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建成站在銅鏡前,侍女們前后忙碌著,給李建成穿戴袞服。
李建成突然轉身道:“起居郎何在?”
起居郎走到李建成身邊躬身道:“臣在!”
李建成朗聲道:“記下來…朕決定,為皇七子,賜名“李治”。”
起居郎有些愕然。
起居郎道:“陛下,皇七子是李治?”
李建成點點頭,神色莊重的道:“沒錯,是李治,治國安邦的治,天下大治的治。朕需要的不是一場兩場大勝,大捷,而是天下長安,天下大治!”
說著,李建成昂首挺胸,大步邁出。
望著李建成的背影,鄭觀音抱著肥嘟嘟,正吐著奶泡泡的皇七子,喃喃的道:“小七,你的阿爹給了取了名字,以后,你就叫李治!”
顯德殿內,李建成一步一步,緩慢但是有力地,走上丹墀。
群臣上殿,給李建成見禮。
李建成神色安詳地接受群臣朝拜。
李建成淡淡的道:“諸位愛卿,關于北伐之事,朕已有決斷。”
群臣齊齊看著李建成。
李建成站起身來,環視群臣,朗聲道:“朕決定,采納房玄齡的奏請,兵部尚書、檢校中書令李靖,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并州都督李孝恭,為行軍副總管,賜白旌黃鉞,率大軍發兵定襄,平滅突厥。不知諸位愛卿,有無異議?”
群臣齊聲應道:“陛下圣明。”
李建成接著道:“禮部,擇良辰吉日,朕要設壇拜將!”
與此同時,長安一處酒肆內。
裴律師喝得酒酣耳熱,四仰八叉地靠在榻幾上。
幾個世家子弟,仍然喝酒。
一名世家子弟道:“你們說,這次北伐,能抓住頡利么?聽說突厥人,已經餓得走不動路了,大軍過去,就是抓人。”
裴律師斜著眼撇起嘴道:“這種哄三歲孩童的話,你也信?”
周圍幾個世家子弟放下酒盞。
“怎么,律師你知道邊情?兵部把消息,看得嚴嚴的,現在大家都在四處打聽。”
裴律師輕搖扇子一副諸葛孔明在世的模樣,淡淡的道:“從隋大業年間,到現在,幾個皇帝,都嚷嚷著要誅滅突厥,楊堅也罷,楊廣也罷,當今太上皇也罷,誰能打贏突厥?隔那么幾年,便宣稱要滅此朝食,可是到現在,突厥人還是活蹦亂跳,你們信誰?”
幾個世家子弟,面面相覷。
一名世家子弟道:“聽說漠北大雪,突厥人餓死牛馬無數…”
裴律師用扇子敲敲榻幾道:“關中的老百姓,前兩年都出去要飯逃荒。那時候突厥人在干嘛?”
“大郎,依你之見…”
裴律師坐直身體道:“李建成窮兵黷武,日子剛剛好過些了,便又不安分…”
一名世家子忙著向裴律師打眼色。
裴律師憤憤的道:“怕什么,我就直接叫他的名字,能耐我何?”
一眾世家子面面相覷。
裴律師:“突厥人隨隨便便就能聚集二三十萬鐵騎,如今大軍居然千里迢迢,去漠北送上門,依我看,此戰,唐軍必敗,而且是大敗而還。”
開元二年,臘月十六。
太極殿前,搭好拜將臺,群臣和禁軍士卒,在周圍站立。
鼓樂聲起,一身戎裝的李靖,登上拜將臺,站在案幾旁。
站在案幾后的李建成,將象征著兵權的白旌黃鉞,賜給李靖。
李靖回禮,接過白旌黃鉞,而后捧著,走下拜將臺。
等候在拜將臺下面的將領們,齊齊向李靖施禮。
李靖帶領幾十位戰將,來到李建成面前。
內侍們端來送行酒。
李世民依次將送行酒,遞給李靖、薛萬徹、秦瓊、尉遲恭等人。
親衛將李靖等人的馬匹,牽了過來。
李建成從身邊內侍手中拿起一個錦囊,遞給李靖。
李建成想了想道:“藥師,這是朕的一道密札,若是戰事順利,不必打開它;若是出現了猶疑難決之事,就打開它,里面會告訴你對策。”
李靖將錦囊收下懷中。
“卿不負朕,朕不負卿!大將軍,這是朕的執念!”李建成著李靖道:“望大將軍能夠一戰功成,卿不負朕,朕不負卿,此八字乃是國朝前所未有之恩遇。望大將軍慎之慎之。”
說著,李建成擺擺手。
一排宦官端著托盤,托盤里放著早已寫好的丹書鐵卷。
李建成望著眾將領道:“朕在此立誓,大唐沒有功高蓋主之臣,只有無能之君。建成在此誓,大唐與諸將士一榮俱榮,一損俱榮。”
說到這里,在場的將士們頓時感激涕零。
任何一個將軍,特別是像李靖這樣功勛已經快要到頂的大將軍,他們都擔心身后事。
“吉時到,誓師祭旗…”
李靖正站在坡頂鳥瞰著下面迤邐行軍的隊伍。
杜伏威一身戎裝,站在李靖身邊調笑道:“藥師,錦囊可別掉了。”
李靖將錦囊拿出來,左看右看。
杜伏威搖搖頭道:“枉虧陛下帶兵打仗這么多年,居然還玩錦囊妙計這樣的小孩子游戲,前方后方,相隔千里,戰爭局勢,瞬息萬變,皇帝又不是神,怎能預先想好對策?這純屬開玩笑…”
李靖笑了笑,沒有言語,徑直將錦囊塞進懷中。
顯德殿內,李建成冷著臉,用手指彈彈文牘道:“確鑿無疑?那裴律師,就是謠言的源頭?”
李安儼點點頭道:“確鑿無疑,在場的幾個世家子弟,都眾口一詞。”
李建成冷笑道:“裴家怎么這么牛氣?他們是吃定了朕,不敢拿他們如何?朕一忍再忍,裴家居然得寸進尺。裴寂還沒有死嗎?”
李安儼躬身道:“裴寂當時絕食三日,已經生命垂危,太上皇得知裴寂欲自絕,派人請裴寂在甘露殿會面。當時,太上皇親手為裴寂烹制羊羹…并且說,裴寂若死,太上皇也不愿意獨活…”
李建成嘆了口氣道:“來人,叫戴胄來見我。”
禁軍士卒們吆喝著,砸開裴寂的府邸。
戴胄跟著大隊禁軍士卒,走進大門。
戴胄大喝道:“都看清楚了,無論男女老幼,不能走脫一個,全都帶到院子里來清點。”
禁軍士卒們,在裴家家人驚慌失措的叫罵聲中,揪出一個個男女老幼。
裴府上下,全都被驅趕到冰天雪地的院子中,婦女小孩,不停地啼哭。
裴律師戟指禁軍士卒怒斥,被痛毆幾下后,頓時沒了聲息。
身著單衣的裴寂,被下人攙扶著,站在冰雪之中瑟瑟發抖,眼睜睜看著禁軍士卒們,將家人系數押走。
裴寂的家人被拴成一串,哭哭啼啼,狼狽不堪地走過天街。
沿途百姓全都涌出來圍觀。
坐在馬車里的房玄齡,拍拍門窗,示意車夫停下。
房玄齡掀開窗簾看著裴家人從身邊走過。
房玄齡一臉凝重的拍拍車窗道:“去顯德殿!”
馬車掉頭而行。
房玄齡得知裴家犯罪之因,就是因為裴律師在宿醉后,大放厥詞。
不過,房玄齡還是認真的查閱了所有的案情和文牘。
房玄齡放下文牘望著李安儼道:“就這些?”
李安儼點點頭。
房玄齡皺起眉頭。
李建成冷哼一聲道:“現在知道,朕為何要處置裴家了么?”
房玄齡點點頭,說出的話卻完全相反。
房玄齡道:“若是以參與謀反的罪名處分裴家,則裴寂、裴律師兩個主犯,都是罪只及自身,不累家人,那么裴寂的家人,更加不該被抓捕。
李建成生氣地站起身來道:“他們在街市之上,詈罵君父,動搖軍心民心,這難道不是罪嗎?”
房玄齡嚴肅地看著李建成道:“陛下,以言入罪,此亡國之音也!”
李建成不以為然道:“朕就活該任人咒罵?”
房玄齡嘆了口氣道:“裴寂早已致休,李元吉和李孝常謀反,雖然有嚴法證言,稱其卷入,但畢竟沒有實跡,他是太上皇的老友,又是開國元勛,三朝老臣,還是留些體面的好,不是為裴寂,而是為了太上皇。”
李建成一語不發地坐了回去,低著頭。
房玄齡在李建成對面坐下,看著他,語重心長的道:“陛下,玄武門的心結,既是陛下胸中一根刺,也是太上皇心中一道疤,這個結,還是解開的好!”
李建成倏然抬頭直視房玄齡。
李建成憤憤的道:“他辱罵朕,朕可以不理會,可…他四處散布謠言,詭稱此番王師北伐,必定大敗而還,還誹謗朕,窮兵黷武,涂炭生靈…謠言四處散播,已然令長安市井,惴惴不安。朕若是置之不理,引發朝野動蕩,你可知后果?”
此時,房玄齡突然哈哈大笑。
好一會兒,房玄齡指著李建成道:“陛下,還是放心不下這場戰事?心中沒底?”
李建成沉默了一會,緩緩點點頭。
房玄齡道:“陳大將軍在統萬城!”
李建成愕然。
房玄齡接著道:“統萬城距離定襄只有一千余里。只怕此時陳大將軍的請戰奏折已經在路上!”
李建成搖搖頭道:“朕也知道,陳大將軍此刻只怕已經等不及朕的詔命先行兵了,朕非雄猜刻薄之主,豈會不明白其中道理?陳大將軍若是小心謹慎到等朕下了詔命再行用兵,他便不是威震西陲的陳大將軍了!若是此刻陳大將軍在朝中,登臺拜帥,以河東方面之權予之,朕自然可以省心省力。然則陳大將軍此刻不在關東,在夏州,在關中之北,他若兵,不會舍近求遠繞道定襄,只會自豐州、朔州,直驅鐵門山,抄襲頡利的后路,房玄齡,朕說得對么?”
房玄齡欠了欠屁股:“陛下所言,確是用兵之理!所以,區區裴律師何足道哉?若是口舌之利,可亡國喪師,那要刀兵何用?”
李建成竟然無言以對。
良久,李建成嘆了口氣道:“朕可以不殺裴律師!”
“不是可以不殺,但不能因其一言,而絕其生路!”房玄齡冷道:“若是觸犯國法,亦不過輕饒!”
十二月天寒地凍,整個黃河都凍實了。這讓陳應所部橫渡黃河,省了不少事。
一千六百余輛偽裝成白色雪包的雪橇,沿著河道橫穿而過。
這一千六百余輛四輪馬車改裝而成的雪橇,全部帶著厚實的廂壁,外層還以牛皮與羊皮包裹著,既可以阻擋廂壁之外的寒冷,同時也可以保持住車廂里的溫渡。
陳應對于這次出兵,準備非常充分。
然而,再怎么充分,依舊困難重重。
比如,裹著厚厚的毛毯的戰馬,不時的出現凍傷,凍斃的現象,也有不少斥候出現凍傷。
為了追求保暖效果,
雪橇車廂里的空氣污濁,特別是唐軍士兵中,十個人有九個都是臭腳丫子,里面的味道,那酸爽,就甭提了。
可惜,穿越河東。專挑荒原野地行軍,速度慢的如同蝸牛爬行。
自統萬城出發三天,陳應這一支純馱馬化的六千軍隊,勉強行走了不足四百里。
平均一天一百二十余里。這個速度,如果是定遠軍步兵,在春秋季節,都可能輕易做到。
然而,現在卻依舊緩緩前進。
坐在雪橇里,打開車窗,望著外面緩緩前進的車隊。陳應感嘆道:“若是有蒸汽機就好了!”
“爭氣雞?”阿史那思摩很是認真地思考了一陣,即使在東突厥中,他的腦子也得算是動得快的,部族語言也好漢話也罷只要聽上一陣說上一些時日他都能很快熟悉,然而聰明的阿史那思摩苦苦思索了半晌,終究還是沒能弄明白究竟什么樣的雞算是“爭氣”的雞,什么樣的雞又算是“不爭氣”的,以下蛋的數量和頻率來衡量么?
陳應這次出兵,并不像李靖夜襲陰山一樣,一股腦插進頡利的牙帳。
現在,歷史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定襄必然是東突厥的墳墓。
按照歷史進程,頡利可汗兵敗后,獨騎投奪阿史那蘇尼失。
可是,歷史已經變了模樣,由于靈州的強勢,賀蘭山附近已經沒有了突厥人的部落。而阿史那蘇尼失卻屯兵在盛樂。
盛樂,是鮮卑拓跋部的舊都。位于云州(既今天內蒙古林格爾縣之北)。
也就是定襄西北莫約二百余里的地方。
陳應其實是去盛樂,來一個守株待兔。
打敗東突厥的功勞可以讓給李靖,可以活捉頡利的大功,陳應就不客氣了。
當然,陳應此時也在賭。
賭自己的運氣,如果賭成了皆大歡喜,如果賭輸了。
阿史那蘇尼失麾下五萬人馬,就是陳應嘴里的肥肉!
六千對五萬,以有心算無備,至少有七成的機率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