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眾人相信腳下的大地是圓的,也知道越往北會越冷,而且適營造的關于天下地理的理論也能完美地解釋為什么越往北越冷。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
但世界太大,也有太多除此之外的因素。
因而,當索盧參矗立在這座溫暖的、并不寒冷的、聳立著巨大神廟的城市,問出距離那些人的家鄉還有多遠的時候,并不知道若腳下的大地是球,與他同緯的中原之地,其實是晉陽這樣的苦寒邊塞之地,比海風拂過的地中海氣候的以弗所要冷得多。
中土、趙國、晉陽。
幾名年輕的墨者,也問出了類似的問題,但他們問的卻是:“這里距離咱們要去的高柳還有多遠呢?”
領隊的人,是屈將,他問了問身旁的趙人,回道:“還有六百余里。”
“六百余里?!”
那些年輕的、沛地或是宋地長大的、在墨家來到之前根本沒有走出過故鄉百里的年輕墨者忍不住驚呼一聲,這才知道天下的廣闊,只是聽說廣闊萬里,真正走起來方知艱難遙遠。
三年前潡水一戰孟渚澤會盟,墨家的“名分”沒有被周天子承認,也不需要被周天子承認。但墨家作為一支重要的獨立的政治軍事力量,已經被各國諸侯所認可。
去歲八月,齊國南下不得,又想擴張,便進攻了魯國的最邑,
最邑在泗水上游,緊靠曲阜,而且在泗水南岸,距離墨家勢力范圍的鄒國相距不遠,這是墨家所不能接受的。
魯國求援,魏國尚在舔舐這幾年的戰爭創傷,墨家卻立刻以齊國違背了“孟渚澤之盟”為由,為天下弭兵出兵援魯,再次讓諸侯側目。在援魯之后,立刻撤兵,也讓諸侯心安。
在打這一仗的時候,墨家已經開始派人前往趙國進行談判。一部分趙國本地的、秘密加入墨家的本地士人,開始以私人身份與公子章接觸。
在明面上,借著潡水與最一戰的威名,又拜會了公仲連和荀欣,最終墨家以“為利天下不受游牧劫掠、游牧多虜獲趙人為奴,是為天帝所不喜”等正當的理由,派遣軍事教官和一部分墨者前往趙地。
這算是一種變相的出仕,同時又明確表示出仕不在中原,只在邊塞。
墨家的名聲如此正響,雖無公侯之名,但是論及治國征戰,刨除掉墨家那些讓貴族厭惡的道理之外,確實無人能及。縱有天才如吳起,可他只有一個人,怎么能夠和如今已有六千在冊的墨家組織相比?
墨家原本是收徒弟子的傳承形式,如墨翟的親傳弟子、禽滑厘等弟子的再傳弟子等等。
但隨著當年商丘改組之后,墨家的組織形式發生了變化,但于現在,墨家內部的墨者劃分依舊明顯。
以商丘之戰為分割,在商丘之戰前的墨者不過五六百人,那都是墨翟五十余年行義收取的可教之徒。此為老墨者,如適,算是最后一批老墨者。
以商丘之戰到潡水一戰,近十年時間墨家從五六百人擴充到三四千人,這些人半數是本地人,還有半數是天下有利天下之心的游士游俠兒。
最后則是潡水之戰后,墨翟卸任巨子,禽滑厘為巨子,適為七悟害掌管宣義和組織后,開始有組織地擴充本地人加入,加上十余年在沛縣的經營,前幾批鄉校出身的孩童已經長大,這些人稱之為新墨者。
如今老墨者多以四五十歲甚至六十為多,三十多的已是少數,年輕的那些墨者則多數都是在適掌管宣義部和組織的時候加入的。
這種劃分,在這一次墨家派人前往趙國這件事上,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帶隊的兩人,是屈將和一名“為墨翟服役”的老墨者,屈將是楚人,另一人是齊人,避開了趙人去趙地的情況。
而剩下的八十余人,五十多人都是泗上本地的年輕人,還有二十余人則是原本有利天下之心在商丘之戰投身墨家的游士。
年輕人都有在義師服役三年的經歷,還有部分做過鄉公所、縣政之府的各種小吏,亦或是有做教師的。
這一次抽調的八十余人中,基本上涵蓋了墨家在泗上的各行各業,都是年輕人或許業務還不熟練,但是對于一些學識的掌握則是按照墨家鄉校的手段培訓出來的,已經算是遠勝于此時多數的貴族了。
趙國北部的婁煩、林胡不斷騷擾趙國的北部,那里也基本沒有什么貴族,中原那么大,沒有貴族愿意去那些苦寒之地。
一方面墨家說不想參與中原紛爭,加上趙侯也不可能銳意改革用墨家之義,所以就算出仕也不會在中樞為官,而是自愿前往北地。
另一方面,趙國貴族對于墨家也充滿了警覺,根本不想讓他們參與到權力之中,即便墨家很有才能,但…讓墨家參政,等于自己坐在鼎中讓墨家拿火燒。
于是在一番扯皮之后,正好婁煩來犯,于是墨家這一批人,便同意前往北境高柳,屈將為高柳邑守。
高柳,原本是代國的土地。代王是趙襄子的姐夫,趙襄子請代王吃飯的時候,讓廚師用勺子砸死了姐夫,奪取了代國之地。
此時為高柳,后世為陽高,再往后或叫…大同,實乃邊塞重地。
這一次前往高柳,這些墨者攜帶了很多的東西,也有很多的任務…比如轉運馬匹到泗上。
不過在這之前,他們還是進行了一系列的同義宣傳:這一次不是去幫趙國打仗的,而是為了利天下之民的。趙國固然仍舊有封君政治,但是以樂土九重之說,還是比那些虜獲奴隸、部族首領掌控所有馬匹的婁煩、林胡等更為先進一些。所以墨家不是去幫趙國打仗的,而是為了最終利天下的。
宣傳之后,自愿報名的年輕人有六百余人,最終選拔了五十,沒有選上的多有抑郁而哭泣者。
這一支隊伍接受了一年多的培訓,即便他們有在軍中服役的經歷,但是為了適應北地的情況,還是進行了一系列針對性的培訓。..
包括騎馬、將戰車列陣防御、修筑挖掘堡壘等一系列的針對草原的訓練,或許放在后世很容易被擊破,但于現在這就是遠勝游牧民的戰術,足以獲勝。
這一次北上,攜帶的貨物有玉米、土豆等適合在那里種植的作物種子。
有九百支火槍和大量的火藥,四門大炮,六門可以安在戰車上的、幾十斤的大火槍。
還攜帶了大量的馬鐙,農具,這些都在后面會源源不斷地運輸過來,其中一部分是墨家支持的,另一部分是趙國以開礦權換取的。這一次獲得了開礦權后,采用了另一種方式,以募股的形式,融合了各國巨富的股金,這些巨富早就想要涉足墨家的一些產業。
在前往趙地之前,屈將等人也被告知了這一次北上的基本政策。
當問及北上高柳之后的政策時,適告訴屈將,那里情況特殊,但整體上就按照“有賦無稅”的方式進行。
那里地廣人稀,又是夷狄中原雜居之地,多有趙國貴族治下逃亡的農奴奴隸,民風彪悍。
所以,就保持當地的一些制度,同時又繼續在那里發展墨家的組織。
釋放當地的奴隸,讓他們擁有戶籍,劃分土地,成立村社。村社的土地二十年一分,由推舉出的民眾主持,包括牧草地等也一并劃分。
擁有私產的,在不違背趙國政策的前提下,打擦邊球,承認他們對于私產土地的占有。
原本的村社、部落,也按照村社的方式進行。
村社青年年滿十八,必須服役四年,自帶馬匹。只有軍賦,而沒有任何的稅。
由墨家組織他們,保障他們的土地和財產不被游牧民劫掠,同時給予技術支持、控制鹽鐵。
作為回報,他們必須服軍役,但除了軍役之外,剩余的一切勞役都免除。
如果有興修水利之類的事,要靠墨家的組織和宣傳能力,自發進行,墨家會提供部分資金支持。
屈將當時也表示了懷疑,因為墨家深入基層的行政方式,注定了需要大筆的資金和錢財,否則根本不行。總不能無限制地幫著趙國防御邊塞,卻讓泗上的人出錢。
適表示可以在高柳開放集市貿易,由墨家進行控制。轉賣鐵鍋、海陽的“茶”、辣椒等香料,換取游牧部落的馬匹、皮子。
若是他們搶,就打。去了之后在高柳附近修筑類似于滕地那樣的堡壘,做好防御,必要的時候可以分化各個部落。
比如貿易,打過幾次讓他們知道搶很不容易后,就發放一些特殊的憑證,持此憑證的部落可以交易,沒有的不準交易,把聯合起來對高柳劫掠,變為游牧民之間為爭奪憑證的內斗。
一旦時機成熟,可以利用馬鐙騎兵、戰車結陣和火藥武器的優勢進行反擊。
在草原上,就不用顧忌什么周禮禮法、友邦驚詫、諸侯側目之類的事。干掉頭領,瓦解部落,解放奴隸,組織農耕、宣揚部落首領和部落牧民之間的矛盾,吸引逃亡…
以戰車、堡壘、火藥慢慢蠶食,移風易俗,不承認部落首領的特殊地位,以階層的斗爭來瓦解部族,擴充人力,強制推廣墨家的文字,中原的風俗和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