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爺,您說什么話呢,看您這精神頭,再活個十多年都不是問題,江山社稷,還有圣上,都指著您保全呢,您可不能倒下。”周安手捏著那紫色玉佩道。
康隆基卻是一擺手,看著欄外的雪色,很平淡很坦然的道:“咱家的身體,咱家知道,老了老了,要不中用了,也快該去見先帝了。”
周安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話。
聽康隆基這意思,他是真撐不了多久了,還能活幾個月?
“小安子…你雖年少,但卻稱得上英才,有膽識,有魄力,更有他人所不具備的才能,你身上有咱家當年的影子,將來…可別讓咱家失望。”康隆基扭頭看向周安道。
康隆基這話…
“小的定不會讓您失望。”周安馬上道,對康隆基頗為正式恭恭敬敬的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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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整整下了三天。
一直到十月二十七這一天,乾京城內依舊是風聲鶴唳,吳緒寬遭到刺殺之事,震動了朝野,也震動了天下,雖然吳緒寬當日并未遭受傷害,但還是死了一些人,甚至連國公都死了一個。
這幾日,吳緒寬等依舊不上朝。
女帝卻差人去了武文侯府上,表達了慰問,也就是做做樣子。
而在這日早晨,女帝再派人去武文侯府,請吳緒寬去上朝,當然不是逼他去上朝,意思就是,若吳緒寬身體好些了,還是盡早歸朝。
吳緒寬自然是借口拒絕了。
而就在這日早朝之后,皇宮內傳出了一條驚人的消息:為治朝廷貪腐之頑疾,女帝下令,賜錦衣衛巡查緝捕之權,設鎮撫司衙門,設立內獄,鎮撫司錦衣衛,可在不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允許的情況下,便可從事偵察、逮捕、不公開審訊、審判、處決等事,其可對除女帝外任何人進行逮捕審查,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只要是懷疑對象,皆可。
錦衣衛指揮使、一品護國將軍袁勝師,將擔任鎮撫司首官,官名為鎮撫司提督。
另外,女帝還派遣司禮監秉筆太監周安,為鎮撫司監察太監,協同鎮撫司辦案,其對鎮撫司更有監察之權,其正式官名為“欽差監察鎮撫司官校辦事太監”。
消息如風一般傳開。
滿朝皆驚!
消息才從大內傳出不過半個時辰,便有多輛華貴車馬迎風踏雪的趕到了武文侯府門前,來火速拜見吳緒寬的,自然是吳緒寬的親信重臣,他們是真急了,直接上門來找吳緒寬商議。
女帝如此反擊,可謂犀利!
他們不可能不慌。
其實說起來,如果只是巡查緝捕之權,這也沒什么,有這權利的衙門多了,去大街上找一個巡邏的大頭兵,都有這種權利,發現可疑人等,他們也能抓。
真正的問題有二。
其一,這權利給的太大!大到可以直接抓皇親國戚,滿朝公侯想抓誰就抓誰,想判誰判誰,如此權利,以前得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時,還得是手握著皇帝準允的圣旨,才能有如此權利。
可現在,所有權利全都匯聚成一。
其二,也是最為重要的!
鎮撫司只對女帝負責,這是最可怕的,也就是說,鎮撫司是跳過了刑部、都察院等司法機關,也不需要得到他們的允許,就可抓人審人,甚至秘密處決。
鎮撫司有如此權利,自然馬上搞得人人自危。
尤其是,吳緒寬手下那些重臣都明白,女帝如此激進的設立這種可能衙門,就是針對吳緒寬以及他手下這群人來的。
所以他們怕。
他們更覺得女帝瘋了,是被吳緒寬逼瘋的,竟敢如此行事。
而不僅僅是他們,就連朝廷里的保皇派,以及那些不希望改朝換代的縮頭鳥京官,也都不理解女帝為何會如此冒進。
這不是逼吳緒寬直接武力造反嗎?
消息在上午,便轟動了整個乾京城。
中午時,十多名朝中重臣先后進宮,想要見女帝,卻都被攔在了通往內廷的太和門外,康隆基親自堵門,借口女帝身體有恙,不見他們。
這些奸黨重臣也都是老臣,他們此次進宮,就是來鬧的,變著法子鬧,無論是哭天喊地,還是長跪不起,只要能向女帝說明設立鎮撫司的危害,向女帝表明決心,說不定就能逼女帝改變決定。
其實他們是代表吳緒寬來的。
只要他們能讓女帝感覺到,如此行事會引發多激烈的反應,引發女帝對吳緒寬真的可能因此直接起兵造反的擔憂,說不定就能讓女帝回轉心意。
可惜,他們連女帝的面都沒見到。
戶部尚書齊敬泰,甚至在太和門外以頭撞地,撞的頭破血流,以死相逼,也沒逼得女帝見他。
沒用的。
康隆基親自堵門,就是為了防止此事發生,若換了其他小太監堵門,見戶部尚書都快要把自己磕死了,其怕擔責任,說不定就進去稟告了。
康隆基可不怕什么擔責任,就冷眼看著。
這群大臣,也不敢跟康隆基放肆,除了作踐自己,別無他法。
他們在太和門外鬧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一個個先后離去,也是為難他們了,其實他們這次入宮,不見得是他們本意,估計是吳緒寬逼他們來的。
下午,整個乾京城皆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各種流言蜚語也應運而生。
人心惶惶的,不僅僅是奸黨那些人,整個朝廷都是如此,真的是全都害怕,奸黨害怕的是,他們不知道女帝會先拿誰開刀,而其他怕的則是吳緒寬直接造反。
乾京城內甚至都已經出現了,關于吳緒寬將要在今夜造反,已經差人去城外報信,通知那十萬中州軍今夜進城的流言。
而在下午時,一直到黃昏前,又有諸多朝臣進宮想要面圣。
全都被拒絕了。
吳緒寬調動如此多朝臣進宮,自然是在向女帝施壓,他要讓女帝明白,自己有多在意這件事,不過…他自己,卻沒進宮。
因為他知道自己進宮,鐵定是會被懟回來的。
這與早上發生的事有關。
早上時,女帝故意派人去請吳緒寬入宮參與早朝,說要商議大事,吳緒寬卻給回絕了,說自己病的太重,前些天還受了驚嚇,還說若有大事,圣上可決斷云云…就因為吳緒寬說了這話,導致他再進宮,女帝有理由懟他。
所以他沒進宮,只是派人一批批的進宮,意思到了就夠了。
而且,其實他很清楚,女帝能干出這種事,回轉心意的可能性就不大,他一批批的派人去施壓,也只是試試,成就成,不成也就不成。
夜幕降臨,人心惶惶了一日的乾京城,終于開始歸于沉寂。
今天中午時,雪是停了的,入夜后,卻又開始下。
整個乾京城已是銀裝素裹,積雪足以沒過人腳踝。
入夜也還不到兩個時辰,冬季宵禁的時間還沒到,路上便也很少能見到行人了,畢竟入冬了,還是大雪天,晚上可是極冷,乾京城的百姓在這個季節這個時候,是不怎么出門的。
這個時間,乾京城大部分人家,都已經安寢入睡。
乾京城西,鑼鼓巷,馬連大街。
夜色下,寬闊筆直的街道,一個人影都沒有,寂靜無聲。
啪嗒啪嗒嗒…
激烈的馬蹄聲,打破了馬連大街的平靜,一大隊兵馬出現在北方的街頭,火速向南行去,這一大隊兵馬,總人數大約在三百余人,其中僅十多人是騎著馬,其余皆跑步跟隨。
馬連大街偏南,鐵拐巷巷子口右側,有一座極為氣派的深宅大院。
三百兵馬從北而來,到了這大宅門外時驟然停下,騎著棗紅大馬的袁勝師直接翻身下馬,拔劍指天,三百兵馬迅速分化為多股,將這大宅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棗紅大馬旁,周安亦是翻身下馬,他迎著風雪走到了大門下,抬手收了收身上披著的大氅,又仰頭看了看這大宅的門匾。
——烏府!
這便是鎮撫司衙門正式設立后,拿來開刀的第一家。
今夜要抓之人,乃是密偵衛指揮使——烏國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