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這段話說的,可以說是沒有任何保留,他無所顧忌,大罵吳緒寬,但他不怕吳緒寬由此便徹底翻臉。
這話若是康隆基或是女帝說的,等同于向吳緒寬宣戰,吳緒寬肯定直接就反了。
但這些話并非出自女帝之口,也并非是足以代表女帝的康隆基所說,只是周安這個“人微言輕”的小太監說的,他是身份不夠,地位不夠,權利也不夠,說起話來反而不需要保留什么,因為都有回旋的余地,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防備吳緒寬之后的報復。
奉天殿內外,又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靜。
周安是細數吳緒寬的罪狀,噴了一個爽,這滿朝文武,卻不知有多少人被此嚇傻了!甚至就連高臺之上的女帝,都沒回過神來。
從周安開始突然說話,一直到現在,女帝都是懵的,她的思維都已經有些跟不上。
但她并未打斷周安。
康隆基也沒有。
因為兩人現在都明白一點,現在有人跳出來與吳緒寬嗆聲,就是好事,甭管這人是誰,甭管這人說什么,只要他與吳緒寬吵了起來,就有機會將今日之事變成一場鬧劇。
而只要是成了鬧劇,今日這一劫,就算是過去了。
吳緒寬的眼皮在跳動,從來都沒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指責自己,就算是以前那些彈劾自己的驢脾氣老臣,也不會說的如此直接,周安是第一個!
吳緒寬已經暴怒。
但,在這朝堂之上,他也無法做出太出格的舉動,擊殺周安更是不可能…現在雙方都在維持一種平衡,女帝這邊,不想逼得吳緒寬武力造反,吳緒寬這邊,也是不想武力造反,后果是雙方都不能承受的。
所以在這方面,女帝這邊一直在忍。
吳緒寬也是如此!
所以除非吳緒寬昏了頭,否則他絕不可能做出在朝堂上殺人這種事。
“哈哈哈哈哈!”吳緒寬突然大笑,是怒極而笑,“好一個不忠不義厚顏無恥的奸佞之徒,你這閹人竟敢在朝堂之上搬弄是非!著實可笑!”
“咱家說的是事實而已,并非搬弄是非。”周安迅速接了一句,他現在是不給吳緒寬長篇大論的機會,他也是沒太大底氣,真與吳緒寬辯論,說到最后勝負難料。
“事實?”吳緒寬馬上反問,好似抓到了周安話里的漏洞,“無憑無據何來事實?你既說是事實,那本侯問你,你有何真憑實據?你說貪腐之病,根源在本侯,可有證據?本侯丑話說在前頭,若無證據,你便是誹謗誣蔑本侯,誣蔑內閣首輔,此罪當誅!”
高臺之上,回過神的女帝臉色一變。
吳緒寬的反擊很犀利。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就說是誣蔑,周安也不能把他怎么樣,女帝更不能,但他偏偏抓住了這個問題,讓周安拿證據!
證據有嗎?
還真有!但周安沒證據,證據在女帝手中,周安是毫無準備的,而且就算是證據,也只是一些物證而已,沒有人證,無人敢當面指證吳緒寬。
更關鍵的是,女帝不能拿出證據給周安,因為周安現在始終代表他自己,若女帝攙和其中,就等于女帝向吳緒寬宣戰了。
吳緒寬完全是吃定了周安。
拿不出證據,就是死罪。
“咱家有證據!有人證!”周安卻道,毫無懼意。
“人證何在?”吳緒寬瞇眼。
“人證在南方,正在押送來乾京城的路上,為確保人證安全,此事為機密,你既然想看證據,再等上一兩個月就能看到。”周安言之鑿鑿的道,嘴角竟然勾起了一絲笑意。
吳緒寬一愣。
真有人證?!
不對!
吳緒寬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有個屁的人證!這小太監只是在借口拖延!這就是一個大坑,周安給吳緒寬挖的大坑!吳緒寬他馬上明白,自己若再在此問題上糾纏,執意要看人證,那么這件事就沒完了!
他今天是來逼宮的,可不是來證明自己是忠臣的。
可被周安這么一攪和,吳緒寬似乎得先證明自己是忠臣,然后再說啟奏之事,這可以說是舍本逐末,吳緒寬本來就沒證明自己是忠臣的必要,被周安繞進去了。
周安這一句“人證在路上,一兩個月后到乾京城”,頓時便讓這朝堂激辯陷入了僵局,吳緒寬可能等一兩個月嗎?當然不能!
“好你個閹人,竟還胡言亂語,本侯看你根本就沒有證據,你既說有人證,那本侯問你,那人證姓甚名誰,現在哪里…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便是誣蔑本侯!”吳緒寬試圖打破僵局。
“你急什么?急什么?都跟你說了,為了人證的安全,咱家可不能詳細告知于你,你若無愧于朝廷,無愧于圣上,何必如此心急?咱家可向你保證,只等人證一到,咱家若不能證明你乃奸佞之徒,咱家把腦袋給你當球踢,你看如何?”周安繼續與吳緒寬扯皮。
“呵,說的輕巧,你…”
“行了吧?當著圣上的面,當著滿朝文武,你們如此爭吵,成何體統?”周安又打斷吳緒寬的話。
這一下子提醒了吳緒寬。
是不能繼續吵,吵著吵著就成鬧劇了!
吳緒寬思緒急轉,猛的向前一步,一甩袖子負手喝道:“好!本侯不與你吵,此事暫且擱置不談,但本侯還有一疑問,不知你能否解答?”
“請!”周安很禮貌的道。
“剛剛你說,本侯是要挾滿朝文武與本侯一同行事,逼迫圣上退位,是也不是?”吳緒寬問。
“是!”周安點頭。
“哈!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吳緒寬再次怒極而笑,他回身向后一指,“你給本侯睜大眼睛看看,看看這滿朝文武,本侯有何本事要挾他們?他們都是自愿與本侯一同,為天下蒼生著想,為天下黎民百姓著想,才一同懇請圣上退位讓賢!你誣蔑本侯要挾他們?可有證據?”
吳緒寬的雷霆反擊!
他似乎抓住了周安剛剛話里最大的漏洞,甚至稱得上是死穴,不僅僅很可能逼的周安沒辦法,甚至還將話題,繞回到了女帝退位的問題上。
證據?
當然不可能有證據。
這群人要么是吳緒寬的嫡系,要么是怕死吳緒寬了,吳緒寬根本就不需要主動要挾他們,他們就會因為恐懼而一同跪下。
“還需要什么證據?”周安臉色嚴肅了許多,“這滿朝文武就在這兒,問問他們不就好了?一個一個問!問他們是否是被你要挾,你看如何?”
周安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女帝、康隆基,甚至吳緒寬本人!
問他們?
這不是找死嗎?!
他們哪一個敢當著吳緒寬的面,說是被吳緒寬要挾的?真有人敢嗎?他們不僅僅不敢,甚至可以說不能…因為吳緒寬真沒要挾過他們,他們只是單純的怕吳緒寬。
周安是女帝的心腹,本來是跳出來幫女帝擋刀的,可此刻,卻好似在給吳緒寬送禮。
這簡直正中吳緒寬下懷!
吳緒寬剛剛就這么想的,若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就問問滿朝文武,一個一個問,他倒要看看,有哪個不要命的,敢說是被自己要挾的?
可沒想的,周安卻替他把話說了。
吳緒寬是懵的,他甚至一下子懷疑,周安是不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