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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梁山泊的胡作非為

  淄州城東,廣化寺。

  作為一座有著數百年輝煌歷史的名剎古寺,主持廣慧大和尚有著不俗的文化修養與氣度城府。縱然是那妖孽林靈素借著皇權發難,詔天下僧徒并改稱德士,廣慧大和尚也依舊道貌岸然。

  ——那當今天子作為九五至尊,萬里山河主宰,雖然尊崇道教,但對佛教亦本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拜完老君再供供菩薩也不錯的。可卻在林靈素的鼓動下,看“菩薩佛祖”越發不順眼。

  當然像三武禁佛那樣粗蠻的行為,作為一個大藝術家趙佶是不屑為之的,文化人自有文化人整人的方法,于是趙佶下詔,先為在中土流傳了千百年的佛家眾神仙們改改名稱。

  釋迦牟尼名字太洋氣了,得改改,叫大覺金仙;觀世音菩薩改稱觀世音仙人;十八羅漢稱十八無漏;四大金剛稱四大力士。

  神仙改名字當然還不夠,寺院也要改名,比如大相國寺就得改成大相國宮或大相國觀,僧人改稱德士,尼姑稱女德,出家人身體發膚乃出之于父母,不準剃頭,都必須蓄發帶帽,入寺后取的法號也不能叫了,廢除,寺院里大家見面得稱張德士王德士李女德。

  詔令一出,天下嘩然,四方佛教界人士無不痛心疾首。佛家改成這樣,還能叫佛家嗎?僧尼還是僧尼嗎?此雖非禁佛,但與禁佛無異。

  故而陸謙因梁山泊大軍席卷齊魯時候,廣慧大和尚心底里實是有些小確幸的。那第一時間里就把原本掩藏起來的佛像,重新送上了供臺。

  他們不忍看著自己崇拜的佛祖菩薩們被改得面目皆非么。

  那齊魯之地,不知道多少寺院縱然田租上被梁山泊狠狠的砍了一刀,可心底感情上都很期待著梁山泊的,那原因就在于此。

  廣慧大和尚也是其中之一。

  甚至不少佛教界人士都想到了素有大白高國之稱的西夏蠻子,那可是絕對的崇佛。如果梁山泊能格局山東,成為西夏第二,這將是天下佛門一大幸事也。

  可就是今天,光輝大和尚的夢想破滅了;就是今天,廣慧大和尚失態了。

  “強盜,強盜。”

  廣慧脖頸里的念珠都被揪斷了,這可是龍眼菩提串成的念珠,是廣化寺傳承了許久的念物。平日中廣慧都是愛惜有加,可今日卻顧不得了。

  他手指著那大刺刺離去的淄州‘官府’公人的背影,捶胸頓足,再說不出一個字來,眼前一黑背過了氣去。手中的文書也就此掉落地上。周邊僧眾看到主持倒下,慌忙上前去,只有那寺監廣源和尚注意到了那封掉落在地上的文書。

  這文書出自淄州‘官府’。

  先前廣源和尚許還能抱著期望,可看到師兄廣慧大和尚的下場后,他已經打消了這一念頭。

  可任憑廣源和尚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看到那文書上的批文后,他也自覺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住,痛的他都喘不過氣來。

  “剮不盡的強盜,殺不絕的賊子!枉我等還以為梁山泊能成大器,卻不料是那沐猴而冠之輩,一身賊性至今尚不改!”

  到底是有文化,廣源和尚心胸都要氣炸了,卻還能文縐縐的。

  而這原因何在呢?就是因為廣化寺名下兩萬余畝耕地,被梁山泊一刀看落了剩三千畝。

  這已經不是在割廣化寺的肉了,這是在剜他的心。

  不會有人感激陸謙的‘手下留情’,不斬盡殺絕的。至少還給廣化寺留了五千畝。

  在實施這一政策前,他已經給天下寺廟道觀都制定了標準,分小、中、大、特大四個級別。

  小廟小觀一千畝,中等寺廟道觀三千畝,大型寺廟道觀五千畝,特別巨大的寺廟大觀一萬畝。

  這個標準按道理說不低了。但在現下這個佛道昌盛的年月里,如此標準卻是在要僧道們的性命。只說眼前的廣化寺,明顯田產就有兩萬多畝,相比來三千畝寺產又算得甚?

  再舉一個例子——少林寺。早在隋文帝時候,少林寺便得賜良田百頃,及至北宋朝,少林寺李莊段土地,東至東嶺頂分水處,南至沙河尖盡頭,北至潭心;少姨廟段,東至南北古道,南至杜樹臺,西至少室山頂,北至本寺北。僧人數量加上下院僧人不計其數,名下佃農數以萬計。

  可以說,梁山泊此舉措一出,齊魯之地的佛道僧尼是徹底的被陸謙推到了對立面了。但是佛道在民間的影響力或許不小,可要說他們能對梁山泊制造出惡劣的影響來,卻是不太可能。

  無獨有偶。就在淄州的廣化寺上下義憤填膺,怒火燃燒之時,那嶗山上的道人們也一個個須發怒張。梁山泊欺人太甚了。竟然要剝奪他們的田產,不知道這些田產都是道爺們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嗎?簡直是不當人子。

  嶗山風景秀麗,山勢澗壑曲折,山巒峭拔聳秀,且又比鄰大海,古柏蒼松比老,秀竹奇花爭妍,山海相連,云飛霞飄,確是一個修仙訪道的好地方。早在兩漢時期就有道人落腳于此。歷史悠久,名頭響亮,山中歷代留傳下來的“仙跡”甚多。那方園百里,盡是道家宮觀。

  宋初時候,嶗山道士劉若拙得宋太祖趙匡敕封為“華蓋真人”,嶗山各道教廟宇則統屬新創“華蓋派”。也由此可以預見,這些宮觀明顯的田產會有多少了。人家是老字號碼頭。

  后世的青島市此時可還為所未聞,就是嶗山縣也見所未見。整個膠州灣東壁,那都是嶗山道教的勢力范圍。便是即墨縣也輕易不過問那里。

  但是現在,新成立的青島縣縣衙官吏,卻正正經經的對嶗山上大大小小的道觀都發來了公文。要他們一個個向縣政府申報田產商鋪,同時下發的還有對他們的評級。整個嶗山也只一座大型道觀——太清宮。

  而太平宮和上清宮卻只落了一個“中”等評價。

  雖然這三座宮殿都是當初趙匡為華蓋真人劉若拙敕建的道場。但是沒卵用。他們早就分家了。現在是坐落在嶗山老君峰下,三面環山,一面臨海的太清宮在眾多宮觀中,歷史最久、占地最好,規模最大,道眾最多,影響最深。

  可是對比太清宮小四萬畝的道產,五千畝的份額,實在太小太小。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梁山泊自詡‘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何以現下一遭得勢,就行這般強取豪奪行徑?如此天理何在,你們梁山泊的仁義又何在?”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道人,面皮都漲的充血,仿佛一頭憤怒的獅子,向著青島縣公人發出怒吼。

  后者視若不見,只冷冷一笑:“十日之內辦好,否則休怪俺們攪鬧了這神仙之地。想你這肉體凡胎是不如刀槍堅硬的。且要知道好歹,勿謂言之不預也。”

  說罷掉頭就走,是懶得再與這道人們費口舌。偌大的嶗山,大小道觀道宮數以十計,他們任務繁重著呢。

  徒留下背后一干被怒火焚燒的‘清靜道人’。

  “這些田產皆我輩道人歷年歷代辛苦積攢得來,現下卻被梁山泊一紙文書奪去。世間哪還有這般的道理,這般的王法?”

  “此倒行逆施之輩,禍亂蒼生之徒,不立時應難遭劫,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另一老道也痛心罵道。

  “師兄勿憂。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梁山泊胡作非為,人神共憤,天道必彰。”

  好了,在這些佛道人士口中,陸謙已經是一個賊性難改,胡作非為,倒行逆施致使人神共憤的‘無道昏君’了。

  但是卵用都沒有。這些正規的佛道中人,根本就沒揭竿而起的勇氣。看看歷史上三武滅佛時候的一幕幕,在‘皇權’面前他們就是一窩待宰的肥豬肥羊。

  最近的唐武帝會昌五年滅佛。收膏腴上田數十萬頃。還俗僧尼二十六萬零五百人,充兩稅戶。清查出良人枝(投)附為使令者為僧尼數的一倍,即五十萬以上,收奴婢為兩稅戶者十五萬人。

  那也沒見到僧尼真的掀起大亂來。

  整個齊魯之地的僧道都被這一波狂瀾給席卷了進來。他們叫罵,他們憤怒,他們日夜詛咒梁山泊敗亡,陸謙身死,可是東京城中卻沒有聽聞到山東佛道有一處憤然聚兵者。

  沂蒙大山中。

  一處山窩里面,一二百殘兵敗將正躲在這里。朱仝雷橫早已經沒有了早前的光鮮,二人除身上那套做工精良的山文盔甲還能表現出一絲不凡來,已然是那山賊草寇了。

  但是他們固然是‘山賊草寇’,可卻半點不短缺糧食。否則跟隨他們的殘兵敗將,早就七零八散了,哪里還能保持著個囫圇?

  烤的冒油的肥雞被雷橫撕扯成六七塊,眨眼就有一半消失在了他嘴中。“那青光寺的和尚心思不誠,若是有趙員外膽大,我們何至于待在這兒?”

  “孫立那廝已趕去沂水,穆陵鎮只剩下兩都雜兵。只要青光寺愿意,奪下它就是舉手之勞。”雷橫越說越氣,抓起一塊雞肉嚼的咯嘣咯嘣。似乎這雞肉就是青光寺般。

  朱仝卻不做言語,這般情景,叫那和尚一門心思的依合他們,乃是妄想。就是那趙員外,剛剛給他們送了五十擔糧米,那回過頭來就被府上的仆人告發,若不是見勢不妙,先逃一步,此刻已經身首兩截。

  梁山泊行事蠻橫,士紳大戶受苦頗多,也都敢怒而不敢言。這穆陵鎮的青光寺乃是前不久才與他們兄弟搭上瓜葛的,卻不是寺廟的田畝被割了去,青光寺是一尋常寺廟,攏共才六七百畝地產,但青光寺卻放的有印子錢。而照梁山泊的說法,出家人四大皆空,放鬼的高利貸,一概廢除。如此始叫青光寺恨之入骨。

  “且耐得性來。待到童樞密引著西軍殺來,方是我等建功的時機。”現在時候,能活下性命就是好事。

  那青光寺雖膽怯,但好歹能供給糧食。如此便就大善。沂蒙山中能吃喝不愁,便就是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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