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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月夜破上蔡(上)

  將來西線的局面看似危機重重,兵力不足,實質上只要有了放棄南陽戰略收縮的想法,局面就大為改觀。

  如果魏韓不出兵,秦國沒有力量攻取南陽,這是地形決定的,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六指足以在丹陽組織防御。

  如果魏韓出兵,那么東線的壓力就倍減,以東線的進攻作為支援西線防御的手段。

  東線如果決戰,就放棄商丘等地,誘使敵軍深入露出破綻,從而殲滅之。

  東線如果不決戰,那么就兵出大梁,因為適確定齊國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拿下泗上,一旦進入泗上就會知道什么叫處處皆兵。

  實質上東線也不可能不決戰。

  秦、魏、韓不可能讓齊國和趙國坐視,自己卻在南陽流血。

  諸侯之間互相提防。

  齊國要么出兵洛陽朝見天子,從伊、洛出兵南陽配合韓、秦作戰;要么就必須出兵泗上,在東線進攻,否則這個盟約就不可能達成。

  不是秦國不同意,而是魏韓就不會同意,而魏韓不同意秦國也就不會同意。

  魏韓自己流血,本身就已經被墨家和秦國放了二十年的血了,已經是岌岌可危撐不住了,這時候再留一個坐視安穩的齊國在身旁?

  若是南陽得勝,墨家實力受損,齊國壓力倍減,齊國會在沒有泗上壓力的時候不選擇西進?尤其是假使齊國沒有損失的前提下?

  齊國若不主動進攻,韓國最多也就打到魯陽、方城一線,維持自己的防御就不會再進軍了。

  這不是信不信得過齊國會不會背刺的事,就算齊國不背刺,齊國不出兵進攻,墨家是有能力奪取大梁威脅魏韓腹心的,到時候魏韓主力深入南陽,再跑回來來得及嗎?

  故而如果說齊國不主動進攻,那么等同于這個盟約無效。

  到時候秦國傻呵呵的在丹陽和墨家決戰會出全力嗎?打死打活,最后西河剛剛得勝的那點優勢在丹陽都打沒了,惱了墨家,南鄭、丹陽都可以直通秦國腹心,到時候魏韓心里只怕會松口氣。

  諸侯遲遲不出兵的原因很多,很多地方若達不成一致互相配合,哪怕墨家的威脅這么大,野心昭然若揭,那他們之間也只能互相掣肘不敢輕動。

  列國紛爭,大爭之世,諸侯之間誰也輸不起一場大戰。

  齊墨一戰,齊國老實了十余年,十余年的時間無力戰爭。

  楚墨之爭,大梁城一戰,打的楚國縮回去舔了二十年傷口。

  十年二十年,若在春秋之世,無非一時,尚可臥薪嘗膽再戰。

  而如今,風起云涌之際,二十年足以滅國絕祀,拉開差距。

  墨家固然可惡,問題是假使齊攻下了韓、趙攻下了魏,就不絕祀嗎?

  是以,適很確定,西線的進攻必然是要晚于齊國出兵的,在齊國沒有出兵會和魏韓趙之前,西線不可能進攻。

  西線進攻的前提是韓軍經伏牛山攻取南陽方向迫使六指分兵,秦國才有可能突破防御。

  韓軍經伏牛山攻取南陽方向的前提,是齊、趙為主力,會和魏韓東線剩余力量,在大梁方向進攻泗上,從而保證韓國后方的安全。

  齊國出兵,能也只能集結兵力于大梁,會和趙、韓、魏之軍,以進攻作為防御,可以使得韓國大膽出兵南陽,否則魏韓不會同意會盟反墨。

  反過來,如果適誘騙了韓國,使之提早南下并將其野戰軍團殲滅,那么秦國就不可能進攻丹陽,而是會想辦法奪取南鄭,或者和墨家維持友好奪取西河。

  秦國不出兵,西線安全,齊國也就不可能去打泗上,因為齊國這時候再去打泗上,就等同于用自己的血,去保護韓國和魏國,甚至可能會流干自己的血去保護韓國魏國。

  是以這場可能的諸侯會盟反墨之戰,韓魏論能打,趙、秦、齊一個都打不過,但偏偏沒有他參與,這場諸侯會盟的聯合作戰又聯合不起來。

  韓國是中軸。或者說韓國的那支野戰軍團是連接諸侯會盟的中軸。

  本來這個中軸的核心是魏國,魏國二十年前是有這個實力的,但是經過二十年的放血和消磨,魏國已經無力撐起這個核心,墨家先楚后天下的戰略確定一來一直對魏摩擦動手的目的也正在于此。

  這一次諸侯想要會盟成功,就必須要彼此信得過。

  韓魏要相信齊趙會在大梁方向進攻泗上宋地,拼死掩護自己脆弱的腹心;秦國要相信自己進攻丹陽的時候,韓國一定會兵出魯陽方城;齊國要相信自己在東邊集結野戰的時候,韓國會拼盡全力而不是選擇在南陽出兵后避戰;趙國要相信自己與中山媾和出兵而高柳云中憤怒的那一刻,齊、秦、韓、魏會打到底而不是打到一半選擇媾和先溜了,坑了自己奪取中山的最佳時機不說,還導致國內人心不穩。

  從禮崩樂壞的時候起,諸侯紛爭,爾虞我詐。

  會盟的話當放屁、血誓的密謀都不過夜就能去舉報、兩家合力出兵打到一半忽然跑了、三家合力滅絕一家半夜兩家反水先把盟友做了、親密無間的盟友君主一死立刻出兵搞繼承權干涉戰爭不惜想讓盟友一分為二…

  這種事出的多了,彼此間的信任真的很難。

  泗上參謀部做的最壞的打算,實際上也是最不太可能的打算。

  適誘騙韓國出兵的打算,實質上是最好的估計,但就是不知道韓國能不能上當了。

  五日后,楚地陽城之北二十里。

  這陽城便是原本歷史上和墨家興衰關系密切的陽城,在后世的周口和漯河之間的一座城邑。

  這座城邑很有名,不只是因為歷史上上演了孟勝為小義而死之事,更是出過那個高喊出正版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人物。

  適舍棄了炮兵和部分步兵的軍團已經抵達了這里,斥候回報說楚大司馬的四萬軍隊就在南面四十里處。

  這里四周都是楚城,一片平坦,楚國大司馬只想著快速退兵,在己方控制的范圍之內也就沒有派出足夠的斥候偵察,而且行軍的速度過快導致了整個隊伍被拉的很長。

  馬車附近,一個簡易的臨時指揮所內,軍團內旅以上的軍官正在等待部署任務。

  楚國大司馬至今還沒有發現適已經從陽夏跑到了這里,從斥候偵察的情況來看,楚大司馬的這次撤退極為倉促,加之認為這里是楚之腹地,因而連基本的斥候都沒有派出。

  適做的判斷就是楚大司馬是真的著急了,而不是有什么計謀。

  正所謂,四兩撥千斤的前提,是四兩之人首先要有千斤之力,用于兩軍征戰是一樣的道理。

  很明顯,楚國大司馬手里面的那點兵不足以抵擋適率領的軍團,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誘敵深入的可能,只能是他自己因為著急后撤還沒有注意到危險。

  因為誘敵深入得需要有能力殲滅深入之敵,否則的話那就是放開身軀等著敵人來蹂躪。

  部署任務的時候,適著重提了兩座城邑。

  這里幾乎沒有山丘,一片平原,這兩座城邑在陽城之西、隱陽之南,是可以補給的地方,那里有墨家的組織在活動。

  一城邑名為吳房。

  這曾經是子爵房國之地,沿承的是堯的祭祀,是堯帝兒子丹朱的封國。丹朱本來封在丹水,但因為舜取代了堯之后,放逐了丹朱,這才改封在房。

  房者,女媧之廟也,原本是個特指名詞。這里原本就是女媧的重要祭祀地,女媧補天的傳說也來源于附近的一座山峰。

  丹朱封于此后延續了房的地名,后來到柏舉之戰后,闔閭的弟弟叛逃楚國,楚王封他在這里,改名為吳房——因為闔閭的弟弟叛逃之前政變過一次,并且自稱為吳王,所以楚國在前面加個吳字,頗有點惡心闔閭的意思。

  后世這里曾有過雪夜下蔡州的傳奇,因為一戰而定,故而當時的李唐皇帝下令將其改名為“遂平”。

  此時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邑,墨家在這里有組織有活動,而且守軍也不多。

  另一處便是楚國所謂陳蔡之師的上蔡,正是一座大城,城中暗中活動的墨者不少。

  加之這里又早早經歷過王子定之亂,平定之后這里的封君貴族勢力被楚王清洗了一遍,封君貴族勢力一掃而空,陳地又是連接宋與泗上的重要城邑,故而這里商業發達,墨家的滲透也極為嚴重。

  這里的情報掌握的一清二楚,適先遣派出的部隊就是要想辦法偷襲這兩座城邑。

  其主要是偷襲吳房,因為比較容易。而上蔡若是偷襲不成,就假裝要攻城嚇唬一下,大軍可以在吳房稍事修整,然后直撲象禾。

  他根本沒把楚大司馬的那四萬人放在眼里,重要的始終是攻下象禾會和駐楚軍團誘騙韓國提早出兵。

  吳房和上蔡很近,蔡是楚國的縣,吳房只是貴族的封邑。

  到這里,就需要分兵了,適準備讓一部分步兵和戰斗工兵先行西進,自己帶著所有的騎兵和七千步卒去突擊楚大司馬的四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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