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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陸謙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悲不喜。因為親軍五營不可能擊敗當面的宋軍,敵我兵力相差太大,一時的得勢也僅僅是逞一時英雄。宋軍依靠著人多勢眾,總是能把親軍取得的優勢給抹平。

  就像適才。

  真正值得他注視的是左右兩翼的進展,只有他們那里取得優勢,才是真正的優勢。宋軍后方的五萬余京畿禁軍雖然廢物,可列好陣仗來,弓弩槍盾架起,盧俊義的那小股騎兵還真無可奈何。

  但是當前軍吃緊時候,童貫還能握著數萬禁軍不動嗎?而只要他們動起來,那就給了盧俊義部可乘之機。

  魯智深一杖打翻一名軍官,其后十幾個士兵一哄而散,眼前視線一開,入目盡失一片耀眼的紅色,卻是他剛才殺透了宋軍的營伍。現在就看到宋軍緊接著壓來的隊伍了。他匆匆打量一眼,五十步外排列著至少三個營的軍力,他們正在和百十名騎兵一同向前。

  魯智深知道宋軍接陣后的招式,不管是西軍還是其他禁軍,弓弩都是第一位的。這時候自己若是大步的向前沖殺,唯一的結果就是被亂箭射成刺猬。

  轉身掉頭,揮舞起禪杖,魯智深再從宋軍背后殺了進去。有著這些敗兵做盾牌,自然好過自己‘紅果果’的沖鋒陷陣。

  只是箭雨弩矢之下,終究還有傷亡。魯智深也沒有料到,這右翼的西軍統制如此兇悍,竟然叫弓弩手齊射,將自家的殘兵敗將也包裹在了其中。

  再輕的箭矢也是有殺傷力的,何況箭如雨下,那總是有箭矢落到要害或防御薄弱處。魯智深一顆光頭在戰陣中尤為顯眼,一蓬箭雨射來,他自己是沒傷到,周邊卻立即倒下七八親兵,便是他那侍衛長的脖子都被一支弩矢射中,鮮血噴得花和尚滿臉都是。

  而此時那百十名騎兵亦作勢對魯智深要發起沖鋒,引得魯智深只能按下速度。那邊的神臂弓手紛紛退下,刀槍盾牌肉搏軍士沖來。

  那就再是一場殘酷的拼殺。不知道什么時候,或許連魯智深本人都沒發現,他身后一個營的甲士,廝殺至今,已經只剩下兩三百人了。

  對面宋軍的將旗揮動,后面的四個營伍方陣加快趕來。

  陸謙看到了魯智深處的被動。但他并沒有立刻要林沖帶領騎兵沖上,對面也有一支為數不少的騎兵,今日里豹子頭的任務可半點不輕。

  “鄧飛。你帶五百騎,將那兒的官軍馬兵給我滅了。”

  也就不需要陸謙有動作,林沖就先一步發出號令,還直接點了鄧飛的將。后者手中也不再拿著一條鐵索了,而是已經換做了鏈枷,也就是鏈錘。雖然硬招硬架上這鏈枷比起傳統的刀槍斧頭來,要有些遜色,可在開罐這方面,鏈枷那是絲毫不遜色的。

  這種武器在歷史上,不僅中國有出現,就是中世紀的西方世界也興盛一時。在那個騎士稱雄的年代里,鏈枷騎士也一樣代表著血腥。

  鄧飛虎吼一聲,將手向后一招,二百鐵騎跟隨著他猛地沖上。噠噠的馬蹄聲自然不會被西軍騎兵忽略掉,就看背后一波西軍騎兵忽然的沖上,要與那百十騎兵匯集一處。林沖眼睛瞇了瞇,他心中知道,騎兵的決戰就要開始了。就以官軍右翼的那百十騎兵為契機。

  “殺——”

  “殺——”

  兩軍騎兵中都發出了怒吼,鄧飛帶著人馬沖上,對面的西軍騎兵亦毫不示弱。而在這兩支騎兵的背后,雙方的騎兵主力都在慢慢的移動著。

  兩千騎兵排出了長寬皆近百步的陣列,林沖舉著千里鏡看著對面,就見宋軍騎兵亦一種蝗災泛濫的架勢,氣勢洶洶的向著自己壓來。那兵力明顯比他部眾多。

  說一句滅自己銳氣的話,除了當初的戰呼延灼一役,林沖習武半生,數年的廝殺,都還未見識過如此多的騎兵。

  遠看時,真就像鬧蝗災一般!密密麻麻的宋軍鐵騎緩緩發動,如是江河決堤前那洶涌咆哮的洪流,一旦沖垮堤岸,必然是浩浩蕩蕩,一瀉汪洋。

  “噠噠噠…”

  “噠噠噠…”

  馬蹄聲逐漸密集起來,就像是在蓄勢,也仿佛是汪洋匯聚江河。而一旦汪洋發怒,那就是驚濤駭浪。

  “殺啊——”

  林沖雙目也似充染了鮮血,赤紅赤紅。舞起長矛,放聲高吼。這一陣關系重大,陸謙將騎兵交付于自己之手,那他就萬不能辜負了陸謙。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這是中國人幾千年來的傳統理念。

  宋軍陣中,一個手持大桿刀的武將,高舉起大刀來,口中啊呀呀的狂喝一通,慢慢加速中的宋軍騎兵大喝一通,速度更快上一些。

  那鄧飛帶著一營騎兵沖透敵陣,迎面就是宋軍的騎兵大部隊。他沒有勒馬往斜處里跑,更沒有扭頭去看身后還有多少人馬,而只是狠狠抹掉臉上鮮血,揚起手中的鏈錘,如受傷的野獸樣兒發出一聲凄厲的叫喊。“弟兄們,跟我殺啊——”義無返顧的向著宋軍大部隊自從過去。他身后的梁山泊騎兵也無一個怯懦掉頭,一個個口中瘋狂的大呼小叫著,舉著自己的長槍、鐵棒,打馬往前沖刺著,群體陷入了一種瘋狂。

  鄧飛不知道,他身后的林沖這一刻落下了淚。他還不知道,纛旗下的陸謙這一刻眼睛也是濕潤的。

  “大都督,鄧頭領危險。”

  姚政幾人都緊挨著陸謙,年紀已經不小的姚政很清楚眼前的一幕意味著什么,可年紀還小的岳飛卻面色赤紅,急著叫道,半點也無沉著。

  陸謙雙手舉著千里鏡,動也不動。他心中何嘗不知道鄧飛這一戰危矣。火眼狻猊自從上的山寨來,履歷戰爭,多建功勛,他又何嘗愿意看到鄧飛歷險?可這就是戰爭啊。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這就是廝殺。”

  事實上這一戰中要死掉的人多了,只是那些士兵如何有頭領矚目?又如何有頭領叫岳飛熟悉?當然,鄧飛也很可能不死。

  馬嘶人嚎,血濺槍折,騎兵地對抗,就是以命博命地兌殺。

  不管是這個時候,還是幾百年后的近代,騎兵就始終意味著速度、力量和傷亡。

  往日在宋軍與梁山泊中都顯得十分珍貴的騎兵,現下卻在這一刻低賤的卻連一只螞蟻都不如,人命在這一刻卑微的似乎連路邊的野草都不盛。每一瞬間,每一喘息都有鮮活地生命在消逝。

  只片刻功夫,陣中便倒下了上千具人馬尸骸。

  敵我雙方的尸體混攪難分…

  “姚政。”陸謙放下了千里鏡,他看不到鄧飛的將旗了,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流了出來。他喚到姚政的名字,“你現在怕么?”

  姚政只感到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屈辱,一股血氣直沖面龐,“有何怕的?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還是一條好漢。”

  “我予你五百騎兵,你可敢直沖戰團,于我取那賊將首級來?”

  一團熊熊烈火在姚政的胸膛燃燒,“大都督就請等著看小子建功。不斬了那賊子,姚政便不是好兒。”

  驍騎營也出動了。

  陸謙壓下心中涌起的悲喜,才抬頭再看著眼前正面戰場。早前還一度頂的當面宋軍節節敗退的親軍步兵五營,此刻已經陷入了困境。畢竟他們才兩千五百人,而對面的西軍少說也有兩萬。彼此的戰力差距可還不夠他們以一當十。輪流來戰這五營兵,能支撐到現在,已經超出預計了。

  “劉唐兄弟。前軍已經勢頹,你部且去增援。”這一陣廝殺來,也不知道親軍步軍五營要損失了多少去。但這些在開戰前,他就心中有準備。

  五千步軍抵擋西軍至少兩萬人的攻殺,不付出血的代價,豈不是說人家西軍浪得虛名?

  陸謙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千五騎兵,他們就是他手中的最后一道保險繩。

  劉仲武看著左右兩翼,眼皮是直跳。這局勢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兩萬多軍猛攻梁山賊兵力最少的正面,還沒有得手,梁山泊兩翼的威脅就那么顯而易見了。

  今日的陣仗是一場堂堂陣戰,沒有半點的陰謀詭計,雙方靠的都是硬實力。梁山泊的戰法與宋軍的戰法都那么顯而易見,誰能打勝,是因為誰實力強。就像現下,梁山泊的兩翼大軍先叫劉仲武感到了威脅,可劉仲武派出猛攻中路之敵的大軍,卻還沒讓梁山賊酋的大旗動搖一步。

  “父親,當速向使相求援。”劉仲武的長子劉錫焦急道。這劉仲武生育九子,以正史來看,自然是他的幼子劉锜最是出眾,但在如今這個時代,長子劉錫方是劉仲武最看重的。

  后者年已三旬,歲數已長,勛勞亦鑄,只待一時機,便可出鎮一方。先擇一都監,再知一地,而后居一路兵馬總管鈐轄,再立下殊勛,便可望一路經略安撫使也。有他留下人的聲望、關系、人情,劉錫自然不陰溝中帆船,日后的前程可以說是如花似錦。

  后軍陣中,高臺之上,童貫面色鐵青。他就在邊關督軍,縱然很少親歷戰場,卻也知曉軍中的情勢。眼下梁山泊兩翼齊飛,打的西軍兩側兵馬不停的后撤,這再退下去,其中軍的兩肋就要露出來了。

  而且更加不妙的是,那右翼外廝殺的騎兵,似乎是西軍快要支撐不住了。

  “報樞密,劉經略請求援兵。”

  “讓天武軍、神衛軍各自進援左右翼。”

  “傳令趙譚,教他引京畿嵩州兵馬與右翼另立新鎮。如果騎兵戰事不利,速前往接應。”

  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童貫自身的軍事才能也就這般。西北的功業那是人家西軍打下的,可不是童貫這個官宦指揮得力。這宦官的幾千年史書中,論廝殺作戰,前有楊思勖這樣一刀斬叛軍先鋒的猛人,后有鄭和這種名響千古的能臣,就是老趙家手底下也有李憲、李舜舉這樣響當當的武宦官,可童貫算的甚?扶得東邊,倒了西邊;知得這里,忘了那里。他就是一常人也。名頭甚響亮,實則與軍陣僅僅略知皮毛。要是劉仲武在此,定然急勸童貫緩行。

  整個后軍只五萬余人,童貫先遣派了天武、神衛兩支禁軍上軍上前增援,有叫趙譚引上萬嵩州兵馬作勢接應騎兵,這一下子就調遣了大半人,陣勢如何不亂?

  那懸兵在外依舊的玉麒麟,兩眼猛地綻放出了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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