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應口中的“東風”其實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東風,而是指朝廷的風向。攻打鄭國王世充,是李世民的菜。
適可而止,這是政治正確。任何時期,武將的悲哀就是看不透局勢,相反,陳應這一點看得非常透撤。比如梁師都,明明只有不到三萬兵馬,二十幾個縣,別說出動朝廷的大軍,哪怕是隨便一個十六衛將軍,帶著一衛十幾府兵馬,就可以虐得梁師都死去活來,可是朝廷卻沒有滅掉梁師都。
不是因為不能,而是因為不想。梁師都控制的范圍,正好是在陰山山道,可以從漠北抵漠南,在這個情況下,李唐如果消滅梁師都,就意味著要單獨面對來自突厥的壓力。
可是劉武周不一樣,劉武周死后,他的勢力崩潰。事實上,此時的突厥,與大唐一樣,都是麻桿打狼兩頭怕。處羅可汗也被陳應打怕了,他也不敢直接與唐朝接壤,早在去年十一月的時候,處羅可汗派人前往竇建德處,以一萬匹戰馬的代價,向竇建德要回了蕭皇后和楊政道。
處羅可汗阿史那俟利弗設將蕭皇后和楊政道迎接到突厥,擁立楊政道為隋王,把留在東突厥境內的中原官吏、百姓,全部配給楊政道管治,復立“大隋”政權。楊政道在定襄設置百官,全部依照隋朝制度,擁有部眾一萬多人。
這樣以來,隋朝在河東朔方方向,就與突厥建立了一個雙方都默認的緩沖區。哪怕名義上打著旗號投降唐朝,實際上卻自立為王的幽州總管、燕王羅藝,突厥人也不敢輕易對付。因為處羅可汗實在是害怕。
當陳應麾下只有數千騎兵的時候,他已經不是對手了。如今以唐朝的實力,可以隨隨便便拉出三五萬騎兵,到時候,他就算躲在龍庭同樣沒有用。
早在李淵同意他率領東宮左右衛率與左右司御率攻伐函谷關的時候,陳應其實已經明白,李淵還真不想陳應攻破函谷關。因為只要有點軍事常識,都知道兩萬人馬是不可能輕易攻破函谷關的。
當然陳應如果仍舊使用蒸餾過的猛火油,給王仁則來一個烈焰焚城,陳應相信函谷關肯定也和當初劉武周鎮守的雁門關一樣,一戰而下。
喜歡將所有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是帝王的秉性。李淵作為一個帝王,有這樣的想法,自然不出乎陳應的意料,攻破函谷關其實并不是李淵的目的,得知陳應用什么辦法攻破函谷關,才是李淵最想知道的事情。
故意只給陳應兩萬余兵馬,就是想逼著陳應拿出當初攻破雁門關的燃燒彈。對于李淵的這種顧慮,陳應感覺很可笑。他很想告訴李淵,只要他愿意還可以拿出威力更加厲害的武器,只是想李淵如此大的懷疑心,陳應實在不敢毫無保留的信任李淵。
就在這時,一陣響如滾雷的馬蹄聲打亂的陳應的深思,單雄信看著這一隊規模不大的騎兵,突然微微一怔,驚訝的道:“他怎么來了?”
陳應轉而回頭,正望見來人。這一群人,都是他的熟人,有黑臉的羅士信,憨厚的張懷威,有白凈的張士貴,還有段志感與畢信。
羅士信距離陳應還有數十步遠,阿史那思摩就迎了上去。二人四目,就像斗雞眼,在空中碰撞出火花。
羅士信望著阿史那思摩的手,一字一頓的道:“哼,有種別用弓箭,耶耶今天教你如何做人!”
阿史那思摩反唇相譏:“你有種別用你的槍。”
羅士信跳下戰馬,挺槍刺中冰凍的雪地上,一把鐵槍探入雪地莫約一尺余人。羅士信沖阿史那思摩叫囂道:“來,來,來…耶耶用拳頭也能打服你!”
阿史那思摩丟下弓箭,同樣赤手空拳,撲向羅士信。
單雄信心中一緊,正欲上前幫忙。
在單雄信心中,兄弟始終是兄弟。羅士信是他的兄弟,而阿史那思摩不是,哪怕阿史那思摩再如何是陳應的心腹,照揍不誤。大不了,回頭與羅士信一起接受陳應的懲罰。
陳應伸手一拉單雄信的胳膊:“莫急,莫急,這是他們聯絡感情的獨特方式。”
果然,正如陳應所說的那樣,無論張懷威也好,張士貴也罷,他們都沒有緊張,都是一副抱著膀子看猴戲的態度。最過份的是段志感,這貨居然拉著一幫將領在旁邊下注。
羅士信與阿史那思摩各有所長,阿史那思摩最驕傲的地方是他的騎術,可是羅士信這個怪胎,騎術不僅不弱于阿史那思摩,反而依仗著自己身壯力不虧,騎戰經常虐阿史那思摩,可是阿史那思摩真正厲害的就是他的箭術。
在整個東宮左右衛率、左右司御率十八折沖府所有將士中,恐怕沒有人可以和其比肩,就算是張士貴箭術不錯,但是張士貴的箭術是靜止射擊,或站在地上射,準確率非常高,然而在馬背上騎射,張士貴就比阿史那思摩差遠了。
但是比拳腳,羅士信不弱于阿史那思摩,可是阿史那思摩卻會較力,就像《水滸傳》里李逵怕燕青一樣,燕青很容易可以摔倒李逵。同樣,阿史那思摩只要抓住羅士信,羅士信肯定會被摔,當然,羅士信如果不被捉住,挨揍的肯定是阿史那思摩。
就在羅士信與阿史那思摩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陳應敏銳的發現隊伍中有幾個生面孔。而且這二人雖然一副騎兵打扮,然而他們二人的態度,絕對不像是區區小兵。
陳應目光望著其中一名面部白凈的人,看著他臉上的褶子,恐怕不下四十歲了,可是居然沒有胡子,答案只有一種——宮里出身的宦官。
“這位公公,不知怎么稱呼?”
“公公咱家可真不敢擋!”那個相貌陰柔、唇頷無須、臉白得像娘們的中年人皮笑肉不笑的道:“咱們乃內侍監郎官安興,奴婢見過陳大將軍!”
隋朝的時候內侍監還是內侍省,不過在唐朝降省為監,所有宦官的品階都降了。郎官算是內侍監里級別比較低的宦官。比陳齊這個正四品的中常侍小得多了。
安興指著那名一臉好奇打著陌刀軍與鉤鐮槍兵操練的士兵道:“這是兵部職方司郎中文征明!”
聽到這個名字,陳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沒有想到這個文征明是一個眼睛特毒的人,他瞬間捕捉到了陳應眼中的異樣,好奇的問道:“陳大將軍聽說過下官?”
陳應搖搖頭。
文征明倒也知趣,并沒有追問。
雖然安興這個內侍和文征明這個兵部職方司郎中,陳應已經知道他等的東風其實已經來了,算不算東風已經不重要了,至少他已經知道下一步的具體行動。
文征明是兵部職方司郎中,正五品,他過來是代表兵部勘驗軍功的;內臣安興是內待監的局郎官,安興過來怕是擔任監軍的。
一個沒有監軍的軍隊,在這個時代其實是非常罕見的,陳應率領兩萬余軍隊,如果識趣皆大歡喜,如果不識趣,肯定大禍臨頭,有的是人找他秋后算帳。
不過李淵也太小看陳應了,哪怕陳應沒有學習過什么政治斗爭,可是電視劇電影看過不少,一個將領,特別是功高蓋主的將領,要想活得久,首先一點要懂進退,識大體。皇帝讓你做的事情,你才能做,不讓你做的事情,就最好安份守已。
有監軍,也就意味著李淵準備給陳應更艱巨的任務了。
陳應很理解,畢竟他兼顧著一個家,也沒有單純的利用手下的那些的自身覺悟,也是靠監督。現在李淵讓安興過來監軍,也就意味著,陳應就要加權了。
在這個時候,羅士信與阿史那思摩已經打完了,這個時候羅士信背上都是積雪,顯然是摔了不止一跤,當然阿史那思摩也沒有占到便宜。
阿史那思摩的眼睛青了一塊,嘴角也破了皮,流了一點血。
羅士信拍著陳應的肩膀道:“不錯啊,你在函谷道北塬的兩戰打得漂亮啊!”
“還遠遠不夠,若是羅兄弟可以早點過來!”陳應指著遠方的函谷關城笑道:“咱們已經可以在函谷關內喝酒了”
陳應笑了起來,打著手勢引著眾人前往中軍大帳。
這一次安興與文征明帶了朝廷的封賞。不過兩次捷報與繳獲的黃金送到長安城,陳應這一次倒沒有升官,也沒有加爵,只是被賜了一件蟒袍。
蟒袍是藩王的服飾,按制五爪為龍,四爪為蟒,陳應腦袋開始急轉了,李淵不會平白無故賜他一件蟒袍。
唐朝雖然有異姓王,而且不少。可是仔細想想,當異姓王的除了郭子儀之外,好像其他人都沒有什么好下場。按說自己的功勞雖然有些,可是論功封王,還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安興在這個時候,掏出一卷明黃的玉軸,展開用宦官獨有的嗓音抑揚頓挫的道:“冠軍大將軍、東宮太子賓客、彭城郡公、陳應接旨!”
陳應也知道了唐朝的規矩,立即躬身,嚴肅起來。
“大唐皇帝詔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