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自然不好打。這地方正處于漢水一彎曲處,北面直鄰漢水,城壕與漢水相通;東南兩面離城池不遠,就也是漢水,河灣子么。其中城東稍短,離江水僅只六里;城南稍長,亦不過七里。
這點間距,安營下寨是夠了,可要鋪開陣仗,就要為難了。
那既是來進攻襄陽,軍勢上占優,如何就要去背水立寨了?其中危險不言自明。
這般一來能夠放心安營扎寨的就只有城西。
如此卻還有一點要注意,這便是漢水。此時還有五六百丈長寬的漢水,可是一條大江河。宋軍已經調遣水師駐扎。一艘艘戰船巡哨江上,江北樊城,江南襄陽。江北不落,江南自然無礙;可是那樊城有襄陽為之輸血,倒也不是輕輕松松一捅就破的。
先鋒兵馬已經殺至南陽,陸謙猶自在郾城坐鎮。卻是召集眾人,晝夜商討襄陽事宜。
何時真去奪取襄陽是一回事,先議一議,就又是一回事了。可是看到許貫忠準備的襄樊地圖,就是陸謙都感到震驚。
來自后世的他自然知道襄陽的重要性,南宋丟了襄陽,稍后只幾年就被滅國了。這兒自是一等的重要的。但是看到許貫忠用一條條粗細不一的大紅,標志出來的道路,他心中都立刻將襄陽的重要性再上升兩個臺階。
此戰陸謙并沒一定攻取襄陽的打算。
然這襄陽總是要進取的。是以,召集來眾人聚議。可現在,這襄陽城地理都要出乎他的預料。誰叫他看地圖只看大勢,對于些小細節是不會去關注的。這襄陽城的軍事價值比他想的更大!
從襄陽南下,沿荊山(西)、大洪山(東)之間的宜城通道,一路可到荊州,進入廣袤的江漢平原,直抵長江。然后向西可以扼守宜昌,鎖住了四川出川的三峽門口。向東可以將江漢平原這個重要的經濟區掌握在手中。
春秋戰國時期,楚國想北上爭雄,問鼎于中原,襄陽就是其橋頭堡。
南宋死守襄陽,是因為襄陽一破,蒙古人便可長驅直入,進入長江沿線,切斷四川與長江中下游地區的最便利聯系通道,肆虐江漢平原。
事實上宋蒙戰爭開始不幾年,襄樊就已經陷落過一次,但那時的蒙古人剛滅金國,顯然無力接著去滅宋。只是將當地丁壯財貨擄掠一空,再一把火燒了兩城池。
那時的蒙古人也沒認識到襄樊的重要性。否則占著不退,南宋真就不見得能支撐數十年。
更可怕的是,源自漢中的漢水過安康以后,在襄陽這里朝東南流過去。在古代運輸不便,有這么一條河跟著,其意義不言而喻。蒙古人就是打破襄陽以后順漢水入長江,攻取鄂州,南宋的防御體系登時崩潰。
而再往東看。襄陽向東,北有桐柏山,南有大洪山,中間從棗陽至隨州,從隨州趨安陸,向南直達漢口。向北,則可以控制大梧縣,這是江淮平原與長江流域溝通的西側通道。這附近有著名的義陽三關,武陽關、九里關、平靖關。兩淮南下,若得此三關,則守軍自潰。
那大梧縣,卻是有一條小道,可直入淮南。那小道南面處,就是紅安。是不是覺得耳熟?大名鼎鼎的將軍縣啊。而再想一想,那些新中國的開國將帥們出的越多的地方,是不是就越窮鄉僻壤?因為越窮才越有革命動力,紅安境內就是一片望不到頭的山壑。
向北就是南陽。其東北方向,過伏牛山和桐柏山之間的方城通道,即可進入中原地帶。一冒頭就是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的平頂山,再接著就是許昌。這也是關羽在襄陽、樊城水淹七軍后,嚇得曹操非要從許昌遷都。沒辦法,人家一腳把通向曹魏都城的大門給踹開了,“威震華夏”四個字可不是沒來由的。
正北則就是汝州了,呼延灼曾經的崗位,過了汝州抵達伊川,洛陽便就在眼前!
更早時候,一鳴驚人的楚莊王就是從襄陽沿這里北上,陳兵洛水,去問周王室的鼎有多重。
至于向西,沿伏牛山和秦嶺南麓之間的狹窄通道,走內鄉、西峽可至大名鼎鼎的武關、商洛,從山區一出來,就是藍田,到關中了,長安在望。
且漢水從漢中東流,綿延數百里抵到襄陽,再經襄陽后折向東南。這也就是說,從襄陽順著漢水逆流而上,就可進抵漢中。雖然這條路只要智商在線者,就不會去動。著實耗費太大。
東西南北多條線路盡數在一張以襄樊為中心的地輿圖上繪制出來,并且一條條訴說,陸謙見了都覺得震驚非常。
那效果也是立竿見影,襄陽的重要性不需多言。
沙盤也趕制了出來,但就只是襄樊二城這一畝三分地,視野不大。這打襄陽,最要緊的就是水路,可惜,只眼下看去,水路是宋軍占主導地位。這般來,再想要破開襄陽,那就是癡心妄想了。也就是樊城還能肖想一下!
畢竟鐵打的襄陽,紙糊的樊城么。
“打襄陽城固然艱難,可樊城小縣如何能抵擋我軍鋒銳?”軍議開啟,許貫忠一番介紹完畢,秦明先就叫道。
于他眼中,樊城實無甚險隘可持。且沁水、白水皆可直通襄樊,水上雖走不得大船,一二百石的小船卻可通行。如此攻拔樊城,后勤無憂也。
且樊城北二十里的團山,地勢頗大,有臨近水道,可置大軍駐扎。如此后勤不絕,大軍雄健,即使樊城有內外兩道城墻,左右各有雁翅城雄立,想要破之也不在話下。
這難的終究是襄陽城。
在座諸將聞之,皆深以為然。
“樊城以北盡是平地,還有水利可持,樊城雖堅固,卻也是尋常。即便襄樊之間新建有浮橋,襄陽向北可盡輸兵馬錢糧,也只是一對耗爾。只怕是宋軍根本就無心死守樊城!”
堅壁清野,也未嘗不是一種敵強我弱下的有效策略。至少可叫梁山軍不能就地補充糧草,征調民壯。許貫忠如此說,他也不將樊城多么看重。
“宋室已經急調梁方平北上襄樊,這人手下甚是有些個人物。又以姚古為襄陽防御使,其人剛到襄陽,便叫人在城壕與漢水交匯處的雁翅城高處布置水車,引漢水倒灌城壕,抬高水位。又在城池西南角開挖壕溝,擴寬城壕。…”
諜報司將襄樊一代的情報悉數呈現在諸人眼前,姚古的作為并不算高明,但其死守襄陽城池之意,卻顯露無疑。
“打襄陽,非有水師依仗不可。”林沖隨軍,此番功勞似也不少。但他自己心里明白,這中原戰場贏得太輕松,如此功勞叫他甚是覺得難為情。“但襄陽城堅,且地形多有優勢,恐短期內難以奪下。”
“此處距離江陵足有四百七十里,看似遙遠,一路卻有官道相通。荊襄大道可是難得的平坦寬敞。此路直通江陵,雖近五百里之遙,卻也不過是馬軍三日疾馳。此遭不說,下次大軍殺奔襄樊,過得漢水去,未嘗不能遣一支鐵騎,急襲江陵。”這就好比當日他率領輕騎直殺到東京城下一樣,嚇不死趙宋的帝王將相,也能叫他們屁股生針。而要是前方激戰甚烈時候,后方的皇帝忽的棄城而逃,襄樊安還能持有戰意?
林沖這法子不錯,一經提出,陸謙眼睛都亮了。
說來他膽量很大,可兩地相距小五百里直線距離都三百五十+。荊襄大道的北段就是沿著漢江西大堤而行,南段便就是擇路而行了。彎彎曲曲的大道,可那也是大道。后世的國道都還繞彎路呢不是?
“惜哉此計能不現下用之,否則荊襄十八九當入大王之手。”趙宋剛剛遷都荊州,正是人心惶恐之時,猛地看到梁山軍鐵騎直沖江陵城來,怕是真要落荒而逃。在許貫忠手下過活的朱武發出了他在此番軍議中的第一個聲音。
“無奈何。事不由人。”就算是位面之子,也要經受諸多磨礪不是?劉秀還死了親哥呢。陸謙只是個穿越者,可不指望天地皆同力。
“欲取襄陽,有水師可持自是最佳。但不管是有是無,第一要處便是切斷襄陽水路,叫其不得支援。其城東南三十里出”,許貫忠拿起一面小旗在襄陽的東南方,也是漢水北岸,扎了下。“此地便為鹿門山。昔年漢末三國,名士龐德公就在此地隱居。”
鹿門山與對岸的峴山隔江對望,那兩山所夾持之江段,卻是漢水襄陽一代較為狹窄處。
在此地屯駐一營軍士,稍加布置,以石砲、床弩封鎖江面,足可為其水師掣肘。
“襄陽城西的萬山,西南五里的虎頭山,南路三十里的百丈山,…”許貫忠一一將山頭標明出來,那的確是一‘活地圖’。而有了這些山勢,將其全部堵塞,襄陽的陸路也就不需去提及了。
整個軍議并不是戰術推演,卻也不止涉及到大方略的事宜,就像剛才林沖、許貫忠說的那些,更多的還是些‘小細節’。
比如漢水水師的立足點,趕造戰船所需的時間和各類物資,比如南陽的物資儲備和轉運,比如襄陽城各處軍營布置的所需兵力,等等。
那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只對了一雙耳朵聽。雖說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但那只是一說。
一個諸葛亮絕對比三個簡雍、孫乾牛逼。
陸謙軍中的大略,歷來都是少數人擁有著發言權。就是那秦明,都閉上了嘴。
而就在陸謙在郾城召集眾人軍議時候,前鋒徐寧已經攻取了南陽城也。宋京西南路安撫使李夔領殘兵逃向襄陽。
如此看,梁山軍舍棄義陽三關,取道南陽,兵進襄陽已是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