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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渡河

  第二天清晨,天才剛亮,幾名墨家的斥候來到了齊軍筑壘的地方觀察地形。

  對岸的齊軍大聲叫罵,也沒有派人出去追擊,而是隔著那條小河朝著斥候開槍。

  距離很遠,根本打不中,斥候們作為回敬,也象征性地開了兩槍。

  齊軍人數較少,選擇的防守營地在河對岸大約三百步的地方。

  這是一個聰明的選擇,因為這條小河不過八十多步寬,如果隔著河對射,墨家的炮兵優勢和火槍數量的壓制會讓齊軍損失極大。

  齊軍的軍制是脫胎于齊墨戰爭后的改革,以長矛手加火槍手的冷熱混編為主。

  燧石槍的板簧制作起來不難,但是如果不經過上千次的試驗,很難找到用鉛或者錫來退火淬的方式保持板簧的彈性,雖說原理簡單結構也不復雜,可齊國并不能做到。

  秦國的那種燧石槍很沉重,擊發裝置很沉,走的是將燧石槍做重弩的方式,僅僅改進了火繩槍不能距離太近的缺點,卻并沒有辦法裝上刺刀,因為太沉。

  墨家這邊的幾支精銳主力師都已經換裝了燧石槍,放棄了一些遠射和重彈的優勢,可以配裝簡單的矛頭做短矛用。

  取消了長矛手,由花隊變為了純隊,使得齊國在同等人數上的對射火力會遠遠不足。

  加之炮兵的差距,齊國主將放棄了臨河對戰的想法,而是在河對岸大約三百步的地方筑壘,作為主要的防御陣地。

  如此一來,齊國的銅炮可以轟擊渡河的墨家前鋒,同時己方也可以施展有限的騎兵進行反擊。

  河水不算太深,此時又是秋冬季節,枯水之時,平均也就是到腰間或者胸口。

  這樣會讓墨家渡河的時候可能濕掉火藥,所以墨家很可能會選擇架橋渡河,而不是直接涉水。

  架橋渡河的話,就需要派出小股兵力先搶占河對岸,在對岸筑壘防御,掩護后面的人架橋,這樣齊軍便可以在人數劣勢和騎兵劣勢的情況下,利用地形進行有效的反擊。

  這里貫通南北,又是一處必爭之地,齊國的這部分偏師準備在這里抵擋兩天時間。

  齊軍在這里指揮的主將已經決定舍身取義,以身許君,他也沒想著要撤退,而是決定以死相報。

  墨家的斥候沿著河轉了一陣,對面的齊人貴族大喊道:“別找了,這里是最容易渡河的地方了。再往北那里是一片蘆葦地,行進很難。”

  墨家的斥候笑了笑,指著之前曾有木橋如今被拆除的地方問道:“是這嗎?你們等著吧,下午我們便可以渡河擊潰你們。”

  “那就來啊。”

  對面回答了一句,雙方默契地舉起火槍,明知道根本不可能擊中對方,但還是像是道別再見一樣,對射了一輪。

  墨家要搶時間,齊國知道墨家要搶時間,所以選擇了這樣一個極為危險的布陣方式。

  若是時間足夠,齊國當然不會如此布陣,而是會選擇逃走;反過來也一樣,若是時間足夠,墨家的前鋒大可以從別處渡河慢慢圍過來,可現在不行。

  七里外的營地內,戰斗前的氣氛還沒有那么壓抑,少數新兵緊張地早早就醒了,老兵們繼續睡覺等到起床號響起之后才起來。

  司馬瓊等人起來之后,和連隊的其余人去河邊洗漱了一番,吃了大戰前的早飯,司務長分發了戰前的蔗糖和飯團,一旦作戰到中午可能來不及吃飯,就只能選擇在陣地上稍微吃一些補充下體力。

  吃過飯之后開始集結,草葉上的秋露尚且晶瑩。

  連長下達著命令,要求連隊所有人放下背包,只攜帶武器、配發的糖和飯團、水葫蘆、火藥和鉛彈。

  司馬瓊聽著命令,將背包放下,堆積整理好之后,聽著號令離開了營地,在營地外進行整旅的集結。

  七里之外不能展開,那樣會嚴重減慢行軍的速度。

  各部需要以縱隊行軍的方式,在抵達前沿之后才展開,騎兵們先行一步在前面掩護。

  炮兵們坐在炮架上,開著玩笑嘲笑著這些需要兩條路步行的步兵同袍,司馬瓊身邊的戰友回罵道:“等到下雨天的時候,你們就不笑了。”

  炮兵的同袍則笑道:“炮兵最難熬的夏天過去了。至少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我們不需要在泥坑里推炮…”

  炮兵們轟轟隆隆地從身邊經過,司馬瓊回頭看了看后面的隊伍,綿延的不是很長,遠遠地能看到兩翼的騎兵。

  他摸了一下胸前的一塊硬甲皮,那是他重新服役前父親送給他的,南海那邊弄來的犀甲,雖然明知道這東西擋不住鉛彈,可卻能安慰一下自己的內心。

  將近一個時辰的行軍結束后,司馬瓊所在的連隊沒有在河岸便駐防。

  一些老兵嘀咕道:“看來咱們旅要么做預備隊,要么做主攻。”

  那些沿河展開的旅很明顯是在河這邊進行掩護,并不是進攻的陣型,而是明顯的依托城墻抑或河流的掩護陣型:陣型很寬很薄,連隊沒有縱深。老兵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些連隊不會參與進攻,就算是渡河側擊,也是后面那些沒有展開的連隊去做。

  炮兵和工兵們正在河邊修筑簡單的筑壘,各個旅的小炮和師直屬的銅炮都集中在了一起,但是半數的火炮并沒有展開。

  不多時,連長從上面開會回來,傳達了一下連隊的任務。

  和那些老兵猜的差不多。

  過一會兩個精銳的輕騎兵連隊會先渡河,清理架橋之前的河灘,趕走齊國的騎兵。

  工兵則要迅速架橋,一旦橋架好,他們連隊會第一批渡河,阻擊齊軍的反撲,抗住陣線,讓工兵筑壘。

  炮兵會在隨后過河,在工兵筑壘的地方展開,掩護后續的部隊渡河。

  兩翼自然也有策應,但是兩翼的事和他們無關。

  仗這么打,正面的話也就沒有太多計謀可用,勝負一目了然。

  步兵過河穩住腳跟,工兵挖好筑壘、炮兵過了河步兵的陣線還沒崩,那么這場仗就算是贏了。

  步兵過河沒站穩腳跟,炮兵過了后步兵撐不住退了,齊國反撲到河邊,那么這場仗今天就贏不了,至少也得到明天甚至后天才可能吃掉這部分齊軍。

  連長只是布置了一下連隊的任務,而連隊的任務是正面的事不是兩翼。

  連長咒罵了一番,道:“對面的齊將很狡猾,他沒有臨河布陣,而是向后退了一段距離,使得他們的兵力即便劣勢,也能展開小范圍的反擊,拖延時間。”

  “連隊過河之后,只要撐到工兵的同志們挖好筑壘,炮兵過河了就好了。”

  “現在,原地休息。保持體力。全連!坐下。”

  連隊的人聽命坐下,幾個人百無聊賴地喝著多少有點滋味的、昨天晚上灌在葫蘆里的茶水,司馬瓊的書都留在了營地,只好看著前面灘頭上的工兵們忙碌。

  工兵的人將裝火藥和酒的木桶清空,作為搭橋的浮子,正在準備搭橋的材料。

  河邊已經展開的炮兵們已經開始了嘗試炮擊,主要是轟擊一下對面那些分散的齊軍。

  兩個連隊的輕騎兵在炮擊了一段時間后,在河邊步兵齊射的掩護下,直接蹚水過河。

  剛剛到了對岸,齊軍僅有的一些騎兵便開始了反擊。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齊國的騎兵之前不能夠靠近河灘因為對面墨家的銅炮和火槍會把他們當靶子打。

  而若是火繩槍步兵結陣對射,則又過于集中,很容易被炮兵攻擊。

  墨家一次性渡河展開的部隊也不能太多,騎兵反擊就是最好的拖延時間的辦法。

  剛剛到了河對岸抖了抖身上冰冷河水的戰馬很快就被主人驅使著集結成陣型。

  騎兵只有動起來,才能有沖殺,站在原地被別人沖那不是騎兵的作戰風格。

  兩個騎兵連迅速集結成陣,迎著對面齊國的二百多騎兵沖了過去。

  五百多騎兵互相砍殺沖擊的時候,一個連隊的戰斗工兵也舉著火槍和火藥,蹚水過了河。

  半數人迅速將手里的槍扔到地上,拿出背上的鐵鍬開始挖坑,幾個身材高大的壯漢正拿著沉重的木錘將粗大的木樁子砸進河灘的泥土里,拉上繩索。

  嗚嗚嗚…

  號角聲傳來,司馬瓊在連長的號令下站了起來,很快列成了四列的縱隊,這是常見的行軍陣型。

  他們要在輕騎兵驅趕走齊國的騎兵后,渡河在對岸列陣。

  情況已經非常的明了,齊軍現在打的主意,十有八九是趁著步兵過河列陣、炮兵準備渡河的時候發動反擊。

  那樣的話,河對岸的炮兵就很難發揮作用,齊軍就可以將墨家的炮兵威脅降到最低。

  若是能夠在步兵渡河列陣的時候反擊成功,那么至少可以拖延將近大半天的時間。

  諸侯聯軍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拖延的時間足夠,才能讓聯軍的主力不被墨家咬住,然后才能撤走。

  這支殿后的部隊需要的不是勝利,也不可能贏得勝利,他們需要的只是時間。

  河流是死的,道路是死的,村社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進攻方無論如何繞不開這里,只是進攻的發起點可以改變,而防守方一樣也可以根據進攻方的戰術改變自己。

  六個連隊的第一批渡河的步兵已經在橋頭處集結完畢,遠處齊軍的筑壘軍陣內也作出了相應的反應。

  司馬瓊看著不算湍流了河水,努力呼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喜愛的星星和無窮的宇宙不會庇護自己不被鉛彈擊中,能否活下來,只能寄托于縹緲難尋的“命”。

  墨家非命,說力能勝命,在這種細微的具體的人的身上,似乎卻是無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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