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不斷的進出產房,把一桶桶熱水送進去,再將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從發動到現下,三個多時辰過去了,卻還遠不到時機。
女人頭胎生產就是如此,那折騰一兩日光景的也是尋常。陸謙早就吩咐方金芝不須動彈,故而此時身邊只有潘金蓮、程婉兒和年紀最小的鄔瓊英。后者臉色都嚇白了。
聽著產房內扈三娘的叫聲,看著那一盆盆的血水,鄔瓊英也是江湖兒女出身,這一刻卻覺得腳都是發軟的。
陸謙倒還沉得住氣,可是當一聲嘹亮的哭聲劃破人耳膜時候,他亦是忍不住站起身來。片刻之后,就有產婆滿臉歡喜的出來:“恭喜大王,賀喜大王,是個小王子呢,扈夫人母子平安!”
陸謙聽了大是高興,他可不會嫌棄兒子少。“賞!重賞!”產婆醫女全都是真金白銀加綾羅綢緞,豐厚的很,王府上下亦是賞雙月響錢。
那產婆高興的謝了賞賜,又說著:“雖是生了,房里還污穢的很,且等收拾干凈了,大王再做移步!”
這自然是無有不可得。
而消息也已經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王府,傳遍了整個益都。那在家中茶飯不思的扈太公和扈成夫妻,聽聞消息后都連聲的大呼:“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男主人都只顧著高興了,扈成媳婦卻還沒忘了報信內侍,遞了個眼神給身邊的姑姑,后者忙上前讓那內侍坐下歇息,后者自然不會,如此就有了接觸,一個錦帶便就落到了內侍手中。后者報喜后立刻出了扈家府邸,背著人打開一看,扈家真是大方,整整三十六個金裸子。一個就是一兩重,三十六個就是三十六兩黃金,三百六十貫錢。
這出手絕對是大方!
內侍拿出八個分給身邊的隨從,兩個小內侍和兩名護衛,各得兩個。心里兀自在想,就扈家閨女給大王誕下了麟子,這等的喜事休說是三百六十貫,就是三千六百貫,怕那扈家也會出的心甘情愿的。
只是現下的王后娘娘就有點坐蠟了。這宮里頭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她的肚子呢。若仍是麒麟兒,倒也不會惹來笑話,可要是誕下了一小公主,…,靜等著看吧,宮里頭必然會有好戲上演。
他早前在東京皇城里給老趙家,雖然近不了真貴人們的身,不然他現在也不能在齊王府里混出名堂來,人梁山軍攻破東京城,抓去的那些留守太監,可沒有一個是掌權的。可是在皇宮那個大染缸里,耳聽目染,都不曉得知道了多少腌臜事。
照他說,這陸大王的后宮還算平靜的呢。畢竟就寥寥幾個人,向誰下手都忒引人矚目。幾位后妃也有分寸,縱然有不對付,卻也沒斗的跟烏眼雞一樣,更不見有人對孩子下手。
當然,他這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這種事兒當事人才是正主。那陸大王是個主意正的人,對于子嗣的愛惜之心無以復加,盡人皆知,恐怕那些個娘娘們就是日后真個斗成了烏眼雞,也不敢貿然將手伸向龍子鳳女…
雪花雪片密密層層的降落。院中的樹木早就落光了樹葉,枯枝卻由雪花完全遮蓋,倒象是幾樹梨花。
也就是入了臘月,這天氣是越發寒冷了不說,大雪也嘩嘩下個不停。
今年入了臘月后,陸謙喜事便不曾有斷。扈三娘誕下麟兒不過三日,方金芝也發動了。算算時間倒還差了半個月呢,這王府里就有傳言說是她自己小性,聽聞了扈三娘誕下兒子,氣的眼發黑,這才不到月份便發動了。
要知道,方金芝的預產期是在臘月下旬,若是能多拖幾日,保不準都是新年里了,那可是上好的吉慶。
這等流言剛新鮮出爐,就被傳到陸謙的耳朵中了。沒有二話,幾個膽敢擅傳謠言的人就至此消失了,就是后宮中的某個貴人也受到了訓斥,身邊的一管事姑姑都就此消失不見了。
對于后宮來,這是大事了。但對于陸謙來說,這是小事。雖然這也讓他真切的認識到方金芝這個王后,真真無有個威嚴。
可這些還都在他的容忍范圍之內,只不過是個小道消息。他心思更多的還關注著這場大雪。
入云龍,那端的是入云龍。這天象氣候之上,果真有本領。當日氣象司預報兩天后會有降雪,甚勞子的月有蒼白暈,西有黑氣丈余,占云雨雪之象也。果然到了兩日后,一場大風雪如期而至。
下大雪不可怕,有道是瑞雪兆豐年么。可是多日連降大雪,還是多處同時大雪連連,那就不是瑞雪而是雪災了。
內閣如同轉軸一樣忙的團團轉,陸謙不需要去做那些細致的工作,此刻也不用他去走訪災區,事情不算多,也不算少,這就是君王的日子。
陸謙沒有不耐煩,早在青淄大都督府時期,他就已經明白了。想要一統天下,想要這個世界里的中國按照他的意志去改變和革新,那一切就是他所必須經歷的。雖然這種方式并不是他所喜歡,他所高興去做的。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不是?
他就是個普通人出身,來到這個水滸的世界,又有了金手指,還知道歷史走向,那所圖自然很大。對趙佶趙九妹這樣的貨色俯首稱臣,那是在惡心他。
但是從一‘平民百姓’轉變為一個合格的上位者,這本就是一個困難。陸謙對比同類的上位者有利點在于,他開了‘天眼’,故而在合適的時候,他能夠放心大膽的將權利下方給臣下。從某個意義上看,那基本上就杜絕了近臣重臣背叛他的可能!
但是腦子中的草根理念是怎么也抹消不掉,這種性格叫他喜歡將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后世的老百姓‘眼中’總是覺得當官的盡是廢柴,看不到百姓疾苦。當年太祖他老人家定下的規矩早就被拋到了九霄云天外。
為人民服務!
呵呵。一個不夠用,很多人都會選擇再補上一個‘呵呵’。那朝廷的信譽值已經大打折扣了。
這種環境生長的陸大王,那骨子里就印刻著‘當官的多廢柴’這一潛意思,順帶著還有現代人對古人見識、遠見上的鄙夷。
這是他‘大包大攬’的根本原因。
許是有人覺得很矛盾,你先前不是已經說了對底下放出權利的么,怎的現下就有大包大攬了?
實則是這卻不是矛盾。
權利陸謙確實是下放了,他只是要把內閣六部等部門處理的公文,拿來再看一遍。
如是在某一階段里,他做事體會了一把‘累死’的滋味。
也怪不得歷史上不止一個皇帝厭政倦政。即便再崇高的理念也抵擋不住現實的重壓吧?是以,李隆基這種半世英名半世糊涂的主兒,也非是沒有原因的。
如秦始皇那種“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于上。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的人;如隋文帝楊堅這種“每旦聽朝,日昃忘倦,居處服玩,務存節儉,令行禁止,上下化之。人間疾苦,無不留意”的人;如洪武帝朱元璋這種曾在八天之內,審批閱內外諸司奏札共一千六百六十件,處理國事計三千三百九十一件,平均每天要批閱奏札二百多件的人;如雍正帝這種不巡幸、不游獵,日理政事、終年不息,據說每天睡眠時間才4個小時,一年之中只有生日那天才會休息的人,那都不是尋常的角色。正史上,上下兩千多年,百多位大一統帝國的皇帝里頭不也只出了這么四個?
顯然陸謙是不同于這四人的,那第一個他就吃不了這般的苦。自己是什么人還能沒自知之明?從上輩子起,他就是個懶蛋。
這輩子也是只雄起了幾日光景,便不得不下令眾人再上折子,多精簡至白。再敢之乎者也的賣弄文筆,小心他要削人。那是用盡一切辦法的來減輕負擔。
稍后從秘書監的建立到它的擴大,陸謙都能看清楚自己的掙扎來。放權、收權,再放權,再收權…
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人察覺,反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挺沒品的。
然而這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是以,陸謙就開始擴大秘書監,那樂和的官位也被提到了從三品,說到底卻還就是為了一個權字。
所以,眼下這局面,陸謙也能按耐得住性子,逐一查看受災之地的民生奏報。
各類物資也是紛紛送到,這等事可不能拖延。
銅陵,折可求府邸。
寬敞的大廳外面寂靜無聲,親兵的腳步聲不停傳來。這些折可存最是親信的兵勇,緩步來往,眼睛巡視四周。
這些披甲的軍士,小心警戒著一切,以最嚴密的姿態隔絕著內外的聯系。
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了,梁山軍派來的信使,再一次到來。
廳外的親兵一個個嚴肅著面容,耳朵卻在聆聽著里面動靜,果然,沒過多久,一個人便被指揮使恭敬的送了出來。
沒人會專門去看信使的面容。
他們也不關心這個,而是更關心折可求的決斷。那府州都被梁山軍給奪占了,他們的家…,這叫他們還如何有心思為老趙家拼死效力啊。
還好,他們的將軍并不是不知變通的人。想到能有朝一日回到府州,這些親兵渾身就鼓滿了干勁。沒有‘丟’過家鄉的人,體會不到家鄉在他們心中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