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城。坐落于紅柳河、納林河與無定河夾道形成三角臺地中,兩面臨河,易守難攻。這座由赫連勃勃建立的城池,時至今日已經有七百年的歷史了。
七百年來風云變幻,當年顯赫一時的匈奴族早就被淹沒在了歷史的波濤中,圖留下這座堅固的城壘。至今依舊是黃河河套區域內最堅固的城池,代表了冷兵器時代城市防御的最高水準。
可現如今這座西夏國重鎮已經城頭變幻大王旗,一面田字軍旗,取代了西夏軍的旗號。
城內的廝殺聲依舊,攻破了夏州外郭的田虎軍只一心一意的肅清外城的抵抗力量,而非立刻對內城趁勢進攻。內城的西夏兵只要不主動出擊,此時此刻田虎是懶得理會他們的。
他在還沒進入西夏地區時候,就從梁山軍那兒得到了一張甚是詳盡的西夏地圖,那代表著冶鐵務的符號,叫田虎看的眼珠都紅了。
這段日子他吃夠了受制于人的苦頭,而他之所以受制于人,一大原因就在于兵甲的補充。且在惡補了一番西夏的知識,就更清楚夏州城對于西夏的重要性了。
奪取了這兒,那便有了無定河中游的沃土,再有了冶鐵務,毫不客氣的說,田虎已然又有了絲稱霸一方的底蘊。
故而,他有是時間有耐心慢慢收拾那逃入內城里的西夏殘兵。
這原名統萬城的夏州是赫連勃勃的都城么,既然是都城,又怎么會沒有內外城呢?只是這兒的內城面積小了一些。且因為在北宋早年時,這兒曾被東京下旨毀棄。因為趙氏立國初期的一‘消枝減蔓’的思想作怪。就活似日本的德川烏龜奪取政權后,下令頒布的《一國一城令》一樣。在全天下搗毀地方上的堅城險關。那太原城被毀就是一大力證,統萬城更是如此。
內城城頭,當初永樂城戰場上艱難逃的一命的嵬名屈懷,此刻正雙目欲裂,看著城下被逐漸消滅的西夏士兵和丁壯,發出一聲聲痛苦的怒吼。
可在他身邊的老搭檔,夏州統軍李合達卻并不因此而悲傷,相反他更樂于看到這支忽的冒出來的漢人部隊,如今全力去絞殺外城的抵抗力量,以好為他固守內城整頓殘兵贏得時間。
且就現如今內城的兵力,想要反攻漢軍就是癡心妄想。還是堅守待援,等到晉王殿下消滅了那支不知死活的梁山賊騎后,大軍回援夏州,屆時他再里應外合,自能一舉將外城的漢人全部殺光。
是以,對于嵬名屈懷的憤怒和言語,他一聲不答。只待嵬名屈懷自己平靜了下來時,才說道:“城內士氣浮動,軍心不穩,士卒手中器械多有殘破。此時,若漢軍傾力來攻,恐是難以抵擋。”
嵬名屈懷一股血氣正在胸膛里激蕩,當下就不認同了。李合達也不惱,就問他:“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莫如出城血戰!好叫漢狗們知道,我大白高國,只有斷頭犧牲的勇士,絕無屈膝的懦夫。”嵬名屈懷振臂呼道。他這話說得極大聲,城頭上士卒多有耳聞,一時間,倒也從者甚眾,請戰之聲四起。蓋因為這些人看著外城的西夏兵和抵抗的丁勇被田虎軍一一絞殺,早已經怒火中燒。
對他們來說,如今的漢人就是罪孽之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當日他們剛從橫山逃回夏州,梁山賊的一支騎兵就打了過來,就是宣贊帶領的正黃旗。
他們奪取神堆驛,但叩石州不入,因為西夏人已經警醒,稍后宣贊就引著他們闖入夏州。兵鋒直指冶鐵務。李合達自然不能白看著而無動于衷,如是在冶鐵務,宣贊帶引著兩千余契丹騎兵與李合達緊急籌措的四千多步騎兵馬打了一仗,還打贏了。
至此,夏州城城門緊閉。直到李察哥聽聞消息后,急忙集結一部分馬軍,飛馳而來,這才解了夏州之圍。
但李察哥趕到時候,正黃旗已經把夏州周遭糟蹋的不成樣子了。被激怒的李察哥當即帶引騎兵去追擊正黃旗。
敵眾我寡,宣贊自然不會選擇與李察哥硬懟。二者就在這夏州地界倒騰了好一陣兒。最后宣贊引著正黃旗跑去了地斤澤。
地斤澤在河套平原的中部,與南部之間有沙漠阻隔。想要攻入地斤澤,除了要有充足的補給之外,更要有熟悉地理的人。否則,極易迷失、困死在沙漠之中。
當初趙宋鼎立,定難四州在宋太祖的目標中僅次于燕云十六州。通過軟硬兼施,至宋太宗時迫使定難節度使李繼捧投降。李繼捧族弟李繼遷不服,率眾逃往地斤澤。李繼遷即以此為基地、以沙漠為屏蔽,充分發揮騎兵的機動性,通過不斷襲擾交通線來威脅宋軍。歷時數十年,三代人努力,至李元昊時建立了西夏。
那西夏建立后,宋夏之間的戰略重地遷移到了橫山,地斤澤反倒一下變得不那么重要了。成為了隔絕府麟豐三州與遼西京道兵馬威脅的障礙物。
是以,這地斤澤在絕大多數的西夏人眼中,也是一神秘地帶。并無多少黨項人在此間游牧。
現在宣贊引著人一頭扎進去,那李察哥也毫不猶豫的跟了去。
夏州城大松了一口氣,冶鐵務似也要重新置辦起來。就是這個時候,田虎殺過來了。在夏州城這座剛度過危機卻也搖搖欲墜的城堡上重重的踹了一腳。
三日的抵抗,田虎軍亦是付出了血的代價,這才攻下了外城。
內城中殘存的西夏兵自然士氣低落,但他們都是清一色的黨項人,在他們的眼中,這夏州就是祖先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土地,如今卻是如此慘樣,叫素來在他們眼中是柔弱形象的漢人,蹂躪他們的同胞,踐踏他們的土地,燒殺擄掠,這豈能不惱不怒?
這些人高叫著寧死不屈,包括嵬名屈懷在內,是都沒有看到李合達眼睛里閃過的驚愕與嘲諷。這就是一群傻子。能活著干嘛要死?他們還有一絲兒反敗為勝的機會的,何必主動去求死?
李合達不為所動,仔細觀察著城外漢軍,隨口道:“精忠可嘉,然不足取。不到無可奈何之際,這亡命一搏的想法還是不動為好。持穩持重,守住內城,方才第一。”
然而想要守住內城談何容易?他手中攏共才幾個人?
四日后,夏州西夏軍的最后時刻到來了。李合達并沒堅持到李察哥部歸來。
李合達牙關緊咬,一把抓住嵬名屈懷,說道:“事不可為,你能走就走。待到晉王大軍殺回,砍了這伙賊軍的腦袋,別忘了給哥哥立個衣冠冢!”李合達的神很堅毅。他出身不同,現如今成為西夏軍中一員大將,兀的亦是耶律南仙母子在西夏的一根支柱。
故而他不能投降,也不可能逃走。他要撐起這個顏面。這代表著耶律南仙母子的尊嚴,也代表著契丹的尊嚴。
嵬名屈懷出身西夏宗室,對于耶律南仙母子在西夏的地位是心知肚明。那李乾順對這母子的確是喜愛,而李仁愛這位年十一歲的王太子,也不是愚笨之人。若是大遼仍舊是當初的大遼,嵬名屈懷都可以想象得到,李乾順百年之后必然會有一個有著契丹血統的西夏王立世。
這也不稀罕。相反在不少西夏貴族看來,這還是西夏維系自己與遼國緊密關系的一寶。
可事情的變化恰恰是最近幾年。遼金戰場上,契丹軍無能的表現讓大遼在西夏的威懾力日漸走低,耶律南仙母子的處境也變得略微微妙了。
丟失了李合達這個軍中強將的支撐,這自然是那對母子的損失。可李合達若是為守城而殉死,且還‘救’了嵬名屈懷這個王族子弟,那情況就另外一說了。難保耶律南仙母子的處境會更好呢。
不再去看嵬名屈懷,李合達深深吸一口氣,手握著鋼刀。四周,簇擁著殘存的西夏兵只剩下了三四百人,全部人加一起也就千把人,且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堅守到現,他已經不知道再用什么話去激勵部下了,能說的幾乎都說了…
而在距離城門不多遠的地方,田虎一身文山甲,坐于馬背之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內城城上。多日苦戰終于有了回報。
這內城再給拿下,他們就真的有一處落腳之地了。就算黨項人立刻整頓兵馬攻殺,田虎軍兵力也不甚充足,可只需放心的據城而守。那西夏人即便將城池團團包圍了,城內有兵有糧,兀的也不會怕了他們。何況他們還要擔憂隨時能發兵來援的梁山軍,會否橫插一杠。
田虎摸著自己的胡須,覺得今日自己怕就能入內城去了。高興的道:“傳令下去,破入城后,三日不封刀。”這是田虎軍上層早就議好的章程。用黨項人的血來舒緩軍心,也刺激和鼓舞軍心。針對的可不止內城。
這命令一遭傳達下去,果然叫田虎軍的士氣陡然上升了一大截。那廝殺中的士卒都有幾分不畏生死的跡象了。
激烈的廝殺聲震天似的響起,城門洞開。田虎軍大將卞祥踩著馬鐙起身一眺,面露無限喜色。叫道:“殺,殺光那黨項賊。”是只管帶著兵馬進入去。
“誰敢不服,徑自殺了!叫這幫西賊知曉,誰是這夏州之主!”
而這幾乎是同時間里,在地斤澤深處,一場歷經了多日的追逐戰,也到了分出勝負的時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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