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門外。梁山軍上萬甲士列陣,鐵甲刀槍,寒光耀眼。忽的,那東京城城頭上本就有慌亂來的守軍,一下更變成了無頭蒼蠅。
魯智深哈哈一笑,對身后諸將說道:“必然是東水門處已得手,叫這城上的撮鳥盡喪了膽。”如此揚起方便鏟,振臂高呼:“兒郎們。東京城已破,城中已經大亂,大伙兒一并上前廝殺,將士們效力建功,奪下此地。”
一呼出而萬聲應。
梁山軍氣勢如虹,先登人馬抬起簡易長梯,就直沖朝陽門去。身后大批的弓手掩護上,箭矢如雨般落在守軍的頭頂。
城頭,折可求卻目光望著內城的東南角仰天長嘆,“非俺不愿為朝廷賣力,實乃此戰必敗。”他還是留取有用之身,待日后重整兵馬了,再來為朝廷效力,方才正途。
當下,折可求引數百府州軍沿大道直向內城奔去。那內城東南角處的廝殺,必然有他那侄兒。而他這般一逃,直叫整個朝陽門的軍兵丁壯折了心骨,若是頂梁柱石倒塌,士卒們盡數喪膽,去就全一哄而散了。
大股的梁山軍跟著逃兵的屁股后殺進,沿途的街壘不堪一擊,內城也如薄紙一般被一捅即破。
東京之戰于拖拉中開場,就又以閃電般的速度落下帷幕。這城中說起來也有兩萬余兵勇,更有各方編組的無數民壯,卻全然沒派上用場。
而后,陸謙方才知道,那劉韐父子竟然在前往城墻御敵的時候遭人伏擊,盡數遇難了。
“這是何人所為?”就他所知,張三的稟報里可沒此事。震驚、吃驚、匪夷所思,種種情緒在他心頭蕩漾。這要不是張三所為,那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暗中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這父子倆死的干脆。虧俺鐵牛還想著活捉這鳥官的。”黑旋風對劉韐父子遺體只瞥了一眼。拍著旁邊立著的張三肩膀比了個大拇指,“不想,倒是叫你搶了先。”李逵真心贊嘆道,這般精細活他可做不來。他黑旋風的風格是,我好便好;不好,我使老大斧頭砍他娘!
過街老鼠聞聲卻都要哭出來了,這真非是他的手筆啊。張三好容易策反了牛邦喜,立下一大功勞來。卻因劉韐父子的死,讓印象分在陸謙那里大打折扣。“李大哥何來打趣小弟。這廝父子的死可非俺勾當的。”他倒是這般想過。
李逵聞聲一呆,“不是你的手段?那,那…”
“那就是哥哥在城中另有布置。”黑旋風翻著眼珠子,只見白不見黑。
陸謙在用茶水,看著李逵作趣,面上盡是笑容,可猛地聽到如此話,卻好險沒給噎著。“你這黑廝。”說話不經腦子。這般話聽在了諜報司耳中,豈不以為陸謙不信任他們了。
叫陸謙很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李逵乖乖閉上嘴巴,在秦明身側站定。
“加亮以為是何人所為?”半響的思索,陸謙眼中的驚詫疑惑慢慢化作了玩味。便是秦明那火爆性子的人,此刻也多少有些明悟。魯智深這等粗中有細之人,更是化作滿臉厭惡。
吳用捻著胡須,笑道:“大王心中已有成見,恐就是魯大師、秦將軍也猜了個七八。”不是張三做的,也不是陸謙做的,那還能有誰?
“灑家就是不明,這東京城危在旦夕,那等撮鳥不齊心協力守護城池,卻此時射殺劉韐父子,又能得甚鳥好處?”魯智深說話中鼻孔都大了。劉家父子遇襲之事,既然非張三所為,非陸謙所為,那便好圈定范圍了。而深思之,叫魯智深大起厭惡。
“哈哈,大師傅乃直爽人,不曉得那些賊鳥官的腌臜心腸。以學生之見,此舉就是那守軍內部人為之。這原因有三。”
“第一就是這神臂弓。眼下固是兵荒馬亂,可神臂弓為軍國利器,市井中偶爾見得一兩具倒還好說,如此之多卻非官人莫屬也。
第二是劉韐父子之行蹤。必要知道的清楚,才能在途徑處埋伏下弩手一擊斃命。如此豈可是尋常人?
再有就是如此之目的。劉韐一死,守城兵馬群龍無首,必然是個大亂。于我軍言自是大大得了便宜。然于他們言,也大大得了便宜。若我所料不差,這遭混亂了,定會有不少官員趁機逃脫出東京城去。”
}那劉韐可是趙宋之死忠,他若活著,即便是城破之時,也怕是容不得有人臨陣脫逃的。
人心之險惡,便就是如此啊。”此遭事情,彼輩人非是助力陸謙好事,實乃自救也。
劉韐一死,內城中便多處燃起火來,整個東京城守軍大亂。混亂中有不少官員攜帶家眷逃出了城去,但更多的是從內城涌到了外城來。
偌大的東京城內外百多里坊,以梁山軍之兵力,是無力搜索整個東京的。
歷史上的金兵打破東京城后,不也是一樣沒有深入城中么。是熟知城內各類情形的趙宋,自己搜刮城內的金銀糧食牲畜,送到金人手中的。那些達官顯貴逃入百姓之家中,只要行動嚴密一些,不要是大張旗鼓的跑來,幾便是安全了。
而如果是守軍內部‘傾軋’,倒也無怪乎張三從頭到尾被瞞在鼓里了。但天下人卻不這樣看,必然會將此事按到了梁山泊頭上,這口鍋陸謙是背定了。
“這倒沒甚。某這一路走來,手上沾染的人命多了去了,再添上劉家父子也不當緊。”陸謙對這個不以為意,還寬容的劃出一塊宅院,以叫劉氏眷屬安置。縱然對方眼中盡是刻骨恨意。
只是…,他卻有些擔憂此類事于益都重演。制式弓弩于古代任何一朝一代都是民間之禁忌,原因何在?就在于此。這種事情很叫人忌諱不是?
陸謙也擔憂那天頭頂上忽的一蓬弩矢飛來,把自己扎成刺猬呀。
以至于他都忽的生出一念,這諜報司也當分家了來。一對內安保,一對外偵探。這卻是大事,陸謙此間事了,要與朱貴等好好商量一番。
這場中真正郁悶的乃是張三。
東京外城東北,一處遠離軍戶駐地的民居中。三十狀歲的劉益穿著一身普通短裝,大步走來。這人生的高大,足足有六尺長,膀大腰圓,顧盼之間滿是煞氣。
身后是數個身材壯實的私兵,他們一樣穿著短裝,但手中握著的兵器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兄長。”
走進后院,就見不大的庭院里人來人往,但卻鴉雀無聲。墻角處肅立著幾個握著兵刃的私兵,隔壁的院墻里還傳來了馬的聲聲長嘶。
劉豫一身尋常小市民裝扮,束手立在正屋門前,眼睛無神的看著天空,耳朵在細細聆聽著。
身后的正屋中,已經被仆人收拾妥當,幾把椅子羅列兩邊。
看到兄弟來到,劉豫的眼神始閃過一抹亮光。兄弟二人四目相對,一交而過。
劉豫轉身走回屋內,在上首的主座坐定,院內眾人一番涌動,連唯一一個身穿勁裝的漢子也進到屋內乖乖的對著劉豫見禮。
這些人里有劉家的仆人,也有王時雍、宋齊愈這兩個正經進士出身之輩,這卻是‘逃亡’路上撞到的,原來籌謀里可沒有他們。還有那個糾糾勁裝漢子。此人姓候,單名一個亮字。是內城西北天梁門守將侯明的弟弟。而劉豫就家住緊挨著天梁門的咸寧坊。
劉家仆人見禮之后紛紛退下。堂中只留劉豫兄弟、王時雍、宋齊愈,還有那侯亮。
“幾位,賊人臨城,命懸一線。我等今朝事兒大,一絲一毫皆關系你我身家性命,絕不能有疏忽大意。是以,這家丁武事絕不能有疏忽,劉益!”劉豫稍微拔高了聲音,叫著。
“請大兄吩咐。”劉益忙應聲道。
“我以你提舉武事,先將手中家丁盡數托付于你。你日后要嚴查周邊詳細,不可疏忽大意,不可莽撞行事,須知道你的一舉一動皆關乎諸人之安危。”不知道的還以為劉豫是在調兵遣將,實則眼下這波人就是螺獅殼里做道場。說著劉豫一指那勁裝打扮之人:“侯亮,你且隨我在此一并安頓來。”
劉益如何有不聽他哥哥的道理,張口就應了下。王時雍、宋齊愈兩家家丁只是普通漢子,毫無一點的珍惜,亦張口允諾。只有那侯亮,頓時一股無名火直沖心頭,他臉色漲紅,怒哼一聲,是萬沒沒有想到劉豫一靠口就“削”他兵權。真是豈有此理,那十名弩手可是他哥的心頭肉。
“好你個劉彥游,這般時候來奪爺爺的兵。莫不是失心瘋了,做這等白日夢。”虧得他大哥還說這劉相公是好人,如今看,真是瞎了眼睛。
見漢子如此說話,劉豫并無意外。冷笑,說著:“侯亮,你不服嗎?”
“哼,我大哥只要我配合你,卻沒有說要我從你,這奪的是我家的兵,我還要服你么?”
王時雍、宋齊愈兩個都被這忽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呆了。前一刻里,彼此還親密無間,怎的眨眼就要翻臉?
劉豫眼光無波,笑道:“我與你兄侯明素來較厚,今朝城中事變,你兄長危難之際要你引兵前來護持,本官是不勝感激。但你這廝不聽教誨,如此時候還一身綾羅勁裝,生怕惹不來目光瞧看。可見性格失之穩重。
且放縱手下家兵,毫無約束,使之一路上多有調戲婢女婦人之事。若不加管教,恐還要再生出更大事端。我等在這兒亦隱藏不幾日光景,便會引來賊兵剿滅,淪為階下之囚。”
王時雍、宋齊愈兩個本來無措的面容,隨著劉豫一番話到來,立刻化為了堅定。他們堅決支持劉彥游,侯亮這等粗鄙武夫,素行事狂妄,斷不可容他放肆。
“劉益。”劉豫厲聲一喝,“還不速將他拿下,送入地室。”
劉益頓時應命,門外的兩個孔武有力的家丁也進了來,數人一擁而上,架起侯亮往廳外拖著。后者此時才清醒過來,拼命掙扎著,還要大聲叫喊,但劉益哪里會給他機會,早一把堵住他口了。
如此這廳堂上就只剩下了劉豫和王時雍、宋齊愈。這兩人中前者劉豫還有熟悉,為兵部下屬甲庫令史,后者卻實無甚印象。問之才知道,乃太學留守諸官之一。
兩人對于劉豫果斷解決了侯亮這一禍害,不僅不以為懼,反而是大加贊好。
三人坐而論道,褒貶時政,談論時局,一時間說的投機。那侯亮就仿佛真的無有這個人一般。而至于侯明,那又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