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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寒聲一夜傳刁斗

  在看到曹操一身女裝出現在自己視野中后,公孫珣一整夜的疑慮、緊張,以及舉棋不定,便都煙消云散了。

  說到底,他之前的失態并不是因為處于劣勢,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巨大的優勢在手,徹底的勝利在望,這才有些疑神疑鬼…而賈詡和荀攸昨夜與其說是在幫自家主公分析局勢,倒不如說是在安慰他。

  不過,等到老友出現在眼前以后,公孫珣這才恍然,對方才是更煎熬,才是被逼到墻角的那一個。

  自己多慮了。

  而既然恢復神智,出乎意料,公孫珣卻是徹底放松,甚至深思清明了起來,幾乎是一瞬間,昨夜關于曹操動向的分析,眼前曹操的大舉出動,還有地圖上那一處極為怪異的軍事布置,全都串聯到了一起,卻是讓公孫珣心下有了一個完整的猜想。

  回到眼前,戰事激烈至極,曹軍幾乎是傾巢出動,而且戰意十足,這讓兵力處于劣勢且還是攻擊一方的程普不免吃力。

  對面曹孟德女裝督戰,曹軍拼死向前,自己一方一時受制,土山上,眾人理所當然的將目光匯集在了燕公身上。

  孰料,回過神來的公孫珣反而失笑:“孟德這是如驢臨虎,技止此爾…鳴金收兵!便是張遼、成廉也叫回來…好生防守大營便是!”

  言罷,其人理都不理身前戰局,便兀自回轉。

  代表著撤兵的鑼聲從整個陣線后方陸續響起,吃了個悶虧的程德謀雖然恨恨難平,卻是無法反抗公孫珣軍令的…只能含恨而退。

  河北軍如潮水般涌出營寨,又如潮水般撤回,只留下數以百計的尸首…曹軍一時間山呼海嘯,宛若大勝!更有殺得性起的士卒追出營去,試圖反撲,然后引來了燕軍大營中弓弩手居高臨下的點名,復又引來曹軍營中砲車的壓制,最后理所當然的演化成了砲車互轟的日常表演。

  戰斗倉促中止后,且不提公孫珣如何去安撫程德謀那明顯有些脆弱的自尊心,另一邊,曹孟德卻是已經毫無自尊心了…其人返回營中,先脫去身上那套讓人生厭的女裝,卻是依舊憤憤難平,久久方才喘氣均勻。

  畢竟嘛,一場防守戰的勝利并不能真的抵消其人女裝的屈辱感,或者說為了一場局部勝利便不得不女裝以激勵士氣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而在這之后,偏偏局勢已經危殆到的了一種極致,得到朱鑠回報的曹孟德心知肚明,比這更糟糕的事情肯定會接踵而來…

  說到這里,必須還要提一下朱鑠。

  剛剛戰前朱鑠突然回歸,不僅僅是回報了訊息那么簡單;還相當于明確無誤的告知了曹操,公孫珣已經知道了徐州的劇變,其人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更要命的是,公孫珣放還此人的時機太巧妙了,臨戰之前,全軍將領聚集,倉促之下,曹操根本來不及做出遮掩,朱鑠便已經全盤托出,卻是將徐州的消息傳得滿營皆知…正是為了防止軍心動蕩,曹操才不得已穿上了女裝激勵士氣外加轉移視線。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當時臨戰之前,事發倉促,公孫珣對著朱鑠和吳質這兩個送信人選也是一時猶疑…其中后者固然顯得能言善辯,若將朱鑠扣在營中,那其人是不敢不去做這件事情的;但事實證明,荀攸的建議才是正確的,朱鑠有曹操鄉人的身份和激烈的性格,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所有人便立即信了,曹操都無法遮掩!

  “父親。”

  一日無言,等到晚間時候,曹操兀自枯坐中軍苦思冥想之時,留守大營的曹昂忽然從外而來,小心上前,卻是匯報了另外一件事情。“黃公覆將軍到了,他請私下相見。”

  “喚黃公覆來后帳找我!”曹孟德微微詫異之后,立即頷首,然后順勢轉入后帳。

  “黃將軍,且坐。”

  片刻后,曹孟德已然恢復了從容,卻是披著外套坐在后帳榻上相侯,而等到曹昂引黃蓋入帳后,其人望著身前這名極為穩重,也是他極為欣賞的孫策麾下大將,不免稍微放松了一些。

  不管如何,中原聯軍人才濟濟總是真的,而正所謂萬事萬物以人為本,這么多匯集到他麾下聽令的豪杰之士才是曹操真正有膽氣與公孫珣一決雌雄的根本倚仗。

  實際上,即便身死田埂之上的周瑜,曹孟德也沒有怪罪對方的意思,因為在他看來,周公瑾的確盡了一個方面指揮官的責任,而以其人的年齡來說,甚至可以講此人表現堪稱驚艷…唯獨對手太過強力了一些,而周公瑾本人手中能打的牌又太少。

  “曹公!”眼見著曹昂親自扶刀立到了帳門處以作警戒,黃蓋這才認真俯首一禮,然后坐在了榻前椅上,一時間,其人甲胄上的干涸血污在燭火下清晰無誤,但此時已經無人在意這些細節了。“末將有件事情要私下稟報曹公…”

  “說來。”

  “白日交戰,北軍撤退,卻有一名軍官故意留在了末將所領的陣地前,自請投降…”

  “此時又燕軍軍官降我們?”曹操只覺得匪夷所思。

  “此人之前不是燕軍軍官。”黃蓋趕緊認真解釋。“他姓鄧名當,乃是江左人士,歷來為朱君理朱府君麾下別部司馬…那日苦戰,他奉命去投誠河北,圖刺燕公,結果連燕公的面都沒見到便被捆縛安置,如今反而陰差陽錯以降將表率得以留用。”

  曹操聽到此處早已醒悟:“此事可曾詢問當日營中人?”

  “問過了!”黃蓋趕緊再言到。“否則末將早就一刀殺了,何至于來驚動曹公?朱府君傷重,一直在陽翟養傷,他的舊部都在我營中,上下左右都認得他,知道詐降謀刺一事的也有不少人…而其人家眷、族眾、親友,也都在南面無誤。”

  “若只是舊將逃回,黃將軍必然不至于找我。”曹操懇切相詢。“可是他帶來了什么機密訊息?”

  “然也!”黃蓋認真答道。“據他所言,他在見到燕公并被啟用之前,一直在白馬義從中做雜役,活動在燕軍中軍大帳處,確實聽到、見到了許多機密軍情…而其中有些事情,與我所知之事,其實不謀而合?”

  “怎么講?”

  “譬如他曾經焚燒過不少我方逆賊投誠的書信,報上了幾個名字與日期,卻是與身后那幾次謀亂不謀而合。”

  曹孟德緩緩頷首:“如此說來,其人倒也可靠?而黃將軍也因此動了心思?”

  黃蓋緩緩點頭,卻又趁勢細細介紹了一番。

  原來,正如曹操所想的那般,鄧當此番隔了數月返回曹軍大營,確實提供了很多軍機,但其中真正有用的未必就很多…去掉過期了的;去掉失效了的(徐州軍情);去掉沒法處置的(譬如劉表和呂布方面有很多人跟公孫珣書信往來);去掉沒多大用的(大營內部日常后勤、軍事調度與河北內部事務);再去掉一些雖然很重要,但大家都能想到的(譬如昨日公孫珣一開始聽到徐州消息,便緊急下令催促營州程昱、遼東征兵歸來的太史慈速速往徐州支援)…那么剩下的真正能起作用的就那么幾條。

  比如說,公孫珣今早剛剛下令,讓徐榮引一萬關西步騎速速從弘農出發,趕往洛陽轘轅關,似乎是準備攻擊孫策;

  再比如說,公孫珣前日發出軍令,讓白馬那邊調度一批光糧食就多達數萬石,累計好幾千輛車子的后勤物資送來官渡!

  “黃將軍是想…設伏于陽翟?還是劫軍糧于烏巢?”曹操聽完以后,一時好奇。

  “這個要聽曹公的。”

  曹操欲言又止,但終于是認真答復:“我以為二者皆可,我軍確實需要一場勝利來振奮士氣…既如此,何妨往設伏于潁川陽翟?畢竟,在烏巢截糧實在是太冒險了,我軍沒有成建制的騎兵,可河北騎兵卻能呼嘯而至,所以我軍一旦不能速勝速退,便要全軍覆沒在彼處。再說了,即便是能得手,區區幾萬石糧食,也未必真的就起到決勝作用…黃將軍以為如何?”

  “既如此,末將今晚便放回鄧當,讓他去傳信燕公,說我已經說服了曹公,將集中兵力設伏于潁川陽翟,屆時末將自然會請做先鋒,然后引本部臨陣倒戈,以成大勝!”黃蓋立即認真相對,好像在說什么順理成章的事情一般。

  曹操一時怔住,繼而肅然,便是守在帳門處的曹昂也愕然回頭。

  但黃蓋卻自顧自的問了下去:“曹公以為如何?”

  “鄧當不可信嗎?”曹操停了許久方才反問。

  “或許可信,畢竟其人親舊妻友都在南面。”黃蓋一聲嘆氣。“但又或許不可信,因為這個時候,一朝勝負,便是翻天覆地之勢,真要是燕公勝了,咱們屆時什么都沒了,難道還顧得上報復他的家人嗎?但問題不在于鄧當是否可信,而在于局勢到了這個地步,曹公一定要尋機決戰的,如果有奇謀,也必然要速速發動才行…而在下雖然不才,卻也愿意詐降于北,為曹公拖延一些時間與注意力,好方便曹公施為。”

  “若我沒有奇謀呢?”曹孟德定定望著身前的健勇之將,一時居然有些出神。

  “那便就以在下詐降為戰機,決一死戰!”黃蓋依舊從容。

  曹操欲言又止。

  “末將粗魯無文,本不敢多言大略。”

  就在這時,黃蓋霍然起身,就在榻前單膝下拜,拱手從容相對曹孟德。“但如今徐州已破,事情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再不出奇策,或者尋機決戰,則我軍全軍怕是有傾覆之危。”

  身后曹昂明顯想插嘴,卻被曹操制止,而黃蓋卻已經兀自說了下去:

  “曹公,在下知道自己身為外將,是不足以取信于曹公的,而在下也無意于為曹公披心瀝血…我本零陵荒蠻之人,半身渾渾噩噩,大約三十歲的時候才得見先孫將軍英姿,從此負劍相隨,侍奉孫氏兩代,算起來已經整整十年了!故此,在下此生托付性命之人自然是先后兩位孫破虜,也只能是兩位孫將軍…而現在在陽翟的這位孫將軍是何等人,曹公難道不知道嗎?他雖然只有兩郡之地,兩萬兵馬,卻從未有甘居人心之心,讓他降了河北,怕是寧死也不從的。而在下雖然無所謂南北之爭,漢燕之別,卻甘心情愿為孫氏基業而赴湯蹈火!數月前那一戰,在下本就該死掉的,今日難道會在乎這條命嗎?唯獨人生于世,其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若讓我在營中待死,覆于大勢之中,黃某絕不心甘!凡此種種言語,只是想請曹公務必信我一次,以成在下所求之事!”

  曹操望著眼前之人許久,仿佛重新認識了對方一般,卻終于是一聲嘆氣,便將對方在身前扶起,然后誠懇相對:“正如黃將軍所言,局勢已經很危殆了,而我確實從很久之前便有一個謀劃,原本是想自己去的,但公孫文琪在對面,死死盯住我,我反而不敢輕動,思索一整日,此番正準備讓伯符去做。在…”

  “曹公不必跟在下說詳情。”黃蓋忽然揚聲打斷對方。“在下既然已經決定詐降做餌去勾住燕公,便是一枚棄子,便不能參與此等大事了。而這種大事,少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把握…只要曹公一句話,是否許我做餌,是在陽翟還是在官渡?如此便可。至于我詐降一事,也請曹公無須多言,便是孫將軍處也不必多提,省的他分心。”

  曹操情知道握著對方是存了死志,是要做死士,心下也是黯然一時,卻只能強忍而言:“我實在是未想到黃將軍竟如此壯懷激烈…請將軍以陽翟事詐降于公孫文琪,也請務必保留有用之身。”

  黃蓋并無多言,再度俯身一禮,便匆匆退去了。

  曹孟德在帳中仰頭一聲長嘆,卻是終于無話可說。

  立在帳門處的曹昂回過神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但曹操看著自己親子姿態,反而勉強調整情緒,一時失笑:“子修隨我出去巡視一下。”

  曹昂自然不敢怠慢。

  就這樣,父子二人在月下并肩而行,便在營寨中四處巡視了起來。這里是遠離前方戰線的中軍大帳,自然沒有什么戰斗危險,但也不能說沒有戰爭的氣氛。

  而中軍大帳左右兩邊,皆是新建的所謂轉運之營,其中一個是傷兵營,乃是負傷后不能盡快痊愈的傷員要在這里集合,再由民夫輸送到后方陳留一帶;還有一個自然就是民夫營了,民夫輸送糧草完畢,需要在此點卯,休息一夜便要匆匆回轉,遇到戰事緊張導致缺員的時候,其中強壯者還要被直接選入輔兵之中…白日間引來公孫珣詫異的任峻便是此營主官。

  曹操在月下行了許久,被中軍各處的嚴肅緊張弄得心情壓抑,便準備出中軍大營一行,卻沒敢去左面傷兵營,而是帶著曹昂信步往右面民夫營中而來。

  然而,時至秋末,寒風蕭瑟,天氣轉涼,曹孟德一路行來,只見營中民夫盡皆疲憊不堪,紛紛枯坐無言,了無生氣,有的還冷累交加,瑟瑟發抖。

  這倒也罷,當曹操帶著曹昂和幾名侍衛即將走過一處火堆時,卻又一時怔住,立在了陰影之內。

  原來,火堆旁,一名已經頭發花白的民夫,正手持一木刺,給身邊一名明顯還是少年之人挑破腳上水泡。那少年雙腳放在老者懷中,腳底正對著火光,眾人看的清楚,其人幾乎整個腳底都是血水淋漓,不成樣子,偏偏又睡得極熟,連腳上被挑開這么多水泡都毫無察覺。

  曹孟德是個感性的人,而且是個個人野心與濟世安民之心并存于內的活生生的人,歷來是觸景生情…而其人今日見到如此一幕,只覺得之前心中用來說服自己的什么漢室正統,什么個人豪情野心,統統都不值一提。

  甚至一瞬間,經歷了夏侯淵、曹純、曹休、許褚、王必,乃至于剛剛黃蓋那般慷慨之事的他,幾乎要淚如雨下。

  但是,偏偏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些紛紛死去,或者下定決心要為所謂大局赴死之人,他又不哭不出來了,甚至有些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因為那些人,恰恰在催促和激勵著他,讓他務必奮戰到底,以成大事。

  其人枯站在月下陰影之中,人生經歷如走馬燈一般輪轉不及。

  洛陽北部尉時的銳氣,頓丘為令時的壯志,被牽連罷官時的頹喪,平定黃巾時的英氣,履任濟南后對民生的哀嘆,對朝局的失望,然后是董卓之亂時的奮起,縱橫中原時的野心,得到劉備、劉表支持的興奮…種種復雜心思在同一個人的內心反復攪拌,但最終卻都敵不過曹純首級上那含怒圓睜的雙目,以及眼前這一雙血淋淋的雙腳。

  但是二者偏偏是矛盾的!

  一個催促著他拼盡全力向前,一個在提醒著,為天下民生計,不如放棄!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頭發花白的老者給不知道是他孫子還是誰的少年挑干凈水泡,便扔下木刺,勉力起身,似乎是準備去水井那里去尋些水來,卻不料一回頭便看到如此一幕,登時嚇得不輕。

  “老丈!”躲無可躲的曹孟德羞赧上前,竟然不顧對方身上臟穢,直接握住了對方雙手。“請再與我一個月時間,或成或敗,我曹孟德絕不會再讓你們這般辛苦了!”

  似乎是拼盡了全身力氣一般,曹操認真說完此言,也不管對方聽沒聽懂,便兀自撒手,然后塊步往自己中軍大帳而回了。

  曹昂即刻引侍衛追上,老丈則茫然不解,唯有白發在秋風中顫動一時…他都不知道曹孟德是誰?

  “父親!”走到兩營空隙之間的防火沙堆上,曹昂終于趕上,并問出了心中疑惑。“父親剛才言語是什么意思?還有之前黃公覆所請…徐州雖敗,但大局真就到了這種地步嗎?我們不是還有那么多兵馬嗎?”

  “正是到了如此地步了。”曹操在沙堆上回過頭來,居高臨下,一聲嘆氣。“子修,你須明白…兵馬這個東西是需要東西支撐的,而兩雄相爭,從不是一城一地而論的!”

  “請父親大人指教。”曹昂愈發著急,從那一戰后他便是軍中數得著的強硬派了,自然對這種局勢崩潰的言語本能抵觸。

  “是人心。”曹操對著自己兒子,當然沒有任何保留。“公孫文琪本就有優勢,一戰勝,二戰勝,三戰再勝,而我們卻一敗再敗,那等看不到取勝的希望后,我們中原聯盟的人心便會離散。徐州完了,你覺得伯符不在,挨著廣陵的吳郡人心會不會浮動?劉表本就三心二意,目光短淺,你覺得他會不會見勢不妙,為了求得與公孫珣和睦,忽然撤兵?中原兩面被圍,你覺得各地城池還會不會及時將秋糧送到?你信不信,再過一個月,我們若是不能取大勝,那么中原各地叛亂就會此起彼伏,官員就會整縣整郡的易幟?子修,公孫珣或許需要一城一地的收拾局面,消化地盤,但我們作為負者,可能一個支撐不住便滿盤皆碎!”

  曹昂一時黯然,卻沒有再反駁…因為這種東西本就是一點就通的。

  “之前后帳的事情你也聽到了,隨我回去,我寫封信,你連夜出發,親自送給伯符,我要借他的能戰敢戰和黃公覆的詐降拖延,真真切切博上一把!”曹操上前拍了拍自己親子肩膀,渾身釋然,仿佛在吩咐什么尋常事一般。

  曹子修仰頭看著自己父親從容的目光和鬢角處的一絲白發,眼前忽然閃過了剛剛那個老丈的花白頭發,和自己叔父曹純首級上的目光,然后恍恍惚惚間便重重點了下頭。

  然而,父子二人剛剛下得沙丘,剛剛進入中軍大營,便有甲士倉促迎上,俯身匯報了一個讓二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回稟主公,朱從事剛剛在營中自殺!留下遺言,說是他此時方才醒悟,自己居然做了燕賊之刃,悔恨不及,只能一死以償罪過,以不負曹子丹之敢死!”

  曹操沉默許久,只是緩緩點頭相對:“知道了。”

  言罷,其人便帶著曹昂入營寫信去了。

  天有不測風云,亦有巧合之事,幾乎是同一時刻,曹軍大營往北,正在傷兵營中巡視的公孫珣也得知了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殿下…”從中軍大營中尋來的義從軍官王凌滿頭大汗,緊張到難以自制,卻又不得不拱手實言以對。“剛剛點驗今日一戰的傷亡名單,已經反復核實確定,前營砲兵曲軍侯呂扶,開戰之初便被敵營的砲石給砸死了!”

  之前正在跟身前一眾軍醫、傷員交代著什么的公孫珣一時沉默,許久方才緩緩頷首:“知道了。”

  周邊眾人寂靜無聲,無一人敢出粗氣。

  而公孫珣死死握住腰中斷刃,卻又忽然回過頭來,對著滿營傷員認真而對:“諸君,我今日與諸君立誓,一月之內,我公孫某人必然定下勝負,絕不讓你們再如此辛苦了!而且此戰,我軍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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