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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借勢反用

  炮擊了一個時辰的墨家炮兵們正在收拾火炮,就像是平時訓練的一樣,在步兵準備進攻方向的側面重新展開,繼續轟擊。

  旅一級配屬的小炮更輕便一些,那些發射五斤鐵彈的炮就要沉重的多,早已經習慣了炮聲和火藥味的馱馬安安靜靜,時不時抬起頭看看遠處彌漫的硝煙。

  因為墨家這邊騎兵的存在,使得對面的趙軍一開始就選擇了品字陣,所以使得炮兵可以很好地殺傷他們。

  若是他們將陣型部署的更寬一些,卻又容易被騎兵突破,趙人還是以和中山以及胡人作戰的經驗選擇了脫胎于圓陣的防守陣型。

  墨家的步兵已經開始集結開進,剛才已經檢查完了火藥和鉛彈的裝填。

  他們此時需要前進到剛好在射程之外的位置,但還要等待機動到側翼重新展開的炮兵。

  火藥不是人命,負責此戰的墨家指揮官很清楚墨家攻城的一貫作風,多流汗挖坑少流血、多用火藥少用人命。

  進攻戰也差不多,只要火炮有優勢,就盡可能將優勢發揮到最大。

  斥候回報說韓軍的主力今天不可能抵達,所以時間在墨家這邊,他可以盡可能消磨對方趙軍的士氣。

  銅炮對士氣的打擊是巨大的,尤其是對面趙軍的陣型太密了,這種車堡戰術打打沒有炮兵的游牧民還行,或者自己有炮兵優勢也行。

  既都沒有,怕是炮擊再持續一會,軍心就徹底散了。

  墨家主將用望遠鏡看了看對面趙軍的情況,決定選擇正面突破,同時讓傳兵令通知騎兵迫近后側。

  如果趙人的其余兩個營地選擇變陣支援,騎兵就發起沖鋒。

  或者是試探攻擊,不要讓趙人變陣。

  這些都是平時訓練的內容,騎兵指揮官的必修課,主將只需要傳達一下意圖即可。

  正面四個連隊主攻,排密集陣型,裝填火藥后卡好短矛,接近到三十步后齊射沖擊,直接沖入敵陣。

  左側是三個連隊以橫隊靠近,提供火力支援。

  右側是炮兵側射,還有一個連隊的步兵負責掩護炮兵。

  留下兩個連隊作為預備隊。

  這種情況下,師一級的軍事主官不準帶頭沖鋒,政治主官則需要在這種場合帶頭沖鋒。

  主將和師墨者代表握了握手,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沖他點了點頭。

  帶頭沖擊的死亡率還是很高的。

  師代表也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帶上了插著高高的野雞毛的帽子,這是軍心也是士氣,需要高高的鮮艷的羽毛能夠讓士兵們都看的到。

  軍官們基本都是這樣的帽子。

  年輕的鼓手們敲打著名為《將利天下進行到底》的鼓點軍歌,在隊伍的側面,和師代表站在一起。

  “全體!卡短矛。”

  隨著命令下達,鼓聲迅速變換了節奏,連隊長大聲重復著命令向下傳達,司馬長跟進重復,伍長再度跟進。

  士兵們從腰間摸出長約一尺的短矛,通過特質的機闊卡在火槍的前端,這樣會很影響裝填,基本上一旦提前上了短矛,就只有一次射擊的機會。

  四個連隊的士兵按照燧石槍的密集程度,幾乎是人挨著人間隔半人,四個連隊重新編隊,形成了一個八列的密集隊形。

  師代表抽出腰間配劍,示意鼓手開始敲鼓點。

  左翼負責掩護的連隊已經先行開進,因為他們列的橫隊,行進速度要慢一些,更寬的陣型意味著更難保持一條直線。

  按照經驗和算出來的結果,在左翼的連隊前進了大約八十步之后,中央突破的四個連隊開始慢步前進。

  整齊而密集的腳步聲就像是擁有可以讓大地都跟著顫抖的力量。

  在前進到距離趙軍還有一百五十步的時候,趙軍車陣中已經響起了不整齊的槍聲,有人承受不住這種壓力率先開槍了。

  但是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實在難以打中什么,連隊既然都是精銳而非二線的守備部隊,這種槍聲并不能使他們混亂。

  機動到右翼的炮兵已經率先開火,左側的橫隊也因為先行一步的緣故已經抵近到百二十步左右。

  對面的趙軍沒有火炮了,在之前的對轟中已經被壓制,剩余的那些適合近戰用以阻擋游牧騎射的二三十斤重的小鐵炮數量也不多,對面的趙軍只能等待著墨家靠前。

  盡管貴族們竭力制止提前開槍的行為,可是在巨大的壓力之下,還是有人會忍不住。

  呈密集陣型靠近的四個連隊在前進到大約六十步左右的時候,開始出現了傷亡,十幾個人被擊中。

  但是,六十步的距離意味著車陣之內的趙軍火槍手不再可能于靠近之前裝填完畢。

  正面沖擊之前的行軍是沉默而無情的。

  需要沉默而無情地看著一伍的伙伴被擊中躺在地上,然后還要沉默而無情地邁過伙伴的身體補到前面的空隙。

  需要沉默而無情地看著一伍的伙伴的腦袋被鉛彈打中,然后還要沉默而無情地擦掉濺在臉上的血,側耳聽聽鼓點到底是該邁左腳還是邁右腳。

  故而這個時代,除了有信仰加成和有理念理想的部隊外,最好的兵員反而是閉塞分封村社之下一輩子只知道三十里內天下的農奴,只有這樣的士兵才可能在沒有理念和信仰的情況下忍受這種沉默和無情。

  每一步靠近,都是在賭命。

  每一步靠近,都需要指揮官在心里默默計算對方的裝填速度,以最近的距離,在對方尚未裝填完的最后一刻射擊,那是最完美的。

  而這種完美,除了要人命填完那幾十步外,沒有捷徑。

  師代表默默地計算著步數和距離,前面不斷響起趙軍火繩槍那特別沉悶的聲音,終于近到大約三十步的時候,他猛然抽出腰間的配劍,喊道:“立定,輪射!”

  正在推進的連隊終于等到了射擊的命令,伴隨著鼓點迅速停下了腳步,前排司馬長的喊聲此起彼伏,前兩排的士兵舉起了火槍射擊,隨后蹲下,將空間讓給后面的士兵。

  四聲排槍后,鼓點再次變化,沖鋒的號角聲傳來,起身列陣的步兵發動了密集的沖鋒。

  次日上午,幾名僥幸逃脫的趙人貴族講述著昨天發生的一切。

  那一次沖鋒直接瓦解了士氣已經低落到極點的趙軍,三千趙軍被殺八百,多數被俘,全軍覆沒。

  韓軍主將段端看著這幾名驚慌失措的趙人貴族,暗暗松了口氣。

  這三千趙軍雖然沒了,但卻保住了自己的主力,自己猜想的沒錯,墨家果然是想誘使他冒進從而圍殲。

  很顯然,和趙軍接戰的必然是墨家主力的前鋒,他們的任務是偷襲陽夏,然后截斷他退往陽夏的路。

  幸于自己先假意冒進隨后便折回,否則若是再往前走幾十里,定是要被圍。

  這些趙人也非是無能之輩,多有功勛而敢戰,即便這樣,仍舊被不到三千人的墨家前鋒殲滅,可見墨家的野戰之威一如從前。

  若是自己被圍,定是無幸。

  他寬慰了那些趙人幾句,立刻引大軍入陽夏,利用楚人之前修筑的堡壘,部署守御,同時派人匯報聯軍的中軍主力,就說自己遇到了墨家泗上留守軍團的主力。

  消息傳到聯軍中軍后,諸侯和重臣們大喜過望,這真是天賜良機。

  墨家在泗上的部隊不多,若是都在陽夏附近,那么商丘必然空虛。

  如此一來,之前的一些情況也就說得通了。

  承匡等地墨家的少量部隊還在死守,這明顯就是在拖延聯軍主力圍攻商丘的時間,從而為泗上留守的軍團殲滅聯軍右路創造時間差。

  幸好段端知兵,沒有冒進,若不然可真的要出大事。

  墨家的野戰能力依舊不可小覷,即便留守的可能非是主力精銳,但能夠在野戰中只用一下午時間突破趙人的車營,足見可怕。

  若是右路段端的韓軍冒進到苦縣,與主力相距二百里,那么墨家便有足夠的空間圍而殲之。

  一旦右路被殲,那么右路從苦縣到泓水、再到陽夏、大梁都將出現巨大的漏洞。

  若到時候墨家遣一軍偷襲大梁,焚燒糧草,只怕大軍就要被困在商丘城下。

  諸侯們越想越是合理,究其根源,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想到適的胃口太大,是準備直接吃掉天子之師諸侯聯軍的主力六萬余人,而不是區區右翼的三萬。

  在諸侯算來,如果墨家大軍在外,那么在泗上最多也就有拼湊起來的三四萬軍隊。

  墨家的軍隊確實能打,征兵和訓練的軍制也與眾不同,但如今的戰場就算是孫、伍復生,怕是也很難做到以一敵二。

  所以這一切就都很合理,因為墨家不可能圍殲中軍主力,所以墨家大規模在陽夏等地集結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吃掉可以被吃掉的右路韓軍,從而迫使諸侯退兵。

  墨家的主力很顯然不是要打一個臨淄,而是要攻下臨淄后以膠東之糧平定齊地,下臨淄經平陰,從而徹底破襲諸侯國的側翼。

  若是在泗上不能迫使墨家主力退兵,反倒是被泗上留守的部隊逼退,那么各個諸侯國也就岌岌可危。

  墨家已有南陽、魯山、淮西、泗水,已然是做到了可以各個方向進攻而使諸侯首尾不能相顧,若是再得平陰威脅巨野、衛等,韓魏到時候就要面臨三個方向的壓迫。

  按照諸侯所想應是這樣,所以段端的消息讓他們興奮莫名,這是一個驚動天下迫使墨家主力回來的絕佳機會。

  諸侯不指望能夠攻入彭城,只是需要迫使墨家回援,所以若是能夠攻下商丘,便有可能。

  攻擊之前,可以秋毫無犯,防止城中抵抗激烈。一旦攻下,若是墨家主力還不回援,則盡屠之,逼著墨家回來。

  于是,諸侯作出了一個決策。

  分兵圍承匡、寧陵、戴,圍而不攻。

  主力繞開寧陵、承匡,直撲商丘。

  待墨家泗上的留守部隊回援,則使段端從陽夏出泓水,合兵以近十萬兵力圍城打援,圍殲墨家在泗上的這支野戰部隊,然后破商丘,則可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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