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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窩呆雞

  和蔡鎮位于水泊西南角,乃廣濟河在梁山泊的西出口,周遭盡是一馬平川的肥沃之地,但農業卻不是這兒百姓民生的主體,商業才是它興旺發達的關鍵。此處位于廣濟河之西端,東通梁山泊,交通價值之高顯而易見。這里在趙宋水運網疏通的百年后,一直都是一水運發達、商貿繁榮的內陸碼頭重鎮,雄踞魯西北,遠近聞名。

  鎮子開辟有渡口六處,鎮內兩橫兩豎,四條主街匯聚了數百家商鋪客棧,鎮中只常住居民就有近萬人,流動人口達三五萬之巨。儼然就是一座城池。

  也是以,高俅隱藏蹤跡來到和蔡鎮,隨行的數百各色人等,以及護衛左右的三千兵丁,在和蔡鎮中是都找到了住所。實乃戰火一起,叫商業氛圍濃郁的和蔡鎮半個鎮子人去樓空,只空出了無數房間。

  但那也只是走了半個鎮子,凡是皆有例外。

  和蔡鎮內現下依舊有幾千口百姓居住,上百家店鋪客棧在開張。那其中一處就是梁山泊的眼線。

  傍晚時分,和蔡鎮中忽然響起了咚咚的擂鼓聲。

  “聚將鼓?”時遷悄悄的在客棧三樓頂上探頭向鼓聲響起處打望,心中滿滿好奇。那韓存保與荊忠都駐兵在鎮外,何人敢敲響這聚將鼓?卻不想,只過了片刻時間,他就看到鎮子的左右兩邊快馬本來兩標騎兵,只看那人群中簇擁著的人物大半,時遷就能認出這兩人正是云中雁門節度使韓存保與清河天水節度使荊忠。

  和蔡鎮左右,也就是廣濟河左右,各有數座宋營,內中駐扎的便是這兩位節度使所率大軍。

  而鎮子內亦有一支官軍在,兵力在三千左右,大體屯駐在鎮子西頭,六處碼頭與鎮子的四門皆歸他們轄制,只是那風評卻不如韓、荊兩軍。彼輩吃拿卡要乃是例行公事,公然搶劫勒索系屬平常,便是搶劫民女的風聲都有傳出,而這才到來不幾日啊。

  時遷也中向內探訪去兩次,只是撞到了一處守備著實嚴格之地,他想要探查卻不敢輕易犯險。畢竟他此番前來和蔡鎮的目的,不是探訪這處守備縝密之地的,而是靜待機會,好在必要時候制造混亂,轉移官軍視線,引導梁山軍趁機靠岸登陸。

  但現在怎么說?

  鎮子里的一通鼓響,那韓存保與荊忠紛紛打馬而來,這鎮子里的人除了高俅又會是何人呢?

  這卻是個驚喜發現。

  高俅駐地。

  韓存保與荊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看出震驚和不可置信。

  楊溫與項元鎮乃是他二人的老兄弟,那荊忠與項元鎮更是至交好友。當年一同在西北疆場效力,彼此可都曉得老兄弟的本領。梁山賊寇一戰將他二人打崩,這戰果叫二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石砲,石砲。

  戰報出自楊溫之手,那著重點出的便是石砲。他將南路軍之敗的因由盡推到梁山的新式石砲上面,這就叫韓存保與荊忠本能的就不去相信。再是老兄弟他們也不敢在高俅面前為楊項如此背鍋。

  他們兩人都不相信,高俅能信便叫有鬼了。

  “太尉,楊溫、項元鎮乃朝廷大將,國家勛臣。縱然戰敗,罪責重大,亦無棄之不救的道理。小將愿意提本部兵馬,趕往任城。”荊忠首先請命。

  高俅看著堂下敗首請戰的韓存保與荊忠二將,曉得不放走一個,卻是難做的。

  那一則不合情理;二則有傷眾將之心。

  他目光從韓存保與荊忠二將來回掃視,半響嘆道:“荊將軍言之有理。楊溫、項元鎮自有朝廷法度制裁,本太尉卻不能棄而不救。如此荊將軍便盡快前往任城走上一趟。”

  十節度中,高俅第一不喜歡的就是王煥,那第二便非徐老袁莫屬。這倆老將年紀也都是不小,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著實難伺候。且他二人也都是不日便要告老還鄉的人,那就有了倚老賣老的底氣。畢竟,趙宋朝廷對于告老的有功之臣,特別是那頗有功勞的武將,其恩遇之厚,人所盡知。

  這般想著,高俅如何會放韓存保去任城,必須遣去荊忠。他要留韓存保壓過徐老袁一頭。

  且荊忠所率士卒出自西北,在高俅眼中,那士卒之精銳乃十節度里的頭一個。那南路軍畢竟是被賊寇痛擊,不管原因如何,敗了就是敗了。這般時候決不能低估了梁山賊寇的實力。

  高俅不怕牛刀殺雞后被人嘲笑,他只擔心沒有牛刀來殺雞。

  荊忠部一萬精銳本是他手中的王牌之一,本是不愿意輕易顯露的,現在也顧不得了。

  時遷便就看到,臨近黃昏日落的時候,那和蔡鎮外的一營官軍,忽然起寨拔營。他著人混入其民壯中打聽,天黑時分得到了回報,這部西北來的官軍竟然是要去解救南路軍殘余兵馬的。后者被圍在了任城。

  時遷聽了哈哈做笑,這般迷了心竅的官軍,竟然以為梁山兵馬都在任城,恁地可笑。在內心里,再一次對陸謙豎起一根大拇指,這等瞞天過海之計,使的忒漂亮了。就像年前的大名府之戰,聲東而擊西。玩弄高俅之流于股掌之中。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時遷又收到了一羽信鴿,卻是梁山泊大軍已經到了岸畔外不遠。只等時遷動作起來,便好趁機大舉登陸。

  是以,當大火在和蔡鎮中設立的草料場燒起,廣濟河兩側的宋軍營地里便也都燃起大火。只那韓存保營還算見好,畢竟人家安營扎寨,無甚動靜,且軍紀甚為森嚴。而和蔡鎮守軍與荊忠營就大大不好了。

  前者的軍紀最差,一遭遇到這等急事,便驚慌失措。

  而荊忠營的將士卻正在拔寨起營。荊忠得了軍令,返回軍營便就下令起兵。叫士卒收拾行裝,叫民壯們把糧草物資悉數裝車,將牛馬牲畜喂飽糧水。卻是要連夜向東進發。這種積極救援落難隊友的熱情是十分值得肯定的。但卻在大火之下變得不完美了起來。

  要知道,在宋朝這個時代,夜間行軍趕路是很困難的。荊忠麾下,不論官兵,還是拘來的民壯都是不愉快。這般時候一場大火猛地在帳篷、糧草見燃起,更有人趁機叫嚎鼓噪,傳播謠言,這動靜便大了去了。

  一處處火焰燃起,陸謙遠遠地便就看到,當下乘坐二十艘漕船直沖碼頭。

  所謂漕船,又稱綱船,乃北宋運糧之船。圓短船形、平底、首尾稍狹,中部寬,甲板上建有屋棚;船舷用木板交錯釘成,整個船體遍布排釘;桅、篷、舵、櫓、錨、帆、篙以及索具等行船設備一應齊全。這種船只的載貨量相當大。最大的可載糧五千石以上。

  梁山泊所有的漕船只能算是小型,可即便如此,每艘船亦可裝載二十名櫓手,再有五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卒。眼下這二十艘漕船內裝載的便是如此。

  親衛左右營全體在船。陸謙與郭盛、呂方等立在船頭,他們便是這和蔡鎮一戰的先鋒軍。

  自從石溝鎮殺敗南路軍,陸謙留赤面虎袁朗與鄧飛引帶一標騎兵直綴敗軍之后殺赴任城,虛張聲勢,引得楊溫、項元鎮兀自以為梁山泊大軍就在城外。實際上,他卻引兵自水泊登船,由阮小二、阮小五操縱方向,在今日午時時候與水泊中和林沖大部隊匯合。那在激戰中受傷的阮小七和張順,就引帶剩余的水師,載運傷員,押解戰俘,返回梁山大寨。

  浪里白條的水性固然了得,卻也不可能真的在水下伏得七日七夜。那帶人鑿漏了劉夢龍的座船后,附上水面時,正看到褪去甲胄的劉夢龍在張公裕一干人的護送下,轉移到一艘海鰍船上。此時阮小七那艘赤蛟船已經間隔甚近。

  張順不忍放走如此大功勞,又自持有阮小七接應,便趕上去劫殺。結果不言而喻。非是他逃得快,非死戰那兒不可。就算如此,身上刀箭傷也挨了三處。正好跟阮小七來作伴,后者被刀子砍在了肩膀上。

  兩支船隊匯合,總兵力達到了五萬余人。錯不是這登陸戰為梁山泊最最熟悉的,陸謙覺得自己玩砸都是有可能的。

  想象一下,黑夜之中,五萬余士卒,內中還包括三千騎兵,經過了一日的水上漂泊,在兩萬多敵人面前登陸,那真要有多找死便有夠多找死的。

  如果組織不到位,都不需要敵人進攻,自己便就能造就一場大災難。

  索性梁山軍有這方面的專業人員,飛天虎扈成就任轉運司都頭領后,與度支司的都頭領蔣敬,強強聯手,就組織人力物力搞后勤運輸轉送來,得心應手。

  而在如此的大框架下,陸謙與林沖、魯智深、楊志、徐寧等人再多般參詳,費時兩日的推演,最終得出了現下一套方案。

  “放箭——”

  舫船舵樓中,一身重甲的陸謙,將手一揮。如雨的箭弩已經覆蓋了百米之外正大呼小叫的官軍。

  “快劃,快劃。”一身雪白戰袍的郭盛,立在一艘灘船船頭,大聲的喝叫著。廝殺的時候到了,他親衛左營那就要壓過右營一頭。郭盛轉首向身側打望了一眼,似乎能夠看到一襲赤紅戰袍,手持畫戟,亦如自己這般立在船頭。

  和蔡鎮六個渡口,自然都有官軍在把守。只是留守的兵力并不多。彼輩的士氣更是低落,看到湖面上忽然多出了無數條船只來,那密密麻麻的火把本就叫他們驚慌恐懼亂,等到前鋒親衛左右營的箭雨射下,那一窩蜂的便扭頭向鎮子內跑去。

  韓存保返回營中,便就召集麾下諸將,卻是要點派兵力,到明日前往廣濟河對岸駐扎。結果軍議剛開,營中忽然燃起了火來,且那和蔡鎮中亦有大火燃起,河對岸的荊忠軍中更是有大火燃燒。

  韓存保不是那不通兵勢的清談文人,怯夫懦種。當下便喝令全軍戒備,排查奸細,營中敢有鼓噪生亂者,殺無赦。

  但是當他發現比天空上的星星都要密集的火把,忽的出現在和蔡鎮外近在咫尺的水泊上時候,他心中大駭。

  “怎的如此多的賊寇?”

  韓存保不得不大駭。就在適才,他還兀自以為梁山泊賊兵主力遠在任城,圍攻楊溫、項元鎮二人,卻不料現下他們就奔到自己面前。

  只能說,他也好,荊忠也好,高俅也好,甚至還有任城的楊溫、項元鎮在內,全是如同一窩呆智木雞,被梁山陸賊耍的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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