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師妃暄去再次警告和勸說徐子陵并失敗之后的十多天,當天氣變得越來越冷,當大江南北都被皚皚白雪覆蓋并漸漸進入到那一年之中最為寒冷的時節里時,某個從川蜀浪蕩到長安,又從長安浪蕩到潁川的糟心小女孩大宗師終于又一次浪蕩并回到了雙龍軍的余杭郡。
而這一次,她前腳剛一回來,后腳就被寇仲和那也同樣是剛剛回到余杭的徐子陵一起給請到了余杭的官衙里。
而當她在好奇下跟著來到現場,發現并不是要給她搞什么盛大的歡迎儀式或者冬日宴會之類的,反而是那種她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不喜歡的會議后,她就當然是一臉的不爽,直接拉著一張小臉盤著腿在她的那坐位上氣呼呼地坐著,即便是那個宋閥的「天刀」宋缺、宋師道和宋智等人入場并朝她行禮的時候她都有些愛搭不理的。
沒錯!
為了這個會議,連遠在嶺南山城的宋閥閥主宋缺、宋閥公子宋師道以及宋閥的二號人物宋智等都被緊急邀請并連夜趕來了,加上雙龍軍的寇仲和那幾天前就日夜兼程從潁川緊急趕回來的徐子陵以及婠婠等人,在場的竟有十數個之多,而且全都是雙龍軍和宋閥的那種最高層人物。
由此可知,這個會議是多么地重要和緊急。
“各位!”
“原本子陵應該要守在在潁川并主持局勢的,但…”
很快,在寇仲的示意下,徐子陵率先起身并沉著臉開始了他的發言。
“鑒于茲事體大!”
“子陵不得不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時間移交防務并趕回了余杭來。”
“事情是這樣的…”
看看雙龍軍里所有的高層都疑惑地看向自己,看到宋閥的宋缺等人也微皺眉頭奇怪自己為什么不是待在更加重要的潁川,不得已,徐子陵只得長話短說,將他那天和師妃暄會面并獲悉的事情給詳盡而又急促地陳述了出來。
大概情況就是:李閥在看到實在是控制不住他們雙龍軍發展的迅猛勢頭了,甚至連慈航靜齋幾次三番的‘困龍’計劃也都宣告失敗后,對方便決定鋌而走險,將那五原郡、榆林郡等要害之地‘送’了東突厥并意圖放那突厥人入寇中原?
“各位…”
“以上所述句句屬實,目前已探明,五原郡、榆林郡等地的百姓已被李閥撤走!”
“相信再過不久,或許就在這冬季,或許在開春,突厥人就要進入五原郡、榆林郡等地了。”
好一會,在看到自家的那個糟心的小女孩師父一個勁地打盹并打了好幾個啊欠,伸了好幾個懶腰后,徐子陵才終于將他約十天前從師妃暄的口中獲悉的情況給大概地說了出來。
“也正因如此!”
“未免到時候被打個措手不及,子陵思慮再三,便擅自決定放下潁川的事務并趕了回來通報。”
“各位!”
“留給我們準備的時日可不多了。”
最后,徐子陵最后還再次重申,表示他已簡單調查過,種種跡象表明,李閥將那五原郡、榆林郡等要害之地‘送’與東突厥接管早已是事實,而聯想到當時那師妃暄又親自當面向他發出警告,那就足夠證明事情肯定是八九不離十的了。
“簡直是狼子野心!”
呯!!
聽完徐子陵的發言,本就一直秉持著恢復漢統的理念且歷來對胡人深惡痛絕的「天刀」宋缺就當然是第一個拍著桌子起身并怒斥起來:
“好個李閥!”
“好個李淵!!”
“宋某早就曾多次說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等有著胡人血統的李閥不可信,今日觀之,果真盡是些喪心病狂寡義廉恥之輩!”
“那李淵,我誓必誅之!!”
幸好這里是余杭,距離長安起碼有數千里之遙,否則,搞不好「天刀」宋缺在一氣之下真的可能連會議都不想開了,直接抄起刀子殺到長安城的皇宮去準備刺殺那李淵去?
“宋兄且稍安勿躁!”
這時,那個也被請來的魯妙子開口了,并在安撫了宋缺,示意對方別急后才看向了徐子陵并問道:
“子陵!”
“消息可靠嗎?”
在確認之后,魯妙子的臉色很快就變得不怎么好看。
畢竟,眼下雙龍軍的形勢正大好,他們正想著等開春了立即準備北伐呢,工坊里現在也正加班加點地生產著飛機和各種更換的配件,可誰曾想,竟在這種要命關頭發生了這種事情?
要是屬實的話,那李閥就確實是將了江南道的一軍,逼迫位于江南并磨刀霍霍的雙龍軍繼續龜縮或者被迫進行防守?
但不管怎樣,到時候最好的結局,估計都是只能老老實實龜縮于大江以南了,可那樣一來,中原腹地,那一大片占據著整個天下大部分人口、耕地和財富的地方,就勢必將化為焦土!
那種事情,要比當今的天下大亂還要更加慘痛十倍乃至百倍?!
“不會有假的。”
“師妃暄將那事情告知與我,一則是想要說服我,二則是也有著提前透露消息的用意,應該不是那慈航靜齋或李閥的授意。”
“自然!”
“其想要說服咱們放棄爭霸,放棄中原并逐鹿天下的心思可能就更多一點?”
“她的想法我也大概能猜得出一二來,無非就是想以此脅迫咱們,如果咱們雙龍軍放棄北伐放棄潁川的話,或許,他們李閥就不會再放突厥入寇了?”
“但具體怎樣我就不得而知了。”
說完,徐子陵便苦澀和遺憾地搖了搖頭,表示那也只是他的個人猜測和想法,具體情況如何還要再看看才知道。
“對了!”
“來趕回余杭之前,我還從潁川派出了不少密探往五原郡、榆林郡去了,加上陰葵派的江湖探子。”
“更多的消息…”
“估計最遲會在半個月左右就能陸續傳回來。”
緊接著,徐子陵又這么補充了幾句,然后想了想,就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因為,他至今都想不明白那師妃暄巴巴地跑去潁川找他并說那番本應該屬于機密的事情到底是為了哪般,究竟真的單純是為了說服和脅迫他們雙龍軍放棄爭霸,還是想偷偷給他們通風報信,或者干脆是兩者皆有?
但不管怎樣,眼下他們都必須先商議好怎么去應對即將到來的突厥人的威脅才行,至于別的,則可之后再議。
聽到這里,那宋師道和宋閥的二把手宋智對視了一眼,但倆人卻誰也沒有什么好主意。
畢竟,面對突厥人的騎兵,他們嶺南的將士還真就不一定打得過,要不然,當初那飛馬牧場的五千騎就不會那么容易大破四大寇的那四萬大軍了!
而更讓他們擔心的是,到時候,李閥放進中原來的突厥人,對方的騎兵只怕就不是三五千那么簡單,而肯定是動輒數萬乃至十數萬的那種。
因為突厥人的草原盛產馬匹,是馬背上的游牧民族,和飛馬牧場那小打小鬧的養馬場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那些突厥人完全可以做到一人一騎,甚至是一人雙騎!
而一旦在平原上遇到大規模的突厥騎兵,除了憑借山河等天險和城池去據守之外,他們就完全沒有別的任何辦法。
“目前我雙龍軍的可部署的飛機已有近三百多架,威力確實不俗,毀滅一座敵營只是等閑!”
“然則…”
“其作戰半徑,目前也只有區區五十里,若是大軍立不下營帳,堵不住來去如風的敵人,我等的那飛天利器怕是也派不上用場?”
而這時,魯妙子也及時開口說了一番目前雙龍軍擁有的那飛天神機營的利弊,表示如果沒有穩定的后方,沒有堅固的己方營寨,那些只能飛出去幾十里,在攻城拔寨時非常好用的那種人力木頭飛機就肯定是不能去用作打擊突厥人的利器的。
如果是守城,突厥人來攻城并在城外安營扎寨,那沒說的,對方來多少人都不夠他們雙龍軍的飛機燒的!可要是對方來去如風且只為了劫掠,不跟他們糾纏,也不攻打他們的堅固城池,他們還真就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師父!”
“您覺得呢?”
等了一會,看到與會的眾人沒人再發言,都只是面色凝重地開始小聲私下討論,而宋缺也只是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若有所思,等了一會,寇仲忍不住了,直接就看向了他們的那個正在打盹,也不知道剛剛是不是睡著了的糟心小師父并小心問道。
“你干嘛啊?”
看到好端端地竟然扯到了自己身上,安妮就當然是有些莫名其妙和慌亂地朝著那寇仲瞪去并反問道。
因為…
她剛剛壓根就沒有在聽!
她只是在想著,今晚是不是讓那個魯妙子糟老頭子給自己去下廚做幾個好吃的小菜,然后吃飽后再讓婠婠和自己一起去泡溫泉,讓對方給自己捏捏肩洗洗腳(讀jió)什么的,哪里又有空去留意聽這群咋咋呼呼的笨家伙們又是拍桌子又是吹胡子瞪眼地討論的那些個無聊的事情?
(而提伯斯則表示,等小主子捏完肩洗完腳(讀jió)之后,或許,它熊大爺也可以去和那個婠妖女好好地敘敘舊,看看對方的肉是不是變得更嫩…哦不對,是看看對方的武功是不是變得更高了,然后它可以用它的《熊熊爪法》去和其深入地探討一番?)
“師父。”
“是突厥人入寇中原的事情。”
“剛剛子陵說過了…”
不得已,知道自家的師父剛剛肯定是沒有用心去聽的寇仲先是看了看周圍與會的人,看到眾人仍舊在愁眉苦臉地思索或者交頭接耳地小聲討論著對策后,他想了想,便重新將剛剛徐子陵已經說明的情況給再重述了一次。
“突厥人?”
“他們來就來啊,你們直接去打回去不就行了?”
(ˉ▽ ̄~)切 “豺狼來了就打唄!“
安妮有些莫名其妙,因為在她看來,不就是些突厥人入侵嘛,那又有什么好商量的?
如果有需要,她自己隨隨便便就有一千一萬種辦法去讓對方有來無回,而且還是不太犯規的那種,哪里還需要像這些人這樣,湊在這里開這種超級無聊的會議?
“不行的…”
“江南可能還無礙,可潁川…那就只有不到四萬兵馬,除了據城死守外,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要不是江南這里有長江天險,我們號稱三十萬的雙龍軍,即便加上嶺南的精兵,只怕在平原上也不會是那些來去如風的突厥騎兵們的對手。”
聽到安妮的話,徐子陵趕忙苦笑著搖搖頭。
他在來時已經想過了,想守住潁川的話,只消運個百十架飛機過去,抵御住突厥人即將到來的進犯就確實是不難,但是,他們的潁川守住了,可中原地區別的地方怎么辦?
“可惡!”
呯!!
聽到徐子陵的回答,看到自家師父似乎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越想越氣的寇仲在左思右想沒有任何的對策后,便也狠狠地一砸桌子并義憤難平地怒罵著。
“那李閥真是瘋了!”
“我是沒想到,他們竟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那等喪心病狂之事?”
雖說竇建德、李密、徐元朗和杜伏威之流也可以算作是雙龍軍的敵人,遲早會和江南的雙龍軍交鋒,可真要寇仲坐視那些人被突厥人劫掠肆虐,坐視大量中原的漢人被屠戮劫掠,坐視那廣袤且肥沃的土地淪為廢墟,他就還是于心不忍,也不愿見死不救。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即便想救,似乎也沒太好的辦法?
別的先不說,單單是竇建德、李密、徐元朗和杜伏威之流就不可能輕易相信并愿意無條件跟他們雙龍軍合作。
那些人,就寇仲對他們的了解,他們即便是收到了消息和警告也不會全信盡信,最后即便看到突厥人入寇中原了,可能也只會各自抵抗,甚至,還有可能反過來互相使絆子,將突厥人給引到別人的地盤去?
那種事情,寇仲覺得毫無疑問就一定是會出現的!
“寇仲…”
“我剛剛想過了,雖說那李閥的做法確實讓人不齒!”
“但…”
“從其立場出發,放突厥人入關,亦不失為一招妙棋?”
這時,率先冷靜下來并思索琢磨了一番的宋缺又開口了。
他先是陳述了兩句,并還反過來倒勸并示意寇仲先不要激動后,接著他才繼續往下嘆著解釋道:
“這爭霸天下,本就該不擇手段!”
“李閥此舉,確實是陰狠歹毒…”
“一則,可消耗中原群雄,讓我等疲于應付并徒耗實力;二則,可有效遏制我江南大軍北上中原,進而奪取天下?”
“三則,其亦可反過來去消耗突厥的實力,并轉移突厥對他李唐的壓力,可謂是一石多鳥!”
“到時候…”
“趁著中原群雄虛弱無力,趁著突厥人退回草原,彼再率那枕戈以待養精蓄銳的李唐大軍長驅直入,一舉蕩平天下,只怕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突厥人…”
“他們人口本就稀少,即便一番劫掠獲勝而歸,消耗想必也肯定不會少,那些搶走的財貨女人,想要轉化成兵丁人口,沒個十幾年也絕無可能。”
“在那之前,如若李閥已盡早一統天下的話,說不定還能反攻草原,立那不世之功,最后的好處和聲望則都統統是他們的?”
就這樣,在眾人或驚懼、或憤怒、或沉思、或幡然醒悟的表情下,「天刀」宋缺開始有理有據地分析著,直接讓傾聽著的眾人,特別是那寇仲在憤怒的同時,心下也同時涼了半截。
“可是!”
“他們怎么能那樣做?”
“那樣一來,中原說不定就全完了啊!”
“一個殘破的天下,對他們李閥又有什么好處?!”
雖然對方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寇仲就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畢竟五胡亂華之后,中原的漢人元氣大傷,隋朝好不容易結束戰亂并恢復了一點元氣,可沒多少年就又被戰亂給糟蹋得不輕,要是再被突厥人入寇并燒殺擄掠一番的話,以后沒個幾代人只怕真就恢復不過來。
那種代價太慘痛了,換成寇仲,他肯定是沒法做出那種邪惡歹毒的決策出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在心狠手辣這一點上,那李淵的做法卻是合格的。”
“反倒是你…”
“寇仲,婦人之仁有時卻會害了你。”
搖搖頭,然后宋缺淺嘗截止地說到這里后就沒敢繼續往下說太多,畢竟那帝王之術只能由寇仲自己去領會,他宋缺即便是和寇仲有著翁婿之誼,可在那種事情上也不好去說太多的。
寇仲沒有吭聲,只是再次則低頭不語并頓了頓后,才繼續絞盡腦汁地去想著怎么破解李閥的那個陰謀。
當然了,或者根本不能說是陰謀,而是陽謀?
畢竟突厥將要入寇中原的事情,是那慈航靜齋的師妃暄明著來告訴他那兄弟徐子陵的,現在他們也知道了,且也有著至少兩到三個月的緩沖期,可即便知道,該怎么去反制或者抵御,他則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特別是目前中原腹地牢牢地被掌控在杜伏威、輔公佑、李子通、李密、王世充、徐元朗和竇建德等勢力掌控著,他們雙龍軍就只有一個剛剛拿下的潁川郡的情況下,想要讓那些各自為政的各路反王聯合起來抵御突厥人,那幾乎是沒有任何可能的!
而同樣,在這個時候,在外敵即將入侵的情況下,他們江南的雙龍軍和嶺南的精兵也壓根就不敢發動北伐或者是讓大軍借道前去主動對抗和抵御即將入寇中原的突厥人。
行軍打仗,可不像之前他的兄弟徐子陵化整為零帶著幾十幾百人前往潁川并接收那個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魏國’那么簡單。
終于,看著這些一個個愁眉苦臉的怪大叔一時半會只怕就開不完這個無聊的會議,于是,安妮便有些不耐煩了。
“你們繼續慢慢去想!”
“人家先去休息一下?”
“再見!!”
說完,也不等那些人反應,只是看看確實沒有自己什么事情后,安妮便趁著沒人再說話的機會,直接從她那椅子上哧溜一下蹦了下去,然后不等任何人開口便一溜煙地朝著門外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