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程普、高順、成廉三人以及他們那兩千余并州軍馬側目以對的,不止是審配一個人。實際上,軍中上下普遍都有些審視的目光。
這當然是有緣故的。
須知道,無論是主帥公孫珣,還是中軍的呂范、婁圭、韓當,以及那些白馬義從中地位較高的人,當然也包括已經出來單獨領兵的魏越了,普遍性對這支軍隊報以了‘自己人’的態度。而且這支軍隊的主將程普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雖然他相貌出眾、應對得體,頗的上下好評,但甫一到來,這廝卻是直接了當的把自己和這支軍隊擺到了公孫珣麾下中軍基石的位置上,也是讓人無語。
而公孫珣偏偏還就認了!
那么換言之,無論是幽州諸軍將還是北軍河內騎士,都有些吃味了。
不過,這或許是公孫珣刻意為之,大戰將至,他樂得見到軍中產生這種積極的競爭意識。
“諸君。”這一日晚間,公孫珣匯集諸將,開門見山。“審正南今日自黃河處親自來報,卜已引兵兩萬,浩浩蕩蕩已至蒼亭,如無意外將于明日一早渡河,戰略分畫,不知諸君可還有什么言語?”
軍帳中意外的一時沉默,便是平日間最跳的曹孟德和婁子伯也都抿嘴不言。
曹孟德是有些緊張,他還是第一次經歷如此規模的大戰;至于婁圭,卻是沒必要再說什么了,因為戰場布置其實早就議定了,甚至還都分派下去了,而且還非常簡單!
正如東武陽城中的梁遠梁仲寧想的那樣,漢軍是準備留下步兵依仗著營寨阻礙住城內的黃巾軍,然后騎兵盡出,以逸待勞,在平原上將剛剛從蒼亭渡河過來的卜已軍一舉擊潰,再返身擊破東武陽當面之敵!
至于說東武陽之地越過漢軍營寨不顧,那就更好辦了,騎兵先回頭和營中步兵前后夾擊一個,再去河邊迎戰就是了。
而當兩千余以騎兵為主的并州軍趕到后,這一戰似乎就更無話可說了…可以想象,除非天降隕石,否則,光憑這八九千漢軍騎兵的存在,就已經能夠將公孫珣當日口中的所謂‘十成’給鎖定了!
那么這種情況,還有必要說什么嗎?實際上,公孫珣已然是準備解散了。
然而…
“君侯!”
就在這時,帳中忽然閃出一人來,眾人齊齊抬眼看去,然后紛紛警惕起來,原來,此人正是并州援軍主將,別部司馬程普程德謀。
“德謀有何高見?”公孫珣也是一時好奇。
“并無他意。”程普鹖冠披甲,鏗鏘有力,昂然作答道。“只是請戰而已。”
“既然來了,還能讓你們和步兵一起守大營嗎?”燭火下,坐在幾案之后的公孫珣當即失笑。“明日讓文超(公孫越字)與義公持白馬義從為督戰,你部為我中軍,且觀德謀、素卿破敵英姿如何?”
“君侯一番好意,普及并州諸將士自然感念不及。”程普依舊昂然作答。“只是我部初來乍到,寸功未立,如此分派,只怕軍中不服!”
公孫珣抬眼看去,果然,除了向來對誰都不服氣的關羽外,劉備、張飛、牽招、楊開,以及北軍諸軍官,甚至于立在曹操身后的夏侯惇、樂進都面色有異…可見,程普所言并非虛妄。
而見到如此情形,公孫珣先是嘆了口氣,然后便當即出言安慰:“這有何妨?彼輩不知道你們功勞,我難道不知道嗎?彈汗山一戰,我與并州諸君同陷險地,乃是諸位拼死向前,火燒彈汗山,又帶著負傷昏迷的我潛行數日,回歸漢地…我與諸君同生共死,難道只是一句虛言嗎?”
聽到同生共死一言,想起之前盟誓的帳中諸將紛紛面色稍緩,但程普卻依舊立在帳中央昂然不退:“君侯,我等與君侯之間本不須多言,但受人輕視卻不能有所示,怕是帳中諸位也是面服心不服,如此下去,將來作戰日久,也要生出隔閡的。”
“那德謀的意思呢?”公孫珣倒是好奇了起來。
“我與賬下幾位曲軍侯商量了一下。”程普坦言道。“欲分兵為二,一千新募騎兵讓成廉領著,自去隨君侯往黃河處迎敵,剩下一千精銳老卒,棄馬步戰,然后我與高素卿親自帶著,留下來阻隔城中蛾賊!”
話音剛落,之前立下殊勛的北軍崔司馬便忍不住嗤笑起來:“一千精銳,披甲者上百,又依仗著守備完全的營寨,換成我我也能拖住…君侯,請與我隨便添上哪支燕地騎兵曲,湊足一千人,我也請戰,下馬阻隔城中蛾賊!君侯自去河畔破賊便是!”
不待公孫珣出言,程普看都不看此人一眼,便繼續出聲道:“我所言阻隔,乃是野戰!我欲以千人大盾短刃、長槍勁弩列陣于營寨之外,于當道阻隔城中兩萬賊人!”
此言一出,從那位崔司馬開始,帳中諸將幾乎人人色變,便是公孫珣也是一驚,然后卻又低頭不語。
須知道,野戰與據營而守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而別人倒也罷了,婁圭眼看著呂范朝自己使了個眼色,便準備出言緩和一二,以求攔住此事。
可是不及他開口,公孫珣卻忽然抬頭笑道:“德謀與素卿如此豪勇,我又豈會挫爾等銳氣?!”
婁圭登時大急,居然不顧身份直接喊出了聲:“君侯莫要把軍事當兒戲!”
便是曹操也忍不住出言相勸:“文琪何必如此,本是必勝之局,何必拿上千精銳性命來賭氣?一千人當道列陣,或許確實扛得住,可一旦扛不住,這千人性命便要直接葬送了!”
“我非是兒戲。”公孫珣一邊起身一邊擺手制止道。“我意…讓李退之(李進)、樂文謙(樂進)領各自所屬子弟兵,依舊在營中作為接應。而若德謀、素卿能成此大功,自然不必多言,若是事有危殆,便讓李、樂二人出營援救…如此,豈不是萬無一失?”
眾人旋即默然。
公孫珣的意思很明白,原定計劃不變,只不過利用援軍的兵力余裕,專門給并州這伙人留出一片地來,讓他們展示一下自己的豪勇!
如此安排,不知道這位公孫中郎將是對這支并州援軍有充足信心,然后準備借他們壓制一下軍中其余各部的嬌氣呢?還是準備讓這支并州軍認清現實,就此安生下來呢?
不過,二者似乎并不矛盾,怎么著都能合他公孫珣的心意?
而且再說了,這么安排,終究不關大局…若成,漢軍必然士氣大振,若不成,也必將掩蓋于全盤大勝之中。
何樂而不為呢?
見到眾人無言,公孫珣便定下計劃,并重申一遍,然后便揮手讓眾將退去,養精蓄銳,以待明日之戰。
第二日一早,漢軍早早做飯,在營中飽餐一頓,然后便整理甲胄、分發器械、撫勞戰馬,準備作戰。
而東武陽城上,得到消息匆匆來看的梁遠自然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也在城中殺牛分酒,賞賜慰勞,準備出城與卜已援軍‘前后夾擊,大破漢軍’!
卜已那邊更不必多說了,自清早便也是飽食一頓,然后勉勵全軍,準備渡河。而那王度知恥而后勇,更是仿效漢軍那般有所準備,提前將濮陽帶出的船只鐵索連環,修成一座雖然不及漢軍那般寬闊卻又實用的浮橋,倒是引得卜已連連稱贊。
一時間,黃河兩岸的漢軍、黃巾軍各自有所覺悟,都知道決戰在此,且都信心十足!
上午時分,隨著昨夜布置好的數十哨騎通過連續搖動旗幟,示意南岸黃巾軍已經開始渡河,公孫珣便也不再猶豫,當即以呂范為留守駐扎大營,總攬此處全局,然后便要和程普一起,各自領兵出營。
然而,兩軍在營門前將要分南北而行之時,公孫珣卻忽然駐馬,然后翻身下來。
眾將不解其意,也只好紛紛下馬。
“子衡。”公孫珣解下佩刀,遞給了留守大營的呂范。“此刀與你,我在河畔指揮,若東武陽這邊有人不聽號令,你可隨意處置!”
眾將恍然,相處日久,誰都知道呂范乃是公孫珣第一信重之人,更是他的首席家臣,所以俱皆無話可說,而難得披甲的呂范也是從容上前接過刀來…二人相處日久,更是不必多言。
然而,正當眾人以為僅此而已的時候,公孫珣卻復又解開自己的玄色綢緞披風,給程普當眾系上,于是不由人人側目。
程普在低頭受過披風之后,也趕緊準備俯身而拜,謝過此番恩義,卻不料被對方直接扶住了肩膀。
“德謀!”公孫珣扶著對方肩膀正色言道。“我知道你久駐雁門,經年不移,有心為自己與本部正名,所以并沒有攔你。但是你要知道,我對你的期待并非只是一臨陣豪勇之將,乃是希望你能以持重的大將姿態,立于世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程普羞愧萬分,卻只能拱手以對。
公孫珣越過程普,居然又來到沉默寡言的高順身側,然后開始解下自己罩在外面的精細鐵甲…婁圭見狀,趕緊與韓當、楊開打了眼色,后者二人當即領人上前,一個幫著公孫珣,一個幫著高順,倒是利索的將甲胄給換了起來。
“素卿不善言,所以也沒人知道你的名聲。”公孫珣換好衣甲后,也是由衷扶其肩嘆道。“但我卻明白你為人清白,治軍嚴整,也是一等一的大將之材…也罷,臨陣無需多言,此戰且觀你成名!”
言罷,公孫珣便不再做多表示,而是返身上馬,徑直往河畔而去了。而程、高兩將則徑直俯身下拜,待跟著公孫珣的白馬旗和節杖傘蓋遠去百余步,這才各自轉身,往東武陽城南大道上而去了。
時值五月,天氣漸熱,本屬自然。但黃河之畔、東武陽之南,這段二十來里的狹窄空地上,溫度卻攀升的格外之快!
不及日上三竿,各處便已經燥熱起來!
“卜帥已然到大堤上了!”東武陽城頭上,張伯遠遠指著河堤顫抖言道。“正在列陣。”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渡河…”梁仲寧遠遠看去,心情悲愴之下,卻是忽然想起一首樂府名辭來,但是默默吟誦到一半,也是不敢再誦下去了。
“梁副帥。”張伯勉力問道。“你說漢軍早早引騎兵去河畔…那騎兵若是如你說的那般厲害…卜帥會不會不等不到我們?”
“且不說此事。”梁遠一手扶城垛,一手卻忽然指著南門前五六里大道上的一隊漢軍人馬冷笑言道。“張副帥,你說漢軍這是何意?我原本以為這只人馬是遮護騎兵離營的,可現在卻居然還在此處?四千多步卒,三千余靜候于營中,一千當道而立…莫不是看不起我們,是覺得一千漢軍便能在野地里擋住我們兩萬人嗎?!”
“梁副帥,你連卜帥那邊不愿意理會,何況是此處多了一千人馬?”張伯在旁咬牙勉力勸道。“要我說,就按照你之前見到漢軍增兵時所言,不必理會人家,咱們全軍出城,奮力一戰便是。”
“張副帥所言極是。”梁遠忽然獰笑道。“咱們出城奮力一戰便是,說不定此戰還能咬下彼輩一塊肉呢!”
言罷,這梁仲寧握著手中長劍,昂然下城,便對著城下一群聚集而來的各路小帥鼓舞連連,而這些小帥之前也已經看到漢軍主力離開大營,只有幾千步兵尚存,自然是愈發信心滿滿,故此紛紛呼喝響應。
城頭上的張伯苦笑一聲,但抬頭看了眼頭頂上的黃天大旗后,卻是忽然變色,然后抽出刀來,居高臨下,對著下方諸帥奮力喊出那句許久未曾出口的口號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自梁仲寧以下,墻下眾人怔了一怔,卻也是猛地醒悟,然后在梁仲寧的帶領下齊聲呼喊:“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隨即,城門大開,黃巾軍兩萬自四門傾巢而出,并滾滾往城南集合列陣。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幾乎是與此同時,眼見著大部都已經渡河,陣勢也勉強順著高大寬闊的黃河大堤一路鋪開,頭裹黃布的黃巾軍兗州渠帥卜已便拔出劍來高高舉起,在河堤之上喊出了這句在之前兩月間撼動了整個天下的口號。
卜已在東郡是何等威望?郡南郡北,黃河兩岸,多少太平道信徒,多少東郡百姓都是因為他的威信才持鋤、鐮而起,殺官逐吏,響應黃天的。
故此,卜已于黃河金堤上一聲呼喊,登時周邊臨近之人俱喊,俄而河中浮橋之上、河南蒼亭未渡之處,還有已經正在河堤上試圖列陣的黃巾軍主力人人俱喊,其聲震于黃河兩岸!
大堤南側三里處,初經如此陣勢的曹孟德瞬間嚇得臉都白了,以至于連連回望…然而,身后十幾到二十里的地方,此時也是煙塵滾滾,儼然是彼處黃巾軍大軍也正在奔走列陣。
一時間,其實不要說曹操了,便是整個已經列隊完畢,正下馬節省馬力的騎兵軍陣也有些騷動起來,騎馬的軍官一時紛紛制止不及。
中軍傘蓋下,自然不用下馬的公孫珣回頭瞥了身側這位‘魏武’一眼,卻是猛地在伸出一只手來:“孟德兄,我佩刀給了子衡,你刀借我。”
曹操不敢怠慢,當即解開佩刀,在馬上雙手奉上。
公孫珣也不直接接刀,卻是握住刀把,直接在曹操手中抽出刃來,然后揮刀指向身側不遠處的護軍司馬公孫越:“公孫司馬,傳我軍令,除督戰白馬義從外,傳令十遍結束后,自騎都尉以下,擅語而亂軍心者,斬;擅動而亂陣型者,斬;擅退而違軍令者,斬!”
公孫越不敢怠慢,先在馬上領命,然后便親自下令讓一屯百余名白馬義上馬離陣,然后又自軍陣后方往來疾馳,呼喊傳令!
果然,隨著傳令聲一遍遍喊出,軍陣騷動當即漸漸息止,砍了幾個違抗軍令的騎兵后更只有馬匹呼哧聲隱約起伏可聞。
曹操見到如此大為佩服,便要開口稱贊。然而,話在嗓子眼才恍然驚悚——‘自騎都尉以下’,到底包不包括騎都尉本人?
一念至此,騎都尉曹孟德雖然大略覺得自己身為兩千石,又是這位持節中郎將至交,不至于因為一句話被砍了腦袋,卻終究是沒敢出言。
黃巾軍人數眾多,且紀律散漫,所以列陣極慢。卜已之前喊口號時似乎是覺得列陣已經完成,但實際上,等他們全軍渡過河來,在大堤上列陣齊整之時,卻已經是一刻鐘之后了。
卜已騎在一匹馬上,居高臨下看著三里外肅靜的漢軍騎兵軍陣,雖然覺得有些瘆人,但復又看了看遠處東武陽城下的煙塵后卻還是鼓起了信心…便當即揮劍,催動大軍向前。
一時間,黃河大堤處也是煙塵滾滾,頭裹黃布的黃巾軍主力,卷著密集的黃色旗幟,朝著身前的漢軍軍陣翻騰而來。
曹操緊張不已,公孫珣卻一言不發,宛如木雕,連全軍上馬的命令都沒有發出。
距離東武陽五里地的營寨中,李進攀著高高的營寨硬木柵欄,看著不遠處的滾滾煙塵在那一千并州兵馬前數百步的地方停駐下來,也是宛如木雕。
平心而論,李退之此時的心情很復雜。
首先,他很想看到這支軍隊的失敗。
因為他知道這支軍隊是軍中主將公孫珣的老班底,若是這只軍隊全軍覆沒或者損失慘重,那公孫珣必然會心痛不已,若如此,他憑什么不高興呢?
其次,他很妒忌眼前這只軍隊。
畢竟,從軍以后李進便發現,自家的族兵戰斗力其實非常不賴,最起碼對付起那些黃巾賊是很利索的,與所謂河內騎士、官軍精銳之間也只是差了一匹馬和一些好的裝備而已。而說起將領素質,他李進自問也不遜于那些公孫珣信重的幽燕將領,比之所謂北軍五校出身軍官,他更是有信心。然而,那些官軍享受如此好的待遇,軍官們更是這個千石,那個六百石,宛如不要錢一般,可他李進領著三千子弟兵奮勇作戰,卻只是一屯長,還要糧草、軍械自理…那么,面對著受到公孫珣如此倚重的一只朝廷精銳,他又怎么可能不憤恨?
但是,若是這支軍隊失敗了,就意味著自家子弟兵要出戰,就意味著李氏子弟的損傷;而若是營救不及時,恐怕李氏還要受到公孫珣的報復…這如何能讓李進接受?
于是乎,當期待、妒忌、擔憂、憤恨、鄙視…等等復雜情緒集中在一個人心中的時候,也就難怪他只能面無表情,宛如木雕了!
“全軍聽令!”密密麻麻的黃巾軍陣前,梁遠騎在一匹馬上,揮著手中長劍大聲呼喊。“先擊破當面一千漢軍,漢軍若敗,必然向漢軍大營,咱們便銜尾追擊,殺入營中…若大營再破,便可以奮勇向河堤處接應卜帥,只要兩軍合一,則此戰必勝!誰來做先鋒?!”
“俺來做先鋒!”話音剛落,旁邊的張伯便立即舉刀猙獰喊道。“發干、聊城的大家伙須認得俺張伯,都跟俺一起…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黃巾軍全軍也立即呼喊助威!
言罷,果然有兩部三四千兵馬蜂擁而出,喊殺不斷,并簇擁著張伯往凜然無聲的漢軍陣前沖鋒而去。
和柵欄上的李進、樂進一樣,梁遠也在馬上直起身子,瞪大眼睛看著張伯所帶的那面黃天大旗向南揮舞而去,直直的撞向了剛剛舉起盾牌的漢軍盾陣。
然而,正如不遠處黃河波浪百余年間都沒有擊碎王景修筑的河堤一般,這三四千聲嘶力竭的黃巾軍也在漢軍盾陣前陡然稀碎!
程普居后,呼喊指揮弓弩手拋射不止;高順在前,讓大盾倚著地面前頂,長槍越盾捅出…二人皆稱得上是指揮若定、
至于這一千人中的軍官、什伍,乃是于相當一部分普通士卒,其實都是經歷過彈汗山一役的老卒,其余部分則是從邊地招攬來的富有戰斗經驗的邊郡青壯…換言之,這一千人,若是綜合論經驗、論裝備、論戰術素養,恐怕是這年頭漢軍中最出色那一小部分。
而考慮到大漢朝在此時這個星球上的輝煌與偉岸,甚至可以說,他們就是這個星球上此時最精銳的一只軍隊!
紀律嚴明、陣型齊整,在此番征召調度后更是獲得了最好的裝備,如此軍勢,三四千連陣型都擺不好的黃巾軍拿什么來沖破他們?
腦袋嗎?
戰斗了大約一刻鐘,黃巾軍便在最前線扔下了上百具尸體,中間中箭之人更有不少…這若是陣型松散,后面的人看的清楚,說不定早就心生退意了。然而,天氣燥熱,塵土彌漫,再加上張伯又督戰在前,后面的人根本看不清前面情況,只是繼續喊殺向前罷了。
可忽然間,隔著盾墻,隨著一把漢軍制式環首刀被他的主人從盾墻縫隙中猛烈而又留有余地的捅出,然后又迅速抽回…一面代表了聊城小帥的旗幟當即伏地!
雖然這位聊城小帥人還好好的,但是周邊黃巾軍卻各自驚悚,紛紛后撤,并帶動了不少人后退。
程普見狀當即喝止弓弩手,而高順也配合默契立即下令撤盾反撲,前排倚著地面的大木盾就勢按倒,不少跌進來的黃巾軍被刀手砍殺殆盡,然后三百長槍手陣型齊整,即刻前推,當面的黃巾軍登時失措,紛紛慌亂而逃。
幾乎是片刻間,攻守便易勢了。
不過,漢軍并未有追索的意思,長槍手向前數十步后,便迅速后撤,后面的弓弩手則紛紛再度集中拋射殺傷…慌亂中,便是張伯也被突然的潰退給帶著往后而走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梁仲寧看著這一幕,還是失望透頂。
當然了,話說回來,即便是失望透頂,可梁仲寧卻也不至于因為一波預料之中的失敗而有所動搖,他當即穩住陣腳,收攏敗兵。然后,一邊再度讓張伯組織正面攻勢,一邊卻又喊來谷城、臨邑兩路小帥,讓他們帶著本部兵馬做好準備,只等張伯再度酣戰接陣之后,便從容出擊,從兩翼包抄。
轉到河堤前,公孫珣一直等到黃巾軍自壯闊的黃河大堤上涌下來足足一里地時,才讓漢軍全體上馬。
話說,僅此一項操作,曹操便已經服氣的不得了了…因為之前依靠著大堤列陣齊整的黃巾軍經過一里地的前沖,此時非但喊殺聲弱了些許,更關鍵的是,他們大軍的陣型明顯因為各部體力差異而變得有些混亂起來。
而漢軍上馬完畢,黃巾軍不過又前行了百余步而已,根本沒有什么大礙。
“全軍聽令,迎面沖陣!”公孫珣算準距離后毫不猶豫的大聲下令道。“沖陣之后,依照之前軍議,若無我旗語、金鼓,則諸將以各自部曲反復沖殺,驅除賊軍往堤上走!”
言罷,公孫珣當即揮刀示意開戰。
聽到軍令,最先動作的是白馬義從,他們也一分為二,一些隨韓當護衛著公孫珣與白馬旗在原處,一些則隨公孫越舉著節杖左右橫行,游弋督戰。
隨即,婁圭也當即下令擂起軍中帶來的兩只大鼓…一時間,各軍旗幟紛紛向前,全陣齊發,喊殺聲也是瞬間而起。而稍過片刻,戰馬速度便已經起來,馬蹄隆隆,宛如雷聲,直撲向前,儼然是要與黃巾軍煌煌一戰,各自迎面直沖!
此情此景中,便是之前有些膽怯的曹孟德居然也按捺不住,然后親自披甲持戈,越出中軍,引著夏侯惇等幾十名親衛,跟著大軍向前疾馳,并奮勇疾呼了起來!
公孫珣理都沒理他,只是回頭瞥了眼身后北面方向,便依舊面如雕塑,從容觀戰了。
騎兵七千余對兩萬輕步兵,雙方氣勢皆足,似乎各有所恃。然而,未及接陣,之前自恃人眾的黃巾軍便面色煞白,皆無戰心…如此規模騎兵軍陣,這些以黃河兩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人為底層主力的黃巾部眾,何曾見過?
之前在堤上,他們居高臨下遠遠望去,再加上漢軍并未上馬,便覺得己方人多勢眾,必然能勝,然而此時騎兵滾滾而來,這些人卻又覺得漢軍何止七八千,怕是數萬也不止了。
騎在馬上的卜已都是這么想的。
大軍相撞,沒有任何可以多言的計策、謀略,就是這么直接了當的奮勇一突,黃巾軍前部便一觸即潰!
漢軍騎兵主力馬不停蹄,穿陣向前,或刺或砍,追殺不停,而他們的大部分傷亡都是最初接陣時由于自己控制不住馬勢,落馬摔在地上,或砸在黃巾軍士卒身上所致…而且如此情形下,大部分其實都是直接死亡。
黃巾軍軍陣頗厚,故此,一次沖鋒力盡之后,雖然黃巾軍軍陣全潰,但殺傷卻不足以稱道。于是,漢軍騎兵各部曲將領便依照之前軍議所言,紛紛召回本部,各自回頭,然后或是對著人群厚密的地方再次組織沖鋒,或是直接對著軍陣松散的部分直接砍殺。
婁圭、韓當,還有留守的白馬義從,甚至是公孫越和督戰隊都看的激動難耐,公孫珣卻面無表情。但眼見著各處黃巾軍全都被沖垮以后,他還是干脆的努了下嘴,讓韓當和公孫越全部出動…不是求斬獲和功勞,而是希望盡快造成殺傷,讓眼前黃巾軍徹底喪膽,以求轉向身后。
實際上,當韓當和公孫越一起出動后,公孫珣終究是忍不住再度向身后看了過去,但隔了十幾里地,又能看清什么呢?
————我是rng輸了后決定加更的分割線————
“初,普以豪勇,多行激烈事。一日,將征,太祖解其氅覆普背,復謂普曰:‘卿之豪勇,吾固知也,昔日征鮮卑,非卿斥手奪賊刃,救吾于危難中,幾不得免。然時事易矣,卿今日欲為大將,不可止豪勇,亦當持重!’普感念下拜,自此漸為大將之才。”——《舊燕書》.卷六十九.列傳第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