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也即是后世的武漢。
此刻已經是眾軍云集。
早前在江寧府首戰中遭受重創的劉光國,任軍都統制。這是順理成章之事。
劉光國是劉延慶的長子,劉延慶為西軍重將,其三弟劉光世又為國捐軀,劉光國人在江寧城下受挫了一陣,卻也不能一棒打死的不是?何況他人還在一系列的征討廝殺中,立下了不少的功勞。
但劉光國終究是沉寂了一段時日,也正好借機養傷。人就在江州,此刻復出,督兵鄂州,對陣江北的梁山軍,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劉光國麾下的大將韓潑五、酈瓊依舊在他麾下,同時又有選鋒軍中調來的勇將王德、解元,如是從后世的眼光看,這可都是得力人物,配置絕對豪華。
韓潑五就不去多說,韓世忠么。酈瓊聲名不顯,卻也是南宋初期的一員大將,劉光世軍的第二人。紹興七年,因宰相張浚的收回兵權之政策,殺死監軍官呂祉等,帶領全軍四萬余人,并裹脅百姓十余萬投降偽齊劉豫,史稱“淮西兵變”。不僅給了南宋一重擊,更是至張浚下臺的關鍵。值得一提的是,酈瓊也是彰德府人,也就是岳飛、張清的老鄉,后者在這一時間段里可是出了不少人物。
王德俗稱王夜叉,為劉光世部下第一悍將,作戰勇猛,殺人如麻。酈瓊軍變時候,他率八千軍南撤,歸入張俊麾下。
解元,韓世忠麾下首將,箭術了得,武藝驚人。能倒拖犍牛,嘗乘馬馳突賊陣,往返如飛。
征討田虎軍時,一次他引五十騎游擊,田虎軍數千四面運集,解元擲身陷陣,左右鶻擊,大呼酣戰,聲振刀甲,眾懼辟易遁去。
是以,如今之劉光國部,一時間著實兵強馬壯。
只是兵強馬壯的劉光國部卻并沒第一時間渡過長江。一個‘聲音’在軍中甚有市場——他們只需力保鄂州就是。那襄陽城不下,梁山軍便是拿下了漢陽軍,又豈有久駐的道理?
這話說的也有道理,但聽著忒教人泄氣。
眼下雖是形勢逼人,但他們說要面對的可只是梁山軍一支偏師。且他們又不是那御營的禁軍,而是西軍,西軍為主力,地方兵勇尊劉光國差遣。
從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梁山軍雖已經奪取了孝感、漢川,但卻沒有露出進一步進攻漢陽軍的苗頭。“末將且以為,此非是梁山賊故作迷障,乃是其軍已得盛勢,只欲求穩。”因為這是副戰場么,打到這個地步來,宋軍援兵不渡江,彼處梁山軍已經無有敵手,更無威脅。
莫不是漢陽軍的那點人馬還敢去主動尋梁山軍的麻煩么?這顯然不可能的。
現下的安州——漢陽地區,那就是一處只存一頭白額虎,其他猛獸盡數被鏟除的山林。梁山軍肯定不會看不到漢陽軍的士紳富戶紛紛避逃過長江來的情況,這地方已然沒甚油水,何必要取呢?
留下來做一緩沖,這般更好。
可要是宋軍北渡長江,進駐漢陽軍城,那反倒會叫梁山軍感受到威脅。就是一頭猛虎侵入了另一頭猛虎的領地,二虎相爭,必然要分出個你死我活的。
“敢請都統三思!”酈瓊一番話到來,叫帳中諸將紛紛沉沒。
人家是官學學生,讀書人出身。只是只有喜好騎馬擊劍,練成了一身好武藝。待地方不寧時,慨然從軍,久厲戰事,現今為劉光國面前第一人,非是無有道理的。
韓潑五、王德臉上都浮出了異色。二人都是悍勇之將,又都在梁山軍手中吃過癟。這一回早就憋足了力氣要與梁山軍正兵一戰!
這天下誰人還不知道,梁山軍精銳乃是其正兵也。數量愈發廣大的守備軍,無論是待遇還是戰斗力,都遠不如之。
這幾日軍伍里小道消息無數,酈瓊這種不進軍江北的聲調,二人也聽過無數次,卻從不見人能分析的若他這般透徹。
適才酈瓊還留著點余地的,戰爭就是勝負未知的,誰敢保證大軍渡江北上后就一定能勝了那梁山賊?沒人敢。
那么這就要考慮一下失敗后的后果了。
殘兵敗將屆時能守住漢陽軍城么?
屆時梁山賊會不會見“獵”心喜,生出那渡河之舉?賊軍過了長江,鄂州城空虛,必然陷落。屆時,事情就大了。亦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長江水道。
須知道西軍十多萬大軍的人吃馬嚼,都依賴于這條長江。
何況鄂州空虛,江州就不空虛么?這兒可是大軍糧草軍需儲備之地。
一旦梁山軍渡過長江,其影響對大宋來說,無疑是個災難。也萬幸彼處多條河流交匯,水道縱橫,立于防守,而不利于進攻。
“末將不以為是。”外表豐神俊朗的解元第一個反對。把諸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沒人會小覷了他。這解元生的濃眉俊目,長相英俊,身材頎長,神采灼爍。可生來就是勇猛,有萬福不當之余,王德亦不能勝的過他。
解元見狀,正襟危坐,詳細解釋道:“梁山賊進兵中原,從東京至襄陽,近乎千里之遙,其鋒勢不可擋!然此軍馬非梁山賊傾力之軍,陸賊擁兵數十萬眾,如今只是五指之一也。一指之軍已然如此,襄陽對峙,御營禁軍皆不可動,我軍對面之地僅是陸賊偏師之偏師也。如此若就怕了,待來日針鋒相對之時,又如何能成?忒是敗我軍之士氣。”目前襄陽城對岸有著數萬梁山軍,這一路軍馬號稱十萬之眾,士氣正盛,襄陽城的宋軍顯然不敢與之硬拼。一味的據江死守,這本就丟人了,副戰場再來一番據長江而守,這真就是莫大的恥辱了。
“江陵城內的皇帝如何去想?宰臣們又如何去想?”解元最后一句話提點了江陵。酈瓊之言都是從軍事角度出發,解元先前的言論也是如此,但這最后的一句卻就只差說劉光國背有污點,若再是怯戰,叫江陵城如何看待啊?
軍議么,當兩方意見相抵觸時,那就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酈瓊與解元四目相對,王德覺得自己都能從中看出無數的刀光劍影來。
但局勢就是如此。酈瓊之言叫眾人都有了退守之意,悍勇如王德也覺得自己前遭思慮不周全;解元之言卻又叫眾人鼓起了戰意。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軍隊吃敗仗不稀奇,可要被人壓得臉皮都沒了,就忒是丟人。
且劉光國考量的更多,比如他要立功,洗去恥辱,否則早前的挫敗就能在關鍵時刻攔他一遭。
如此這最后的結果就是一個綜合,宋軍渡江不假,卻不去主動與漢川孝感的梁山軍廝殺,而是只據守漢陽軍。
這倒不失為一個萬全之策。以對面梁山軍的實力,想要攻取南岸宋軍入駐的漢陽城,那是不可能的。
鄂州宋軍一動,消息立刻就被報到了江陵。漢陽軍與江陵間隔得還不足四百里,
從地圖上看,江陵到岳州,岳州到鄂州,順著長江取直線,這近乎就是一直角三角形。
江陵到鄂州最遠,就是直角中的那條弦;江陵到岳州,岳州到鄂州,就是那勾股定理中的勾與股。說來也是地理上的一個奇跡吧,三座長江中游最是重要的城鎮,卻有著如此的奇特姻緣。
此時的江陵城,仍舊如宋室剛剛遷入時,一樣混亂。似乎數月的時光都消失了。
每日里都有丁壯兵勇進入城中,雖然他們武備簡陋,甚至見不到多少披甲人,但仍舊源源不斷的趕到。
可每日里依舊有親貴家眷,順著長江水,向上有而去,絡繹不絕。
江陵城內亦是百姓驚慌失措,惶惶不可終日。市面上,各種物品開始短缺,物價是一漲再漲,若不是有官府彈壓,只怕早有人開始抬價與哄搶。
這一點趙宋倒是學的很快。陸謙就很注重打擊奇貨可居的投機倒把行為。給糧食、布匹、鹽糖等大眾物品規定了保護價,最高價格是多少,膽敢逾越的,嚴懲不貸。
趙宋就也有樣學樣兒,是以,還能控制著江陵城內的物價。他們亦出臺了自家的報紙,上頭連著三日提名,敢哄抬物價者,斬!
宮里也是一團亂麻,道君皇帝聽到戰報之初。沒召集大臣商議對策,而是叫鄭居中、蔡京等一干人議出格結果,而后他再拍板。同時優待林靈素等一干宮中的道人們,不時沐浴焚香,祈禱上蒼保佑皇宋。
這事兒看起來就是那么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如此。
自從當日黃粱一夢后,趙佶就心中生出了無限期望,畢竟那夢境太逼真了。真的叫人覺得那就是現實,至少人趙佶心中起了想法。因為他能記得內里的一絲一毫。
只是如此‘美夢’可遇而不可求,直到他都搬家到江陵了,也沒在不期而遇。不過那郭仲荀、姚平仲二人依舊就發跡了。
前者從一尋常御營副都指揮使被提拔為御營副使,也就是梁方平的副手,雖然梁方平是太監。后者被提為御營統制官。算上被重用的姚古,姚家父子是徹底走出了低谷也。
那消息傳到陸謙耳中,都叫他覺得趙佶是否在有意的分化西軍?那后者雖然是一個集體,卻是有很多個個體,將門不是一般的多。若是抬出幾個與之打擂臺,那可就不足為據了。
所以,繼姚平仲發跡后,劉锜、苗傅和劉正彥,紛紛被提拔為御營統制官。消息再傳來時候,他也就自以為就是這般了。
這些個人背后可都站著重量級的西軍將門。
現下郭仲荀正以各將本部精銳為骨干,擇選各路義軍兵勇之強健者,另成新軍。
他也不以為意。這只能說陸謙前世只是個小白,對宋末又沒甚深入了解,甚至都不曉得那郭仲荀是何許人也。更不知道這些人皆是正史中平定方臘之亂的趙宋功臣。
但是他那一瓶不滿扳平晃蕩的歷史水準,叫他對姚平仲、劉锜、苗傅、劉正彥,都頗有印象。
前兩者是這個時空里都早就打過交道的人,姚平仲他老爹還在襄陽城蹲著呢。后兩者更是正史上大名鼎鼎的苗劉兵變的始作俑者。誅殺趙九妹寵幸的權臣及宦官多人以清君側,并逼迫趙構將皇位禪讓給三歲的皇太子趙旉。
兵變當然是以失敗而告終,但它卻是南宋抗金斗爭的一個轉折點。苗劉二人是給支持趙九妹南逃的投降派勢力重重一擊。清晰無比的表明了某種態度!
促使九妹著手整頓、制訂了一些必要的制度和措施,但它也無疑趙九妹最終收繳兵權、向金人妥協求和的一重大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