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溫朔的到來,山妖化作的小屁孩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故作沒有看見般,更加賣力地往外拽妖骨。
這是一幕很古怪,有些好笑,又有些讓人心疼的畫面。
看起來不過兩三歲,赤著腳的小娃娃,一看就是貧苦出身,竟是雙臂張開才能勉強抱住那么粗的“樹干”,偏生還要吃力地往外拽、拉、拖…若是尋常人能看到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抹著淚兒沖上去幫忙——可憐的娃,誰家爹娘這么恨心?!
知道真相的胖子,當然不會心疼,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想著。
自家閨女把山妖給忽悠得,變成了一個小屁孩,還哄得山妖把山都給炸開了,再把自己的妖骨都要刨出來拱手奉送…按理說這般“投名狀”足以令人信任了。
可多疑的胖子,還是有些不放心。
養這么個東西,雖說自覺掌握了妖骨在手,絕對可以控制山妖不為非作歹,但,萬一呢?
這東西失控了,那可是極為可怕的大禍害。
小青扭頭看到泛著白光的父親站在那里,頓時氣呼呼地說道:“爸,快過來幫忙啊。”
“啊?”溫朔回過神兒來,趕緊訕訕地上前幫忙。
不曾想,他剛一伸手摸到妖骨,便感覺到了浸入骨髓的寒意,以及接觸處傳來的刺痛感。
與此同時,山妖化作的小屁孩,也痛呼尖叫著松開妖骨,痛得原地蹦跶,忿忿地看向溫朔,喝道:“你想干什么?痛死我了…你,你離我們遠點兒。”
小青上去啪嚓一巴掌拍在了山妖的頭上,斥道:“跟誰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小屁孩立時老老實實地耷拉下腦袋,一臉委屈。
溫朔微笑道:“看來我是幫不上忙了,但我可以給你們出個主意,不用這么費勁了。”
“什么?”
小青和小屁孩異口同聲道。
“山妖。”溫朔指了指還未拖出來的巨大妖骨,道:“那是你的骨頭,你把它變小了,不就方便拿了嗎?”
山妖困惑道:“怎么變小?”
“是你的骨頭,又不是我的,你問誰呢?”溫朔哭笑不得。
“我要是會變,還用問你嗎?”山妖氣道,旋即很聰明地意識到了自己說話態度有問題,趕緊扭頭緊張兮兮地看了眼小青,然后耷拉著腦袋可憐巴巴地說道:“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山妖看向溫朔,道:“我剛才態度不好,請你原諒。”
小青揮手啪地一巴掌拍在了山妖的頭上:“什么你你的,要跟著我喊爸爸,否則爸爸怎么會喜歡你?怎么會疼你?真是個笨蛋!就算是不喊爸爸,也要用尊稱您,而不是你!”
“啊,爸爸,我錯了。”山妖急忙向溫朔道歉,眼中流露出了極為人性化的祈求之色。
胖子被這樣的稱呼,和那樣的眼神,給驚呆了。
天可憐見!
是山妖太聰明,還是小青的教育水平高?
這才幾個小時的時間…
山妖竟然被小青給教育到了這般程度,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可胖爺我擔得起這一聲“爸爸”么?
畢竟,山妖這東西從有了靈慧至今,少說也得有千八百年了,比胖爺的祖宗歲數都大…它和小青不一樣,小青是從靈慧初成時,就由胖子精心撫養長大的,做小青的爸爸那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被這種渾身刻滿了密密麻麻年輪的大妖,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喊爸爸,想想都他媽可怕!
老牛吃嫩草不可怕,就怕老牛吃著嫩草還喊著嫩草媽!
那叫變態!
可事已至此,胖子又不好拒絕,很難想像小青在忽悠山妖當兒子的過程中,經歷了多么大的困難和耗費了多少的心血,胖子這只嫩草只能委屈地嘆了口氣,算是應下了。
真他媽沒地方說理了。
溫朔點點頭算是應下,一指妖骨,淡然道:“你是如何化作現在這副孩童形象的,便將意識沉浸入骨,引導其變化,就可以了。”
“啊,我試試。”山妖應道,隨即惶恐地看了眼小青,扭頭又對溫朔說道:“謝謝爸!”
“咳…”
胖子干咳一聲掩飾臉上的尷尬和忿忿,揮揮手轉身往一旁走去。
受不了!
胖爺何曾吃過這么大的啞巴虧?!
站在旁邊看著化作小屁孩的山妖,蹲在崩裂的山口向下探著腦袋張望,時不時揮胳膊踢腿,搖頭晃腦,想來一時間還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到,正在憋著勁不斷地嘗試。
溫朔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他剛才只是想當然地那么一說,現在想想未免有些強妖所難了——這山妖應該是不知何時的參天古樹所化,其樹根歷經了多少年的歲月,終成妖骨而殘留下了這么幾根,是實質的東西,想要靠意念氣機將其縮小,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有玄士煉制法器時,靠法陣和玄法共同作用,仍舊需要耗時很久,才能將其煉化縮小。
想到這里,溫朔便上前兩步,打算不再為難山妖,讓它忍痛將氣機與妖骨脫離,繼而和小青一起進入玉佩中,再在玉佩上將法陣強化,封住這兩只妖,然后回去找到荊白和鄒天淳,等天亮了讓遲寶田安排車接他們回到另一邊的進山口,然后三人先行進山找到妖骨分贓,再讓遲寶田多安排一些人進來把妖骨弄出去。
結果還沒等他說出這些話時,卻見山妖化成的小屁孩,突然站起身來,雙手前伸,懸空,掌心向下,嘴里呵呵有聲。
只見巨大的山縫下方,陡然爆閃起了一陣駭人的暗紅色光芒。
隨即,山搖地動。
巨大的,轟隆隆的悶響聲從山縫下傳出。
萬幸溫朔目前在這里是元神的狀態,所以不至于站立不穩摔倒,而小青和小屁孩,更是穩穩當當地站立在坑洞的邊緣,向下充滿好奇地張望著,一點兒都不害怕。
胖子心里還琢磨著,這種紅光如此持久…
他媽的,山崩地裂,該不會是冒出來巖漿了吧?
數十里之外。
大地劇烈的震動,令鄒天淳在地上坐著都身形踉蹌不穩,歪倒在地,又趕緊爬起來,誦咒掐決作法,釋出氣機控制法陣,修補因為大地劇震,以及天地靈氣急劇紊亂導致的法陣缺陷。
而站立著的荊白和溫朔,更是踉蹌著摔倒。
“媽的…”溫朔忍不住罵了一句。
“什么情況?”荊白急忙問道,一邊盤膝坐穩修補著法陣,一邊看向從地上爬起來的溫朔。
溫朔身體有些弱,生怕自己再摔倒,干脆趴在不斷震顫著的地面上,灰頭土臉地說道:“沒事,再等等,等等,我得和這山妖大干一場,否則這家伙不服氣啊!”
剛剛將法陣穩定住的鄒天淳,聽到溫朔這句話,當即駭得再次歪倒在地。
他面露驚懼之色,忍不住說道:“溫朔,被冒險啊!”
荊白也惶恐不安,道:“溫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別沖動…”
溫朔道:“不行,必須一鼓作氣拿下,否則以后就更難了,這山妖的智慧成長得太快,將來會成為無法鏟除的大禍害,到那時,我們可沒有地方買后悔藥。”
“但…”鄒天淳一咬牙,道:“你等等,我和荊先生過去幫你一把!”
“別過來找死!”溫朔瞪了他一眼,道:“如果我失敗了,你們倆來了也是送死,專心為我護法!我不能再分心了!”
荊白揮手示意鄒天淳不要再說話。
溫朔閉上了眼睛,好似開始專心于元神那邊與山妖之間的大戰了。
此刻。
溫朔的元神正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紅光從山縫下方,沿著寬大丈余的山縫,向上冒出足有五丈多高,仿若火焰一般,偏生這些火焰,透出的不是炙熱,而是極度的陰寒。
縱然是溫朔純陽的元神,都被這股陰寒沁得通體難受。
之前拔出來的兩根妖骨,突然飛了起來,山縫下,也飄起了剩余的幾根妖骨,全都懸浮在了五丈多高的紅光中。
溫朔皺眉盯著這些紅光和妖骨。
他習慣性地釋出了一縷氣機過去探查,頓時感到了徹骨的陰寒。強忍著不適,對紅光進行了一番查探后,他發現,這些紅光就好似在滋養妖骨似的,但,這些紅光偏生又是這些妖骨釋出的最為濃郁、純粹的妖氣,兩者相輔相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妖骨、紅光,都是山妖。
旁邊的小屁孩,也是山妖。
只不過,山妖的主要意識,已然集中在了小屁孩的軀體上。
大地、大山,仍舊在不斷地顫動著,隆隆的聲響,是月影山,是周邊所有的大山,以及地底震顫的聲音。那是因為,山妖的氣機,早已融入在月影山中,與周邊大山相連,可以說,周邊方圓六百多平方公里的山區,每一寸都有山妖的氣機存在。
牽連如此之廣,融入得如此之深。
也就難怪,山妖如此強大,山妖要離開月影山,要把妖骨弄出來…會導致這么大的動靜了。
翻山倒海啊!
這是何等強大的能量?!
胖子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太渺小了…
山妖的妖氣還在向這里匯聚,大地不斷地顫動著,紅光越來越濃,越來越暗。
漆黑的天空中,忽然再次雷聲大作,閃電交織。
隆隆的雷聲與大地震動的聲音此起彼伏。
胖子收回了氣機,驚愕抬頭觀天:“媽的,這么大的動靜,山妖要出山…不會引來天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