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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堂堂男兒

  “制使乃名門之后,祖上光耀,天下傳名,何等貴矜。這先祖英名不可輕辱,不肯落草為寇,陸謙自能理解。”陸謙看著人似活了過來,但依舊半個字不肯多言的楊志,輕輕一笑道。

  他這次來賺楊志入伙,那梁山上可沒人去取那梁中書的生辰綱。楊志在原著上到了梁山,或許看到劉唐、三阮和吳用、白勝等人了,還會滿腔怒火,生出惱怒來。蓋因為是晁蓋一伙兒人在黃泥崗斷送他為大宋朝效力,日后好封妻蔭子,光耀門庭,重振敗落的楊家聲譽的最后希望。

  作為名門之后,楊志的確有理由如此般想。

  前文也都說了,他為了能發達,可是投入奸臣門下都甘之若飴的,只可惜他命乖,先是失了花石綱,惡了高俅;后又在梁中書手下辦砸私事,失了生辰綱。兩次都不敢復命,只能逃難江湖。

  原著里的楊志是明著的道路走盡了,有不想死,無奈之下只能落草為寇。

  但是現在呢?楊志就也是明著的道路走盡了。沙門島就是鬼門關,進去了便出不來。而但凡是個人,就沒一個愿意去死的。尤其是楊志這般情形,陸謙就不信他內心對這老趙家一點也無怨言。

  且這回因果中,陸謙沒用任何下作的手段,那憑的是真真切切的實力。楊志就是一敗軍之將,亦如當年的楊老令公降宋一樣。他自己又不愿意去死,憑白葬送一身技藝,那還能如何啊?除了落草再沒第二條生路于他。

  “大頭領此言是羞煞俺楊志了。楊志現如今已至這般田地,還有何臉面去提先祖英名。就此上山入伙,還請大頭領接納。”

  楊志自不愿意死。就算是連累了先祖名聲他也不愿意去死,就如那劉唐罵他的話,他當初投入高俅門下,去江南押運花石綱,都不知道被幾千人幾萬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楊志先前就想不到嗎?殿帥府又不是第一次著人去押運花石綱?但他依舊愿意。從那個時候,他實際上就已經有辱了祖輩的英名。可楊志卻想著是,不看結果,不問出身。只待有朝一日能爬上更高位置,沙場揚名,自然能洗刷先前的恥辱。

  如此可見他是個有決斷的人。

  從這兒便能看出,楊志不是死板腦袋。什么是權宜之計,他還是能懂得。這就好比后世的朱明名將戚繼光,戚大帥坐鎮薊門十余年,那靠的可不是李成梁在遼東玩的養寇自重,也不是他戚繼光能打能殺,草原上的韃靼早十年就被他打得不敢南下了。人戚繼光能在萬歷早年坐穩邊關大帥的位置,靠的是對張居正的殷勤巴結。海狗啥的。

  而反觀與之齊名的俞大猷呢?看看勞苦功高的“俞龍”的下場,豈不是凄涼?

  舉這例子并不是說楊志的軍事才能就堪比“俞龍戚虎”,而是說他的腦子,他的性格。人的性格決定人的命運,戚繼光、俞大猷如此,楊志也是如此。今天他便做出了一個很好很痛快的決定。雖然很艱難,但依舊算快的下了個新決斷。

  如此那楊志卻是這般想的,爹娘生下灑家,堂堂一表,凜凜一軀,自小學成十八般武藝在身,終不成只這般休了!比及尋個死,不如日后等他拿得著時,卻再理會。

  也就是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便是落了草,犯了官,等被官府拿住了問罪,那再死也不遲。

  ‘接’到楊志后,陸謙沒有在平陰多停留片刻。立即就帶人回到渡口的船上,向著山寨駛去。

  此次‘迎接’楊志上山,陸謙本身親自到場,還有一個魯智深,山寨里留下林沖一個在調集兵馬,因為迎接到楊志之后,梁山大軍很快就會向著清河殺奔。

  從二月中下旬到現在,兩月左右的時間,梁山山寨里多出了三四千人。那尤其是三四月之際,每日投奔上山的都能過百。他們中大部分的人在拿到安家費的同時還選擇了預支薪俸。梁山規定,新到之人最多可預支三個月的薪俸,雖然那只是最基本的月祿。這些人拿到錢后的第一時間就是一個子不留的送去山下。甚至都有親人跟著他們一塊來水泊,就在那水泊邊上翹首等待。這就多是附近周邊的百姓了。

  陸謙本來以為自己打壓了劣紳土豪,那么這青黃不接時候,水泊周邊百姓的日子應該變得好過一些的。畢竟沒人敢趁機再光明正大的殺窮鬼了不是?

  從上山以來,陸謙以狠辣的手段,很是修理了水泊周遭的劣紳豪強。雖然他不敢說自己把周遭范圍里該殺的人全都殺光了,但陸謙有把握的說,這水泊四周縣境的士紳地主中,敢趁機下手的人怕一個也找不出來。

  人都是怕死的。在自己無力抗拒的強大壓力面前,士紳地主們都選擇了屈服。

  如此情況下,那些貧農的日子總算能好一點了吧?陸謙真就是這么想的。從這一點能夠看出,他本性還是很善良的對不對?

  可卻沒想到,許多地主大戶放糧的時候固然公允了不少,可放出去的總數卻少了。以至于這水泊周遭還是有不少窮苦漢子奔上山來。且他們的落魄至此還有那縣衙刁吏的一份功勞。

  安家費和預支薪俸,對陸謙來說只是一點小錢,可對于百姓們來說,這便是救命錢。即使山下的糧價比之六七月里已經高漲了一倍還多,那上山所得的錢財也足夠一家人救命的了。

  梁山上有著足夠的糧食,但這數量還沒多到能夠浪費的地步。不然,陸謙如若愿意施粥,或許上山之人會變得更多。只是若打下祝家莊能收獲五十萬石糧食的話,那里也要真的能有五十萬石糧食的話,來年,不,就在今年冬季里,他便不僅會施粥,還會放糧賑濟呢。

  距離梁山越近的百姓,越懂梁山的規矩。那很多外地人,拿到錢財后還需要等待諜報司下屬的郵局把錢寄回家去,甚至不惜花錢‘掛號’。

  很多新來的人都不知道山寨里為什么起‘郵局’這樣的名字,他們不知道唐朝時候便有“此中郵寄思鄉淚,南去應無水北流。”的詩句,更不知道所謂的‘掛號信’只是出自陸謙的惡趣味。可他們卻都很快知道了彼此的功能。那愿意花錢‘掛號’的還真有一部分。

  僅僅是魯西南,一個三四月里就多出了這般多的難民,整個天下又要有多少人呢?陸謙現在越發覺得北宋的崩塌,不僅僅是有女真人的蠻力璀璨。在此之前,趙佶這鳥人和手下一班蛀蟲已經把天下的根基給掏空大半了。

  就水泊周遭縣境的底層百姓來說,過去的大半年時日里,他們受到的壓榨一點也不比往年少,甚至還更多了。區別只在于,往年他們是受地主士紳的壓榨居多,今年則受官吏官府的壓榨更多。要知道各縣都在興辦義勇,那錢糧不可能只靠士紳富戶捐贈的。且往年的豪強大戶多多少少也會幫著下面的窮鬼遮奢一些官府上的派遣,現在卻一個個恨不得上頭能派發下更多。

  這就叫陸謙無奈了。梁山泊的影響力,雖然輻射到了大半個濟州府,可是對于周遭遼闊的鄉村田野,梁山與縣城里的那些老爺們一樣兒,一樣掌握不了。陸謙不是在搞土地革命,他手中也沒那么多的人去當村官搞宣傳。實質上他的存在更像是一場強制性的‘減租減息’運動,充滿了暴力和血腥。

  在梁山的實力還沒強大到徹底摧毀地方官府在農民和鄉紳地主眼中的統治地位之前,這種事兒很難解決。

  如此陸謙的辦法就是不去解決,他也沒辦法解決。擱起來就是了,反正被逼的沒法的農民,只會投靠梁山。對于官府來說,這是一惡性循環。

  回梁山的路上,陸謙、魯智深、楊志等談了很多。比如楊志的眼光問題。陸謙就覺得,楊志先前一直在官場上鉆營,那怎的就選擇了高俅呢?與其被無數人戳著脊梁骨的痛罵,何不去關系投靠久掌軍權,連連用兵西夏中的童貫呢?那樣楊志一身本領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嗎?

  況且那里還有折家呢。折家是北宋真正的將門,也被童貫重用,許能念祖上兩家的幾分舊情,拉他一把呢。后世那戲文里楊家將的佘老太君,其實更應該說是折老太君才是。楊折這兩家是真正的姻親啊,且楊文廣更才死四十年。

  這楊志出身關西,怎的就不想著回去了呢?

  “大頭領說的哪里話。俺楊志堂堂男兒,縱是屈膝侍奉高俅這一貪鄙小人,也不能去跪一閹貨——”楊志一臉的正色,但對折家卻避而不談。陸謙暗自記下了這一點。

  魯智深在一旁一直沒甚言語,這時候大大點頭,“楊兄弟這話說的有理,果然是好漢子。”

  陸謙聽了是張口結舌,這花和尚腦子沒進水吧?那大種小種不都是在童貫麾下聽令的么?

  結果魯智深把眼珠子一番,“那是當今皇帝混賬。竟然把大軍交給一沒鳥漢,著實叫人腌臜。大種小種兩位經略相公能奈何?只能聽那閹貨的調派。好漢子投身沙場,就如俺魯達,在小種經略相公帳下聽命,那效力的是小種經略相公,可不是童貫那閹貨。”

  陸謙再張口結舌,魯智深這話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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