑宮殿,卻也不是真住漏雨透風的爛房子。眼前的崇政殿連昔日東京城內的偏殿都不如,但它兀自叫崇政殿。
內侍引他至門前,復命道:‘稟官家,御營都統制劉光國到。”
一進大殿中,劉光國就發覺苗頭不對。皇帝坐于上首,雙手攏袖中,正皺著眉,眼睛盯著御案出神。下面,太子、鄆王,還有蔡京、王黼、李邦彥、宿元景、梁方平、蔡攸與郭仲荀等人,悉數都在。其他如呂好問、呂頤浩、朱勝非、陳過庭、許翰等人都一副憂心忡忡模樣。
“臣劉光國,拜見陛下。”劉光國收斂心神,將衣擺一撩,就要行大禮。
趙佶將手一擺,“免禮,劉卿坐吧。”
這東西兩府首臣皆在,又有內侍一方的梁師成、楊戩,且及提領御前司的宿元景和提領御營差遣的梁方平,可以說這江陵朝廷的各方勢力齊聚了。
趙佶很無力氣的擺了下手,對蔡京道:“老相國且將事說來。”他自己已經被壞消息打擊的夠深的了,不想再來品嘗那種不是滋味的滋味了。
蔡京舒出一口氣,雖然在明白了趙佶心思后,他就曉得這口鍋他早晚要背上,也對蔡家日后的前程憂心忡忡。可這事情來了,他卻發現,竟也是不怕的。
如今平復了心緒,開口道:“剛剛收到皇城司急報,那陸賊并沒在東京多做停留,自領二十萬大軍已經向南奔來。”這個當口正是江州失守和林沖引兵南下的消息傳來不久。
劉光國的手不自覺地就猛然抓緊了椅子扶手!陸賊就這般急迫?那林沖引兵從東京直奔陳州,顯然是不會奔南陽去的。因為要去南陽,最便易的道路是從東京去潁昌,再入汝州,而后去南陽。
林沖所部自號十萬人馬,那肯定是不夠十萬人的,但五六萬也當是有的。一路直奔安州、漢陽一線沖來,這若是與江州的水師相配合…
再有陸謙引著大軍南下,這可真的…壞了!
劉光國不覺中額頭上已經冒了一頭冷汗!
“梁山軍正月里即下江南,江寧陷落,宣州以西之地,非為梁山軍所據,即被方賊所取,兼之江州新失…”說到這里蔡京心口泛起了一股疼痛。蔡九即便不如蔡攸等人受寵,那也是他兒子。
“那梁山賊張順部就在江州,若是與陸賊大軍配合,襄陽即便不得下,江陵兀自堪憂。”
江南梁山軍足有十萬大軍,這還不算張順部水師,如此加上陸謙所率的兵馬,此番梁山軍出動的足有小三十萬大軍。那謀取的可不是荊襄一地。
即使川蜀一時難下,那大江以南之地,陸謙已經決意取之。
“據言,賊軍各路兵馬合計不下五十萬。”蔡京一邊說著,一邊留神關注四方。那文官也好,武官也罷,一個個可不都是驚慌失措。
也難怪他們如此模樣,也難怪趙佶決心避難蜀中。如此之數量,實叫人心驚。那就不是想圖謀哪一區域,而是真的想席卷天下!攻滅大宋!
“五十萬?不可能。陸賊沒有這么多兵力。其全部兵馬合攏一處,怕還不足此數。更休說陜覀境內,其軍猶有十萬眾。北地邊境亦陳兵廣眾。此番出兵恐是二十萬且不足。”宿元景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此話一出,無論真假,倒是給大殿上眾人緩解了一些壓力。
然而,呂好問就道:“敢問宿太尉,便是梁山賊只二十萬眾,以現今朝廷之力,可能抵擋?”
呂好問出身名門,乃司空呂公著之孫,侍講呂希哲之子。早前為洪州知州,趙佶遷都西京時,召為左司諫、諫議大夫,擢御史中丞。再遷江陵時候,改任兵部尚書。
他這個兵部尚書可遠沒有朱明時候的有權力,現下的趙宋,兵力非是西軍,便是握于鄭居中、宿元景與梁方平之手。
那鄭居中在川蜀,宿元景與梁方平在內,后兩人又互做掣肘。
而御營禁軍的實力如何,宿元景如何不知道。他原來就是御營新軍的創建者之一,雖然現下調入了御前司,那后者與御營禁軍一般,也是遷都江陵后的新機構。名義上就是統管御營禁軍外的各路兵馬,比如襄陽的姚古部。現梁方平手里的本錢還多是他給攢下來的。
而御營禁軍算上襄陽的姚古部,再兼之劉仲武所率之荊湖兵馬,總數也不定有十萬人。而這里面,相當部分是才招募進來的新軍,訓練不足,軍械也不全,更缺乏實戰經驗。梁山軍數路圍攻,叫他著實不敢大言。
“啟奏陛下,梁山賊再度來攻,聲勢浩大,今時系天下存亡之秋。臣認為,當機立斷!召劉忠武軍北上,全力固守漢陽!以保江陵之安危。”朱勝非的態度很明確,保護江陵,與梁山軍實戰。作為一個沒有軍事經驗的文臣,在這種緊要關頭,能有如此反應,已經難能可貴。
趙佶沒有表態,蔡攸見狀,已然起身喝道:“劉老將軍處乃拱護荊南之軍,如何能輕動得?”那樣不就是放開了鐘相、王慶脖子上的韁繩了么。
“宵小之流何足道哉,安能比之陸賊?蔡相公莫非不知當下系存亡之秋?”朱勝非怒道。這蔡攸身為朝廷重臣,莫不是連個輕重緩急都不知么?
蔡攸看向朱勝非,抗聲辯道:“襄陽城不下,梁山賊便是奪了江陵,只要我軍嚴守大江南岸,其亦不可久持。何憂之有?”
“現今江州已失,江南之地勢難挽回,以我之見,何不叫大小種相公早日引兵西撤?”
“到時東守鄂州,西守公安,中守岳州。梁山賊再是兵強馬壯,亦不可為之。待其兵頹,大軍北上,旋即即可收復江北失地,易如反掌也。”
“而至于鐘相、王慶之流,如何當的二位樞密相公一擊?”
蔡攸的策略中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首先就是西軍西側的問題,且梁山軍目前水面占優,孰能知道他們奪取了江陵后,無法南下渡江?
若是照蔡攸之計策,大宋江山端的是要玩完。
呂頤浩大怒道:“蔡相公這般設計,至陛下于何地?”這江陵可是行在,是大藝術家現如今的窩兒啊。
“老臣請乞陛下西巡川蜀!”閉嘴了好一會兒的蔡京終于等到機會成熟的那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