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荊湖之地,環顧四周許多州府,僅江夏零陵節度使楊溫部頗有戰力,除此之外盡是孬兵慫貨。一無戰心,二無戰意,將軍怯懦,軍士餒弱。即便王慶部都是綠林手段,也能逞一時英雄。
那金劍先生李助對荊南知之甚詳,眼見荊湖一帶朝廷僅有的一支強兵楊溫被調去淮南,似要與瑯琊彭城節度使項元鎮部,合力圍堵梁山泊南路。荊南空虛。如此便提議王慶趁機攻取荊湖州府,如此待到當朝天子緩過手,滅了梁山泊后再來收拾他們時候,淮西軍好更見強壯。
自然那信上王慶是不會如此說的,卻直言要趁機攻伐荊南,好策應梁山泊,盡自家一份心意。如此便相求陸謙能再將魯武二人留在淮西些時日。
陸謙自也猜測不出王慶的打算,但他卻能看出這廝的勃勃野心。回想三兩月前,他還僅僅是縮聚在房山一地的山大王,眼下占據了一州之地卻還嫌不足,還要攻城略地再接再厲,手下坐擁過萬賊兵,那真的是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變化太快了。
斷金亭處。
初來乍到的李懹與聞人世崇兩人,正與歐鵬作伴,包攬梁山泊風光。那李懹身份不提,聞人世崇卻是淮西軍難得的水上好手,被王慶許為水路元帥。
廣袤的湖面上,清水蕩漾,水波瀲滟,除山下水寨中船舶可見,大片的蘆葦蕩中亦停息著一艘艘大小不一的戰船。遠處水面上,一艘艘毫不遜于官軍的海鰍船、海鶻船、刀魚船,甚至是車船,正劈風斬浪。在旗幟或鼓號聲的調度下,變換著一個個的陣列,大大小小的戰船,或分或聚,或急或緩。
而一眼可以打望的金沙灘處,因魯智深的離位,由欒廷玉暫替了他的步軍一團,兩千余將士正在操練中。今日正乃是小操之日,隨著梁山軍兵力上揚,這小操也從營伍擴至團級。
旌旗揮舞,號角吹響,兩千余甲兵刀光鮮亮,個個身強體壯。隨著鼓號旌旗,或是前沖,或是就地據守,前前后后,已然有小半個時辰。
李懹現今也不是沒經歷過陣仗的人了,不看梁山泊的刀兵武備之優,只看其軍士之身強體健,便遠超過淮西軍。
試看現下的淮西軍中,有誰的部下能如此長時間操練下,依舊可士氣飽滿,軍姿森嚴,陣列嚴整,竟然是半個拉隊的都不見。
他未到梁山泊時候,還直以為有了房州在手的淮西軍,比之梁山來也不差什么。即便梁山泊剛耗費百萬錢糧活命是十余萬男女,聲望天下皆聞。但那又如何?再高的聲望也比不得刀槍。可哪成想到,自己不過是坐井觀天,那自大之夜郎罷了,彼此間的差距著實大的不可以道里計。
李懹自然曉得一句話: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只是那綠林傳聞多有不實之處,事實是要反過來的,往往是見面不如傳聞,名不符其實者,比比皆是。但是梁山泊,任他年少氣盛,眼見為實,亦不得不嘆一聲佩服。
同時間,已經在梁山泊水師營中的成貴、謝福二人,也對梁山水師的聲勢羨艷不已。
“好手段,真好手段。竟于水泊中造的這般多的戰船,官軍也不過如此。”比之摩尼教現下還在用著的走舸、哨船、烏篷船來,梁山泊領先的何止一步。叫摩尼教再度趕來的這兩位水路頭領,只感嘆難望其項背了。
水波蕩漾,蘆葦連天。兩邊是水波瀲滟,戰船點點,遠處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這便是現下的梁山泊,政和六年早春時節的梁山泊。
那摩尼教的又一批人馬,已經趕到梁山泊,為首之人正是善使一口大刀的石寶。
方臘等摩尼教高層,聽聞梁山泊那般義事,只恨這等美事榮光不落摩尼教之上。如此潑天的聲望,陸謙于齊魯振臂一呼,必將群其相應,天下震動。
而淮西王慶,卻不會等到陸謙回書,方才放開手腳攻城略地。就在李懹還沒趕到梁山泊之時,淮西軍就已經先拿下了西側南豐府的平利。李助扮做一相士入城,密糾惡少奸棍,里應外合,輕易便打破了平利城池。叫那南豐府州城只在眼前!
京西南路轉運使亦調集各州府兵馬前來會剿。可將軍怯懦,軍士餒弱。怎禁得王慶等人都是拚著性命殺來,是以官軍無不披靡。
待到李懹趕到梁山泊時候,那南豐府已經再被王慶攻取了大半。
京西南路兵馬孱弱,鎮壓不及,只好將一封告急文書遞上了東京城。彼時東京城內一干文武,眼神全盯著梁山泊。彼輩放糧賑濟,活了十幾萬百姓性命,卻叫東京城內一眾文武恨得撕心裂肺。似比那大名府城被破猶自疼痛。
如此十幾萬受過梁山泊恩惠的民眾,與他們言,便就是禍害。
現如今他們就只想著快快把各路兵馬調集,四面八方圍堵梁山泊,再叫那括田所在齊魯之地大加抄檢,索取民脂民膏,以待亂民涌蕩,好將禍根一舉鏟平。
那淮西雖亦生匪患,卻哪里及的上齊魯半分半毫?直叫那汝州兵馬都監馬萬里,引本部兵馬前往絞殺。
馬萬里得了鈞旨,當即是星夜往討,到了房州,正值一隊淮西軍到來,軍士望將過去,先不禁驚訝起來。原來這支賊兵里,并不見有幾許的武夫,也不見有過多的利械,只有婦女若干,童稚若干,此彼婦女童子不見有搽脂抹粉,旦有竹槍木棍。馬萬里本是粗率,見了哈哈做笑,嘲弄本地兵馬無能,竟敗于這等草寇之手。直驅軍向前,要將這干造反的婦孺童子殺盡了去。那兵戈所指,婦孺童子嚇得倒躲,沒命的亂竄去。一干婦女童子安耐的肉搏,經得兵刃。
一干人心中安坦,只放膽殺入,兩隊人一逃一追,但見前面的婦孺,均穿林越澗,四散奔逸,一行數里,連個人影都不見了。此外也并無一人,惟剩得空山寂寂,古木陰陰。
馬萬里驚愕,心中猛的一突。就要喝止全軍,突聽得一聲號炮,震得木葉戰動,不由的毛骨悚然。至舉頭四顧,見一蓬箭矢自兩旁密林中射下,官軍已經倒了一地。
馬萬里叫苦不失,忙喝軍倒退,但哪里還走得了?密林中繼而又有許多大漢打兩側跳出,手執巨梃,掃蕩余軍。領兵的杜壆、酆泰、袁朗幾人,于亂軍中左批右抹,一陣橫掃,教汝州軍士個個倒斃,馬萬里亦死于亂軍之中。
借著官軍披掛,淮西軍不日假做援軍殺到,賺開了南豐府城門,一舉陷城。
如此噩耗送報東京,那蔡京之流亦不敢再阻撓視聽。雖然梁山泊累造‘大惡’,但陸謙只是洗劫城中富戶,可從沒攻城掠地,現下那籍籍無名的淮西王慶一遭爆發,卻在短時間里奪下了兩州之地,這真叫蔡京之流感到難堪。
且彼輩人也擔憂這王慶一遭流入那京西之地,要知道,括田所之惡,始生之地魯山便在汝州。若是京西富饒之地一旦被王慶賊寇流入,禍及西京重地,便就也是天大禍端。
次日早朝,眾官都在御階伺候。只見殿上凈鞭三下響,文武兩班齊,三呼萬歲,君臣禮畢。蔡太師出班,將此事上奏趙佶。道君皇帝大怒,問道群臣道:“此賊為害多時,差何人可以收剿?”
御史大夫崔靖當先回奏,“江夏零陵節度使楊溫壯猛有謀,可托大任。”
那趙佶的腦瓜是聰明的緊的,不如此怎能終己一朝,都將大權握的死死地?那楊溫是十節度之一,已經被調去淮南,要與項元鎮合流,圍堵梁山泊南路,擔當重任,豈能輕易調換?
此刻蔡京奏道:“王慶乃癬疥之疾,目無遠見,雖據房、南二州府,然其乘彼亂離,肆行暴虐,百姓苦之久也,民心不附,終是難逃滅亡。況其崛起之勢中有梁山泊賊寇手段隱現,魯智深、武松二賊現今依舊在彼軍中,難說非陸賊分朝廷兵馬之策,此誠不可叫賊酋得意。宜使荊湖、京西各處軍馬,四面圍捕,定可限期剿除。
而陸賊以一洼之地,兩年光景而至如今聲勢,橫行河朔、京東,各處官軍鮮敢抗者,其材必過人。非以重兵,不能鎮平。以臣愚意,先使大軍前去剿捕梁山泊,可以刻日取勝。再來清蕩淮西,必易如反掌也。”
而話雖如此,但是蔡京與鄭居中勾結,還是迅速調集了許州兵馬都監李明,鄧州兵馬都監王義和鄭州兵馬都監陳翥,趕至均州和光化軍。再知會荊湖、京西各處軍馬調用征討。
而李懹在梁山泊對此還一無所知,直到陸謙一日尋他來到聚義廳,將張三至東京發來的情報交于他和那聞人世崇看,他們放知曉王慶又取南豐府也。
如此那后山上一區里的文武諸將,亦知曉了淮西軍之事。
陳文昭當即感嘆朝廷未聽從讒言,再將楊溫部自從淮南調回。“梁山泊這班賊寇,狡猾兇猛,勝過那王慶十倍。他們所以還沒有大舉,一來沒有機會,二來水泊鄰近畿輔,三來沒有王慶那般的烏合之眾。就陸、王兩股盜寇來看,內中分歧一目了然。權衡利害,那王慶看似威猛,實則是個無知之徒,一勇之夫,易擒也,陸賊卻多狡詐難伏。王慶縱有數萬烏合之眾,將來調一支勁旅,不難將他撲滅了。陸賊虎狼之勢,卻非集結十萬重兵,泰山壓頂,不可鎮平。”
兩權相害取其輕。休說淮西王慶奪取的只是房州、南豐府這等偏僻之地,貧瘠之地,便是他再奪取了均州、光化,殺入了襄樊,也萬沒有梁山泊來的更見威脅。
只不過這江南方臘卻是個大麻煩。想到近些日子里宗澤陸續遞來的情報,一干文武對江南局勢盡皆不看好。而一旦…
梁山泊活命十余萬男女,齊魯人心盡附。
“萬望此戰能掃清水泊,鎮平梁山。否則天下至此多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