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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死高俅,活存保

  韓存保心中好不可笑。這高二,真會臨時抱佛腳。只可惜他這片心是要白費了。就眼下情形,說一句真心話,他自己都沒把握能殺透重圍。

  自然,在面上韓存保甚是謙恭,忙應道:“太尉言重了。小將便粉身碎骨,亦保太尉周全。”

  作為一個官宦大族出身的子弟,韓存保如何不知道“挾恩圖報”會有多么不靠譜呢,還是要做出一副“施恩不圖報,圖報非君子”來更容易叫對方感激。且高俅這廝固然是一介幸臣,青皮無賴出身,但不能否認人家是真的很知恩圖報的。

  看看那劉光世與劉锜,就可知一二。劉仲武、劉延慶這對西軍二“小劉”,近年來聲勢愈大,也未嘗沒有高俅的作用。就是實質上轄制西北的童貫也需賣高俅兩分顏面不是?他即便是一條狗,狗的主人也是當今天子啊。

  童貫他本質上也是當今天子的一條狗,或許他不這么認為,而自認為自己是天子的得力助手。那也需要給老板的寵物狗幾分面子的不是?偶爾做一下鏟屎官也不可,只要boss高興!

  高俅眼睛都要落淚了,如此時候韓存保好能以這番姿態待他,好人啊,君子啊。

  他眼睛中閃爍出堅韌:“這遭廝殺,高俅有幸結識將軍,乃三生之幸也。此次若能安然透出重圍,得返東京,我高俅,我高俅…”他本能的想要許諾高官厚祿,可韓存保身份有限制,職位已經到了天花板,他還真不能給他什么。不過,韓存保不可以,他的兒子女婿可以啊。不能不說人家高俅的腦子是好用的,這做幸臣弄臣也是要有做幸臣弄臣的本錢的。

  韓存保眼睛里閃過一抹異色,高俅的話叫他也為之心動。現下韓忠彥已病逝多年,蔡京一黨專權,叫韓家的影響力大幅的衰退,他這輩子是無所求了。待到年老力衰,朝廷必然會給個太尉的頭銜,以示恩榮。但這‘太尉’頂多叫他二三子都混得一五六品散官之類,而想要真正的有大前途,還要看實差。如此他這‘太尉’比之高俅的太尉就相差太多了。

  人高俅靠著一張臉,是能把自己粗通文墨的族兄,頂上一州知州位置上的人,——高廉。

  “將軍,梁山軍猛攻主寨,軍士震動…”此刻一武官奔入帳中來稟,叫帳中之人聽了臉色立刻一肅。韓存保快步走出軍帳,片刻后高俅就見其一親衛進來,手捧一套小官戎裝進來,“煩請太尉速速更衣,好快些上馬。”局勢赫然已經緊張到了立刻要走的地步。且還要喬裝打扮。

  惜命如高俅者,如何還會怠慢?更不會為了所謂的官威體面而不顧自己的性命。當下動起自己那堪稱足球健將的身手,在倆隨從的服飾下,三下五除二的扒掉那大紅官袍,穿上一套樣式普通,卻用料講究又厚實的甲衣。當他頭戴一頂鐵盔奔出軍帳時候,就看到那主寨轅門處,已然有梁山賊寇涌殺進來了。真就是這般神速!

  “太尉快快上馬。”一聲叫喊讓高俅從震驚中震醒,抬頭看,一員大將在近前兜住馬,手持一支方天畫戟,真心英雄。

  韓存保頭戴一頂熟銅獅子盔,腦后斗大來一顆紅纓;身披一副鐵葉攢成鎧甲,腰系一條鍍金獸面束帶,前后兩面青銅護心鏡;上籠著一領緋紅團花袍,上面垂兩條綠絨縷頷帶;下穿一雙斜皮氣跨靴。左帶一張弓,右懸一壺箭,手里橫著一柄方天戟,坐下乃是一匹隨他多年的雪白寶駒。

  韓存保適才出了軍帳,就是要整頓軍中將士,好做稍后突圍,卻不想那梁山賊忽的猛攻轅門,營中軍士自己亂了陣腳,滿營大亂。他是慣于統兵的人,見到勢頭有不對,便忙轉回來帶上高俅。

  其周遭軍士多是那相州子弟,個個忠心。相州是地理稱謂,官面乃是彰德府。韓家祖孫三代人知相州,乃大宋朝士林一大美事,中國幾千載青史,亦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

  那相州就宛如是韓家的自留地,韓存保三百梯己親衛,十之八九是那相州漢子。

  三百梯己親衛合著兩三千兵士,保著韓存保與高俅,望西而走。背后林沖、魯智深等將分投趕將來。其營寨西側的柵欄鹿角都已經被推平,溝壕上亦有壕車鋪平,容韓存保一行打馬飛過。但如此輕易便要殺出包圍去,豈不是笑話?

  只見正南上一伙好漢飛馬而來,背后隨從三兩千甲士,正是青面獸楊志。西南方上也有一支兵馬涌起,兩個好漢領兵飛奔前來,一個是鐵棒欒廷玉,一個是摩尼教第一用大刀的強手石寶。背后營壘中也沖出來一人,豹頭環眼,可不就是豹子頭林沖。于馬上高聲大叫:“留下人著!”

  高俅在亂軍中看時,梁山三路人馬一齊都到,駭的他手足發軟,身子無力,險些都要墜馬。

  韓存保不管欒廷玉、石寶,亦不理會那林沖,只叫人并力向西猛沖。楊志與他在亂軍中撞見,槍戟相并,走馬燈一樣殺了十幾回合。韓存保武藝不弱,卻如何能快速拿下楊志,況且青面獸左右兵丁也不是白給的。

  就在二將向斗的這十幾合里,隨從韓存保自營寨西側沖出的三兩千兵馬,只被士氣高漲的梁山軍給砍瓜切菜一樣,殺了三五百,已被殺潰。

  韓存保此時如何還有心與楊志放對。兜住戰馬叫道:“楊志,你也出身名門,如何甘心從賊,這般屈就一生?何不就此回歸朝廷,我便拼得一門榮辱,也在官家面前保下你這條性命。來日在沙場效力,討平賊寇,如何不能封妻蔭子,振興門楣?”

  “我你若信不過,高太尉就在身后,由太尉立誓,官家面前必然于你脫罪。”

  高俅照看著這對將軍愁眉不展了,眼看著韓存保這般說話,慌忙打馬竄出,“楊制使此時不歸來,更待何時?高俅愿以這身官衣作保,必然叫你安然無罪。再于你一地兵馬都監之職…”

  高俅仿佛忘記了自己當初義正言辭的訓斥楊志一事,今番是連連發誓。“制使如還不信,高俅愿意指天發誓,叫這天地鑒證,若有辜負,叫我不得善…”

  “噗嗤…”

  利箭閃過,如同一道黑影從韓存保眼前劃過,叫他想攔都待不及。

  高俅的話音停下了,他看著自己咽喉的箭矢,似乎不敢置信。自己怎么就中箭了呢?自己可是當朝太尉,自己還沒活夠啊。

  劇烈的痛疼叫他回歸現實,他伸手去抓箭,可還未夠到便從馬上跌倒。

  這般變故直若驚呆了無數人。

  楊志這時才把一張硬弓放回馬鞍的弓壺中。就在韓存保都轉回戰馬的時候,楊志拿出了弓來,那本事要射韓存保的,不想這廝并非誘敵,而是要臨陣勸降。接下來高俅又來到了面前,楊志立刻就變幻了目標,湊得親近,瞬間舉弓放箭,一箭正中其咽喉。

  高俅高太尉連一句遺言都沒,便一命嗚呼了。

  韓存保的馬韁被猛地一拉,偏轉方向。卻是他的親衛虞候。后者亦是姓韓,但非是相州韓氏族人,而是韓家的世仆。他眼看著高俅墜馬,周邊軍兵士氣大傷,那外圍的軍丁更是一片片投降。韓存保若再于這兒浪費時間,屆時想走都難。

  “兒郎們聽命,護著節帥殺出重圍。”身為相州子弟,這些軍漢的出身都可能是韓家的佃戶。他們的生命在韓存保面前毫無價值,他們的唯一作用,就是用自己的命來換韓存保的命。

  他們不怕死,只要韓存保能活,他們就是死了,家人也一輩子高枕無憂;而若是反過來,他們的家人可就一輩子也別想得好。

  陸謙遠遠地便望到那一朵烈焰。這就是韓存保親衛們凝聚起來的云氣,比之梁山軍也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點必須承認,現下的梁山軍可沒誰懷著必死之念,尤其是人多眾多的預備軍,他們的忠誠度是遠不能與這三百韓存保的梯己親衛相比的。

  可以說在場的梁山泊五萬余水陸大軍,能對陸謙這般忠誠赤膽的,怕也就是三兩成,甚至兩成都可能不到。

  然一支軍隊有這般比例的死忠做骨干,這支軍隊就是一支鐵打的強兵了。

  “放箭——”

  楊志半點沒有因對面是相州韓氏子弟便手下留情。這般時候,他身后早已經有多個營伍列陣,無數箭矢落下。縱使韓存保這三百親衛個個都身披鐵甲精鎧,也在如雨一般的箭矢中損失慘重。

  “殺啊——”豹子頭一聲大喝,足足上千甲兵撲殺至在箭雨中損失慘重的韓存保親衛面前。

  鐵笛仙馬麟目送著欒廷玉也摻上一腳后的身影,很是不解的看著場中,悄悄問向楊志,“哥哥可知道大頭領因何要生擒韓存保?”

  這可是奇了怪了。陸謙那口氣明顯不是打算收復韓存保,那干么還要留他性命呢?

  “馬麟兄弟休要忘了那廝的身份。”韓存保是相州韓氏的嫡脈子弟,可是能叫天下九成九的人仰望的。

  “咱們可不是先就挑起反旗的摩尼教,大頭領下一步圖謀膠東割據,坐觀天下風云變幻,那前提便是要能與朝廷議和。”楊志看著現下浩浩蕩蕩的梁山泊兵馬,眼睛里閃過一抹不尋常的精光。

  “此番我山寨大敗二十萬官軍已成定局,哥哥趁機席卷齊魯,不在話下。屆時淮西反了王慶,江南再反了方臘,天下就一片大亂。這齊魯雖是富裕之地,卻比不得江南于宋室至關重要。但地勢上卻距離東京城過于近了些,若要東京棄我不打,而兵鋒向南,我們卻要拿出不少的誠意。這韓存保就當是其中之一。”

  而那高俅,卻還是干凈利落的死在陣上的好。

  如此,朝廷臉面上更好看些,陸謙也顯得更恭敬一些。包括那徐老袁在內,實質上都不過是梁山泊為日后議和準備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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