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得勝,兩翼占優,此戰梁山泊勝勢已呈。
盧俊義的臉色殷紅,他心口里有一股熱烈澎湃的激情在涌動,“弟兄們,此戰勝負已明,我梁山泊大捷在即,官軍軍心已亂,士氣已喪。此正是我輩建功立業之機。兄弟們隨我直取淹賊。”
狂吼中舉槍一指,目光直視宋軍后陣中的童貫,數百騎策馬狂奔。
“駕駕…”
“駕…”
數百匹健馬奔騰,上千只馬蹄踐踏在曠野上,揚起在驃騎營心中的自是一股激昂的戰意。戰場的形式都落在他們的眼中,盧俊義話下可沒有半點的虛假。大勝在即,這本來就讓這些梁山泊最是忠誠的將士心頭狂喜無限,更不要說盧俊義帶領他們要做的還是直搗中樞,如是那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驃騎營上下人心中更涌起一股無言的自豪。
他們可不是這一戰的旁觀者,他們是這一戰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
數百名挺著長槍飛馳而來的騎士,馬蹄疾馳,塵土飛揚,直若是一條奔騰的黃龍襲來。這,便是陸謙的撒手锏,對付童貫的致命武器!
當后者手握五萬禁軍的時候,即便這些禁軍都是戰五渣,那也不是區區一營騎兵可以攪動風云的。可是當局勢一步步不利于宋軍的時候,當五萬余禁軍被一次次調撥開的時候,這就給了他們直搗童貫的機會。
先前天武、神衛兩軍調動時候,就是一機會。可盧俊義按捺住了。現在,就再也不需要忍耐。
騎兵部隊沖向步軍,這首先打擊的便是士氣!步兵在沖鋒的騎兵面前很少有提起勇氣的…,尤其是在他們自家局勢不利的時候。
轟鳴的蹄聲震得人耳朵發痛,環繞于陣前的雄伍軍長槍兵們恨不得把槍桿都擰出水來,如果不攥得緊一些,他們怕自己的雙手雙腳會不聽使喚,以至于叫武器掉地上;以至于他們自個會不由自主的抱頭而竄。
在驃騎營沖鋒所挾的逼人氣勢面前,雄武軍士卒已經緊張到呼吸都困難!他們經年駐守東京,數輩人不聞刀兵之聲,什么時候經歷過這般陣仗?現在大軍局勢不妙,梁山賊騎趁著后陣兵力調動是直沖殺來。
在相反的方向,黑壓壓的潰兵,在梁山賊騎的驅趕下,洪水般向軍陣涌來。他們又不是眼瞎?先是嵩州軍,再是奉節軍,被調去那邊不就是為了阻擋下潰兵?
雄武軍第一便就底氣不足,第二就是驚慌失措,最后則是害怕。他們害怕廝殺,害怕死亡。
盧俊義引帶著騎兵繞過一個半弧,從雄武軍左翼東南角來到了東北角,而后似獵鷹撲食,直撞向了宋軍陣列。箭弩向著驃騎營打來,身后的慘叫聲盧俊義充耳不聞。揮舞長槍撥開射來的箭矢,就是一沒而入。
沒有拼死抵抗,沒有視死如歸,有的只是猛虎入羊群的慌亂,有的只是蒼鷹逐鳥雀的失措。
上萬雄武軍士卒,在左翼被破后,他們有的抱頭就跑,有的丟兵棄甲,但就是沒傾力抵抗的。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在陣中響起。童貫咆哮著叫手頭僅剩的親衛放箭,阻擋敗兵。
可是,一蓬利箭射出去,將那些潰兵射倒在前。
那些中了箭矢的敗兵,很少有當場死亡的,他們哀嚎著摔倒在地,其中一些人的傷勢甚至都很輕。可他們的命運在他們倒地的那一瞬間卻就已經被決定了。無數人踩踏而來,將他們活生生踏成一灘肉泥。
童貫的親兵挺著刀槍逼著潰兵返回去拼命,但就仿佛是一艘小船被扔到了驚濤駭浪中,一轉眼就要看不到了。
鮮血如河水般的流滿了方寸之地。
前方的潰兵看到對面架起的長矛,自然想要停下腳步。可幾千人的潰敗豈是他們想要止住就能止住的?兵敗如山倒啊。你不想走,后面的人,自然會推著你前行。
而挺著長槍的士兵在這股力量之前也不過是螳臂擋車。
“閹賊。盧俊義特來擒你——”盧俊義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童貫。當雄武軍的陣列被摧毀后,他便把馬一拍,直撞童貫而來。此時不捉了童貫,更待何時?
童貫前遭見勢不妙,心頭早就慌亂,如今看盧俊義這等英豪直撞自己來,驚得魂飛魄散,心膽俱落。轉身下了高臺,騎上駿馬,就向后逃去。
“誰去攔他?”趙良嗣尖聲叫道。他是出生在北地不假,可他是漢人權貴世家,家族中從來就不以武興。
數名牙將聞聲躍馬而出,向正往高臺撲來的盧俊義沖過去。
“兀那賊將受死!”為首之人手持一桿長矛,揚聲大叫著。但這叫喊聲卻不是給盧俊義聽得,而是喊給童貫聽得。要知道,計狠莫過絕糧,功高莫過救主。
盧俊義充耳不聞,手中長槍傾舉,望著高臺直沖而來。
兩馬交錯,那為首軍官,手中長矛驀地向前滑出三尺,矛頭下的紅櫻顫成一個圓盤,槍身彎出一道弧線,猛地一彈,矛尖帶起了朵朵銀花,仿佛一團流星雨落。籠罩向盧俊義。
不得不說,童貫手下的這些牙將,多少還是有些本領的。
只是這漫天的槍花忽如一場輕煙薄霧樣兒消散而去,只存一槍,比流星還快的一槍,劃破虛空,沒入那武官的胸膛。
“砰!”
丈二長槍挑起那人 尸首一甩,破開幾名牙將的同時,槍桿橫攔頭頂,槍刃與襲來的狼牙棒碰撞到了一起,發出一聲大響。緊隨其后殺到的一宋軍武官,硬是想不明白,對方拿的僅是一桿長槍,怎的敢跟自己手里的狼牙棒硬碰,而自己手中的狼牙棒竟還不聽話地彈了起來。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不需要他再去煩惱了。
紅櫻在眼前散開時,他看到對面的長槍勢如白蠟桿般彈了回來。寒光一閃,他的人頭就已隨著槍刃劃過,整個拋飛了起來。可那槍桿不明明是鋼鐵制作的么?
盧俊義宛如殺神一般,兩個回合斬殺兩將,讓那隨后的幾名牙將無不駭然。可這時候他們再要走,卻已經晚了。
丈二長槍一抖,好似鳳凰點頭,疾刺而出。瞬間鋒銳的槍刃被抖晃成了一團亂斗星云,一個個亮亮的小光點直耀人雙目,宛若是下了一場流星雨。
那幾名牙將就覺得眼前一花,看見無數個小光點從空中疾落,紛紛向著自己門面打來。心中大凜,就要招架,卻哪里分得清真假來,無數光點雖看起來漂亮,卻都是要人命的槍尖!當這場流星雨最終落下時,幾名牙將是紛紛落馬。
可也就是這么一耽擱,童貫已經跑遠。盧俊義只能奔上高臺,一槍把大旗打折。
童貫大旗的倒下不僅被王淵、楊家兄弟、王稟望到,就是奮戰廝殺中的陸謙就看到了。只是他卻來不及第一時間叫眾人大喊:“童貫已亡。”因為他跟前一名宋軍武將正舞著一根狼牙棒,照頭向他打來。
“鏘。”一聲金鐵交響,那宋將手上的狼牙棒高高揚起,陸謙的潑風刀卻只是一頓,接著就順勢向這人脖劈下。右手的扈三娘雙刀為他夾住了一支刺來的長矛。刀光催寒,那持矛宋兵的腦袋就掉落在了地上。
再接著,雪亮的刀光憑空轉了一個幾乎完美的圓弧。
“叮當”的脆響聲中,刺殺過來的三柄長矛應聲而折。這以風車帶動鍛錘敲打出的百煉鋼刀,論質地和鋒銳,自然還要遜色楊志家傳寶刀一籌,但比之早期陸謙從蜈蚣嶺上取的那對鑌鐵刀來,卻已尤勝一籌。扈三娘裝備升級換代了,不然陸謙真不會叫她跟在身側。
宋軍在后方整好了一批重甲軍士,要用來阻擋鐵騎營的突擊。可是這具裝鐵騎的突殺若是那般的容易遏制,他們就不會在歷史長河上閃耀這般之久了。
不要忘了那一千落后的輕騎,不要忘了之前壓力山大的前線梁山軍。
劉唐、袁朗高聲叫吼著,引著手下殘存將士跟著沖殺上。左右上千輕騎也趕著敗退的宋軍向后倒沖而去。那楊家兄弟想的是很美妙,甚至都期頤著自己能敗中求勝,一舉斬殺了那陸謙,挽狂瀾于既倒。
但事實遠不是如此。
他們面對的敵人并不是單單的五百具甲鐵騎。還有一千養精蓄銳已久的輕騎,還有兩三千雖然精疲力盡,可斗志高漲的步甲。
具裝鐵騎攪亂陣列,一千輕騎趁虛而入,后方的步甲留作收底兒。
楊家兄弟的想法只能是無稽之談。
當“童貫已死”的吶喊聲從梁山軍陣中響起,這一戰的勝負就已經徹底明了了。西軍士氣猛地一挫。
劉仲武悵然嘆氣。
這一戰,完蛋了。西軍敗局已定,該死的京畿禁軍,那就是一群蠢豬笨蛋。而同樣的,他劉仲武不知道是否也要跟著一起完蛋。
此刻,前部的左右翼還并沒有被梁山軍給擊敗,有了天武、神衛兩軍的支援,左右翼的廝殺還遠沒有到分出勝負的時候。甚至先前中路軍還一度取得不小的優勢。但這又有什么區別呢?后部已經大敗,童貫都已經逃了。
身旁,劉錫正一臉焦急的看著他。
劉仲伍手邊可是沒多少兵力,左中右三軍就是西軍的全部戰力。騎兵又已經敗了,他們便是要逃都危險。因為他們的前方和左右是梁山軍,他們的后方是那大團大團的潰兵。梁山賊騰出手來,必會趕著這些潰兵從后方向西軍沖過來,那不管是那一路軍,都只有慘敗的命。他們父子能不能在這亂軍中逃的性命來,都還難說。
“傳令,天武、神衛兩軍迅速后撤,秦風軍后撤——”
劉仲武身子軟了下來,這非是他氣餒認輸了,而是他徹底接受了失敗。可是,敗了也就敗了,怎么敗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劉仲武可不愿看到數萬關西健兒在這兒一遭覆沒。
他征戰沙場數十年,吃的敗仗比打勝的仗都要多。他又不是劉法。但敗而不潰,損而不覆亡,這就是為將的真本事了。
而今日,劉仲武就要再來重演舊事。
先將天武軍、神衛軍策下來,再把秦鳳軍退下來,以此三軍作為內核。那王淵能戰,而天武軍、神衛軍裝備精良,多配強弓勁弩,這是劉仲武要依仗的。而后再叫常捷軍與涇原軍、環慶軍、鄜延軍穩步后撤。如此外有堅壁,內有弓弩,當能擊退梁山軍的趁勝追殺。
何況那后陣還有一部京畿禁軍在呢。也有萬多人,就把那一部人馬送給賊兵去吃,己軍好趁勢退去。這天色很快就要暗下來了。
王稟看著徹底亂了來的后軍,心亂如麻。他是心想救,卻力不足。甚至是他部連個移動都難,因為他部是京畿禁軍,那一旦動起來就必是全軍大亂。所以,今日想要全身而退,就只能靠著前陣的西軍。可不知道這劉仲武此時已經想著把他部作為斷尾,送給梁山泊去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