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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掌上回旋皆造化

  張益德一時有些恍惚,但到底是忍耐不住:“敢問董君,如何拿一千郡卒收復郡南十城?”

  董昭當然猜到對方會有此問,倒是放下捻須之手,在榻上攏手一聲輕笑:“益德既有此問,那你可知郡南十城如今是什么模樣?”

  “來時路過,稍有知曉。”張飛正色答道。“所謂郡南十城,乃是指除去最遠,也是唯一在漳水南面的廣宗外,鉅鹿澤以南八個縣,十座城,而如今為許子遠以官位相購,盡歸于袁氏。我來時查看,每城各有所據,大城千五百眾,小城千人,甚至千人不到,除此之外,挨著鉅鹿澤東南向的浦落津小城那里,因為是頂在最前面,威脅癭陶,堪稱位置緊要,所以有許子遠親自坐鎮,有約三千人…無論如何,合計得有萬五之數。”

  “說的不錯。”董昭也跟著正色起來。“這其實便是以地方大族掌權的好處了…益德也曾久在地方,應該知曉,平常的官府倒有一半力氣與這些地方大族對抗周旋,偏偏地方上的人力物力皆在他們手中,所以做起事來不免事倍功半,我這里與孫伉便是如此情形;而如今,袁本初待下以寬,乃至于許子遠這般干脆將地方職務拱手相讓,自然反過來事半功倍,這也算是與咱們君侯之間最大的不同了…不過,這種做法也是有巨大壞處的,也正是在下以為益德可以憑一千人馬收復十城的根據。”

  “愿聞其詳。”張飛聽得此言,愈發嚴肅。

  “益德請想一想,這些人本就有地方之實,一旦又借著亂世被袁本初許了官身,也就是有了地方之名,那么名實兼備,便是一地之主了。”言至此處,董昭不由冷笑。“而既然為一地之主,自然威福自用,視本縣本城為私產,視別縣別城為敵國,并以治下其余大族為隱憂,再加上彼輩本是驟然得此大利,連印綬都不全,所以心中必然極度不安…換言之,此時此刻,這些郡南諸城,名為一體,其實各懷心思,相互提防,甚至坐在城中還要疑慮本縣本地昔日故舊不服自己…一句話,此誠所謂上下左右前后皆相疑之秋也!”

  張飛已經聽出了一些端倪,卻是緩緩頷首:“董君是說,我領兵前往郡南,若是進取的夠快,讓許子遠這唯一統籌之人來不及反應,則彼輩根本不會守望相助,甚至于根本不會合流聚兵?”

  董昭緩緩搖頭:“進取疾速自然是要的,而且越快越好,但即便益德不能快速掃蕩,也無須憂慮許子遠能輕易回師聚眾…不瞞益德,你此番南下我有兩個小策相助,或許會有些效果,一為亂敵之策,一為惑敵之策!”

  張飛怔在當場。

  “亂敵之策,乃是說郡南那些大族,我素來知曉他們的根基,明白他們的恩怨糾紛,所以今日這一下午便已經按照他們的性情、實力,新舊交情、怨恨,寫好了幾十封偽作的書信。”董昭卻不慌不忙,繼續坐在榻上從容言道。“信中盡是合縱、連橫、威脅、挑撥之言,益德一旦出兵,便會有數十名當地出身的吏員假做使者同時單獨南下,亂送一氣,屆時聯合著益德的軍事作為,必然讓他們互相生疑對立,甚至說不定會相攻相拒。而惑敵之策就更簡單了…益德不妨除去軍服,領一千兵從蒲津中間暗渡過去,先不要碰任縣、平鄉,而是假做許攸委任的官員,行到他們身后的廣平、南和一帶,再突然發動,肆意出擊!”

  說著,就在張益德愕然不知所言之時,董昭復又從懷中取出一封文書,放到了對方身前,然后面上卻是顯出一副心疼姿態:“益德請看,這是許子遠賣官的文書,千石別部司馬,蓋有袁紹的車騎將軍大印,十足真貨,你持此文書,盡管大搖大擺,裝作安平來的援軍,從鉅鹿澤囂張南行便是,說不定還能詐開城門…唯獨一個千石官職,卻花了我足足兩千貫!兩千貫,比先靈帝賣的都貴,也就是許子遠能賣出這個價來!”

  隔了不知多久,張飛方才反應過來,卻是并未著急收起這封文書,反而是直接下榻朝著董昭躬身一禮:“世事如棋,皆在智者所料,董君如此分劃,簡直將十城之敵戲于鼓掌之中,在下若不能為足下復郡南十城,怕是連一介武夫也難自稱了。”

  “益德不必如此多禮。”董昭見狀也跳下榻來,趕緊還禮。“人有所長,事有所分,若無益德熊虎之姿作為倚仗,我這番籌劃安排,也不過是紙上談兵,徒惹人笑而已,接下來還要看益德如何威風八面了。”

  張飛聞得此言,一改之前的收斂,卻是昂然相應,再不猶疑,宛如猛虎睡醒,獵豹彈腰一般。

  二人既然議定,又都不是什么拖泥帶水之人,那么第二日上午,張飛便直接出兵,帶著司馬芝,領著一千人連軍服都不齊備的郡卒,只打著漢字大旗,匆匆往東南而行…據說是要往鉅鹿澤東面的縣城中屯駐,去拒縣南面浦落津小城的許攸。

  對此,昨日見到張飛,只覺得此人是個一勇之夫,且董昭依舊無能為力的孫伉倒是并無什么多余說法,該如何便如何,只是拿住司馬芝隨軍一事,也派出其弟孫行作為副將隨行軍中而已。

  然而,其人萬萬想不到的是,待這一千兵行到鉅鹿澤邊緣時,他的弟弟卻是干脆被張飛一刀兩斷,并扔入了鉅鹿大澤之中,反而成為了張益德立威的手段。然后,全軍千人立即轉向南面,趁著秋日水系豐滿,大澤便于行船之時,登上了董昭早就備好的船只,直接南行往郡南去了。

  三日后,八月廿三日,偽作袁軍,出現在郡南腹心之地的張益德輕易騙開南和縣縣城大門,斬殺守將與偽縣長,兼并其眾,與此同時,整個郡南各處勢力,幾乎全都接到了使者傳遞的各類訊息;

  廿五日,之前匆匆委任了一個降人為縣長,然后就扔下南和不管,率全軍帶著兩日干糧輕兵出行向東的張飛夜間懸索而上,突襲廣平得手,再下一城;

  廿六日,依舊扔下城池不管,肆意輕兵出擊依舊向東的張飛以三千眾兵臨漳水畔的曲周城下,城中偽縣令驚懼之下以為衛將軍大軍已過鉅鹿澤,將要渡漳水襲袁紹之后,居然直接投降,而此時,處于浦落津小城的許子遠方才得知身后出了天大的岔子,卻已經什么都來不及了——由于張飛的肆意妄為和董昭那根本毫不在意是否露餡從而依舊滿天飛的假使者,許攸的使者已經無法取信于任何人了;

  廿八日,沒有理會獨立懸在漳水南面,幾乎要突入清河的廣宗城…實際上董昭口中的八縣十城本就沒算上這座城…張益德選擇了聚攏優勢兵力直接往西南方向逆流而上,卻是在一日內連續攻取了鉅鹿最南面的斥章、列人兩縣;

  廿九日,已經拿下五座城,手握五千之眾的張飛居然選擇繞道魏郡曲梁縣回師向北,卻是在曲梁守軍目瞪口呆與猝不及防之下再度輕易得手,到此為止,整個鉅鹿澤以南已經成為了張益德的獵場,莫說僅憑這些地方守軍,便是袁紹調遣主力部隊來援,恐怕也不一定能輕易勝之了。

  八月三十日,張飛難得分出兩千兵,其中包括一開始從郡北帶來的一千兵馬,交與了司馬芝,讓其在曲梁這個與邯鄲只有一個雞澤相隔的地方安守,然后便有故技重施,領著幾乎全是降兵的剩余全軍三千余,只帶數日干糧回師向北…而降兵們也跟往日一樣,毫無思考余地,便茫茫然隨著張飛繼續奔走出戰去了;

  九月初一,張飛攻破廣年縣城;

  九月初三,張益德回到一開始占據的南和縣城,已經聚兵四千,且收復郡南過半,而此時,不過相距他一開始攻破此城十日而已,北面的任縣、平鄉縣、巨鹿舊城三處,居然才剛剛相互試探清楚,然后在許攸的逼迫下,聚集一起,試圖奪回南和,方在路中…張益德當即立斷,迎面出擊,兩軍黃昏時相遇,張益德沖殺在前,穿透敵陣,全軍一個照面便斬首三百,當場逼降其眾,到此為止,這位曾得公孫珣親口稱贊的萬人敵卻是在十日之內,盡復鉅鹿郡南八縣九城,甚至還要外加一個魏郡曲梁縣城…仔細算算,此時居然只剩一個浦落津小城尚未收復了;

  九月四日,張益德依舊沒有給這些降將降兵任何思考時間,居然一邊送信過鉅鹿澤告知董公仁,一邊馬不蹄停,揮全軍六千余眾北上,直撲浦落津;

  九月初六日,張飛又是在漳水這個水系幾乎遍布整個冀州的河北大河畔遇到了敵人…原來,許子遠雖然被張飛打得措手不及,難免有些茫然,但其人智計擺在那里,卻早已經察覺到了危險,所以他一邊下令全軍撤退到漳水對岸的安平國中躲避,一邊先行渡河,去安平國領了數千兵馬前來接應,而之前逼迫任縣、平鄉等三處兵馬合力南下,其實本就是虛晃一招,是為了掩護這次撤退而已…堪稱明智!

  但許攸雖然如此小心,卻依舊萬萬沒想到,任他聰明一世,卻一時遇到了一個天下間難尋的熊虎之將,而且可能是天下間最善如此亂戰的一員名將…張益德十日九城,各處皆一戰而勝,三城兵馬匯聚反而讓他節省了時間,可以扔下三城,直撲浦落津而來。

  只能說,沒有和其他同僚一起見到關云長那個怪物,是許子遠的幸運,而更幸運的是,他居然獨自見識到了張飛這個怪物!

  回到眼前,張飛輕兵疾行不止,趕到之時,那三千人馬已經扔掉了浦落津小城,并建好了浮橋,正準備在河對岸的安平守軍接應下渡河逃竄呢…只是,張益德身為軍中宿將,此番出征又急襲如狼如虎,戰至此時早已經氣血難抑,見此情形又如何會有所遲疑?

  于是乎,其人立即催動全軍上前,后降氣力充足的兵馬在前,先降卻因為轉戰多出氣力已失的兵馬在后,六千大軍,順河而擊,一個下午便在漳水邊上斬首過千,降服過千,而剩下的人中,其實只有兩三百人渡河成功,其余俱皆因為在浮橋上踩踏擁擠,而淹死在了河水中,與當年的黃巾軍殊途同歸!

  河對岸的許子遠還有數千安平守軍,隔河看到自家兵馬被屠殺殆盡,早已經驚惶失語,不知所措,但偏偏張益德還沒有放過對方,其人借此大勝之威,仿效公孫珣當日渭水一戰,將降兵中軍官還有自己軍中之前向許攸買過官卻無什么出彩表現的降將盡數拖出,盡數斬首,行刑示眾!

  許子遠目眥欲裂,幾乎暈厥,卻又無可奈何。

  行刑完畢,張飛為防董昭在后實力不足,有萬一之慮,便燒斷浮橋,將尸首盡數扔入漳水,然后又親自聚眾七千,大張旗鼓,順著浦落津大路往癭陶城去為董公仁撐腰去了。

  當然,張飛并不知曉,就在他大破許攸,震懾漳水的當日上午,得到之前南和一戰訊息的董昭便直接邀請了郡丞孫伉,讓其人來官寺后堂相會。

  話說,早在一開始張飛突然領兵失蹤,孫伉便已經不安起來;而數日前,隨著張飛在郡南大鬧天宮的跡象初顯端倪,其人的這種不安便愈發明顯;等到這一日,消息傳來,任縣、平鄉、鉅鹿三城一起出兵南和卻敗于張飛之手,而張益德幾乎已經掃蕩郡南成功的消息傳來后,他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再無多余逾矩舉止。

  至于如今董昭有召,他自然不敢不去…實際上,整理好儀表,高冠直裾,黒綬銅印,其人非但沒有拖延,反而及時一反常態,笑靨如花,匆匆進入了熟悉的官寺,等來到后堂,更是納頭便拜,口稱府君。

  當然,董昭也是一如既往和藹可親,他親自來到堂下扶起對方,又拉到后堂上首并列挽手而坐,多少是讓孫伉長出了一口氣。

  但很快,隨著二人坐定,董昭開口,這位做了許多年鉅鹿郡丞的本地世族之冠,卻還是瞬間渾身冰涼起來。

  “公高,有件事情要告訴你。”董昭摸著對方的手,略顯無奈。“益德擊破郡南八縣九城,得到了無數降人的口供,檢索出了無數機密書信…別的倒也罷了,唯獨任縣的黃氏那里卻居然尋出了一封你手書的信函,筆跡相同、印鑒齊整,使者據說也是你親信家人…”

  “我家與黃氏乃是世交。”孫伉渾身冰涼之余趕緊解釋。“他有我的書信乃是尋常事啊…彼輩才反叛不過兩月而已,之前的書信焉能作數?”

  “這我自然知道。”董昭失笑道。“但這封信卻非是之前的舊信,乃是數日前益德出征后才送到的,而且信中前半截便是提醒黃氏小心益德舉止…”

  孫伉驚慌失措,幾乎要從座中跳起來。

  “你且稍安勿躁,聽我說完…”董公仁扯住對方,將對方拉回座位中,繼續從容講道。“而此信后半截中,你卻又與對方商議,要黃氏那邊稍作隱忍,等衛將軍出兵邯鄲,再突然獻上癭陶,引袁軍直搗衛將軍身后,以成不世之功…公高,你自己說,這封信擺在這里,不管是什么時局,不管你家門如何,不管你本人名望如何,說破大天去,難道逃得脫滅族之禍嗎?!”

  “這信是偽造的!”孫伉幾乎要哭了出來。“先不說張益德張將軍南行我根本不知情,只說圖謀衛將軍,我哪來的這個膽子?而且,我也的確沒有寫信啊!府君,你是知我的,我雖然之前多有不敬,且有怨言,但絕不會冒著家門被滅的風險作出如此蠢事…至于印鑒,我做郡丞多年,郡中上下交游廣闊,多有人見到,真要有人拿泥丸仿造一二也算尋常…總之,請府君務必信我!”

  “我自然信你。”董昭繼續握住對方已經滿是汗水的雙手,一臉懇切。“我如何不信你呢?因為那封信本就是我偽書的,印鑒也是我之前尋得機會偷偷偽作…但如此局勢下,偽造的又如何呢?不能滅你全族嗎?郡中上下都知道你以往的跋扈,也都知道你對我還有衛將軍有些眥怨,再加上之前和現在的局勢,他們難道會不信嗎?”

  孫伉盯著對方那張黑胖臉頰,不由怔在當場。

  而片刻后,其人復又努力掙脫董昭,俯身在地上下跪叩首謝罪,卻是舉手指天發誓:“屬下一葉障目,妄自尊大,不識泰山可笑至極,還望府君見諒…今日之事,屬下在此立誓,若府君能讓屬下免遭此禍,將來必然結草銜環以對!”

  董昭啞然失笑,卻又上前扶起對方:“公告過慮了,咱們二人君臣一場,之前雖然有些齟齬,但若是執意要滅你全族,又何必等到現在呢?”

  孫伉今日心潮澎湃,忽上忽下,聞得此言釋然之余幾乎全身垮掉,差點癱在地上,但好在董公仁稍胖,力氣也足,到底是將他重新扶到了座位之上。

  “之前在下愚蠢,以君臣之份悖逆君臣之義,卻不料今日竟然承府君如此大恩。”隔了許久,喘過氣來的孫公高方才苦澀言道。“還請府君吩咐,若能做到,屬下必然傾力而為。”

  “此事易爾。”董昭攏手在旁,不急不緩。“請公高將你家藏在城北三個莊園中的一千多族兵與我,還有本城剩余的一千郡卒,其實也多是你家弟子委任的軍官,現在一并與我…咱們現在就喚他們過來,讓我弟董訪領著,即刻動身出兵浦落津,與益德合力擊破許攸…你放心,你胞弟孫行在益德軍中,多有功勞,你這兩千兵,交與他來帶便是!”

  “如此,在下現在便去做。”孫伉聽得此言,只覺死里逃生,簡直欣喜。

  “不必你去,你便在此處與我同坐,吩咐他們過來便是。”董昭不以為然。

  孫伉醒悟過來,趕緊再度謝罪,而兩人就在官寺后堂中并坐,呼喚董訪還有諸多孫氏心腹來到此處,然后孫伉當面吩咐,移交兵權與董訪…自家主人和郡守俱在當面,孫氏心腹如何敢多言?而董訪也毫不遲疑,先接手郡卒,然后便出城匯集了那一千城外的孫氏族兵,便匆匆南下往與浦落津對峙的城方向去了,儼然是真要與張飛夾擊許攸。

  當然了,此時這癭陶城中并無一人知曉,許攸早已經逃出浦落津小城,而張益德急襲如狼,狠厲如虎,此時正在漳水畔大顯神威呢!

  兩千兵馬匆匆而去,城中并無其余軍士,而董昭依舊端坐于后堂巍然不動,弄的孫伉也只好繼續戰戰兢兢陪同在旁。

  “差不多了。”眼看著日頭偏斜,估算著兵馬已經遠行,董昭這才發言。“咱們一起去前面大堂中,一起處置一件公事就散了吧!”

  “敢不從命?”

  孫伉早已經徹底放松下來,此時只當對方是要趁機拿自己立個威權,定好上下儀制,如何不愿。

  而二人來到前堂,董昭端坐到了堂上正中之位,孫伉侍立在下方側翼,郡中賊曹、兵曹、功曹、計吏、獄吏等等也皆受召而來,侍立于堂下兩側。

  “張將軍蕩平郡南,逼降任縣王氏,檢到一封書信,內有一人勾結叛逆,圖謀不軌,欲獻鉅鹿至袁賊,以邀功賞,王氏族長也供認不諱了。”董昭望著堂下諸多郡吏集合完畢,卻是毫不猶豫,直接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然后又以手指向了已經懵住的孫伉。“叛逆者,正是郡丞孫伉…賊曹何在?拿下此人!功曹何在?來檢視此信,并傳送左右查看!”

  郡中上下誰人不知張益德已經功成泰半?而且剛剛忙了一下午,眼看著董訪收了軍權將孫氏的力量全部帶走,再加上那邊功曹等人查看信件,果然是筆跡、印鑒清晰,哪里還會有所猶疑?

  故此根本不用幾名侍立在門外的甲士動手,賊曹、獄吏直接上前,便在堂下輕松拿下孫伉,并解走了對方印綬、佩刀。

  而就在獄吏還要按照規矩,免去其人冠冕之時,董昭卻忽然抬手制止:“同僚一場,何必羞辱?孫公高…你雖屢次忤逆于我,屢次大放厥詞批判衛將軍之政,戰事起后,更是屢次推諉拖延軍情,但我念你多年辛苦維持郡中有功,今日與你一份恩義…你今日大罪,罪不可赦,但若自戕了斷,我便為你在衛將軍處求情,只罪你一人,不涉家族!”

  孫伉被按在地上,此時抬頭張口欲言,一開始想呼喊求救,卻想起自己可用之人如今皆不在此;復又想向同僚辯解書信乃是偽造,卻自知無人會信自己;最后又想質問對方為何出爾反爾,卻忽然想起自家胞弟尚在軍中,家人已無抵御之力,如今局面,族誅一事并非虛妄…實際上若非上午被騙走兵馬,族誅一事反而可笑!

  最后,其人只是怔怔反問:“府君真不能饒我一命嗎?”

  “不取你一命,何以立威建德,膺服鉅鹿上下數十萬人?”董昭端坐在上,黑胖面容上只有冷冷之意。“大戰之前,你何必發此可笑之語?”

  孫伉再無可言,只能仰天而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屬下自視甚高,卻不過府君掌中一物而已,確實可笑…事到如今,只求一壺烈酒,一柄利刃,絕不會他人再為屬下之愚鈍自大而平白送命了!”

  董昭當然不會告訴此人他弟弟孫行其實比他死的更早,所以只是緩緩點頭,揮手示意而已,然后,獄吏自然將此人帶走。

  郡中上下在堂中肅立隨侍等候,而不過片刻,獄吏便復又來報董昭,說孫伉畏罪自殺,已經自刎于獄中。而等到翌日,郡中在各處亭舍、義舍處貼出公告,明示孫伉忤逆叛亂之實,自不必多說了。

  到此為止,九月初七日,鉅鹿離亂數月,一朝遂平。

  ————我是一朝無力的分割線————

“董昭為鉅鹿太守,駐癭陶,郡丞孫伉,國中大戶也,舉孝廉十載,望于郡中,素不齒昭,多有不敬。建安初,袁紹交攻公孫珣珣于冀州,河北一日三變,朝南暮北者眾,許攸持袁紹印以官購鉅鹿郡南諸族,九縣十一城,一朝叛離,癭陶懸于鉅鹿澤北,一日三驚,而孫伉無禮愈甚。及張飛北行鉅鹿,以千兵轉戰,十一日連戰連捷,克復十城,郡中重定,復有降人舉孫伉交通袁氏,罪當族誅。昭聞言嘆曰:‘董卓亂后,數載動蕩十三州,本即上下相疑之秋也;冀州離亂七載,亦即天下動亂之源。居于此,當此時,今日叛,明日降,多時勢所迫也!伉雖不敬,情法不容,然以族誅,終不忍也!’伉聞之,于獄中泣拜于北:‘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之重;一時無知,不識英雄之容,當以死謝之。’獄吏者,郡中故舊也,遂借其刃自戕欲獄中,而昭赦其族。郡中聞之,皆曰:‘此府君以德報怨也!’乃膺服。”——《漢末英雄志》.王粲  PS:感謝飛翔大笨熊同學的飄紅…這章總算趕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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