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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六章 庶卒君子金鼓交(十七)

  等到他裝填完畢,和那些久經戰陣的老兵一樣機械地執行著重新戰隊的命令后,發現前面第一波沖擊的越人已經潰散。

  火槍手的一次輪射,矛兵緩慢接近之后,對面的越人已經心慌。

  而等到騎兵從側翼出現發動了此時天下的第一波馬鐙騎兵的沖鋒后,這一波越人已經完全沒有了抵抗的能力。

  騎兵從側面繞過去,以長矛突入完全沒有抵抗騎兵能力的持戈矛或是短劍的越人農兵,許多人被撞得飛了起來。

  庶輕王看到騎兵在沖散了越人之后。并沒有追擊,而是迅速整隊離開,隊伍嚴整。

  騎兵中的墨者比例更高,也有很多原本就名動一縣一邑的游俠兒人物,他們原本沒有騎過有鞍子和馬鐙的馬,訓練之后卻很容易能夠保持在馬上作戰。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很聽命令,墨家的信條一直是“死不旋踵”,但死不旋踵之外,還有更重要的“尊巨子之令,進退有度”。

  第一波越人潰散后,這邊的鼓聲繼續,各個連隊按照既定的速度,緩慢地向前挪動著。

  既不追擊,也不冒進,反正己方有炮有火槍,完全不需要擔心對面本就不多的弓手,隊形就像是平時訓練那樣齊整。

  行進到五十步停下重新整隊平齊的時候,庶輕王向前看了看,發現從后面出現的騎兵給越人帶來的極大的恐慌。

  對面的越人完全沒想到這支騎兵的存在,因為戰車只能放置在陣前沖擊,沒有迂回沖擊的條件,而這些騎著帶有馬鐙和馬鞍的騎兵卻可以繞到遠處從側翼突襲。

  看得出對面的越人極為慌亂,旗幟紛紛,正在加強自己的側翼,應該是沒有料到義師會主動進攻,更是擔心那支騎兵會直接切到他們的側后。

  然而那支騎兵沖擊了一次后,迅速脫離,只是在側翼保持和步兵差不多的距離,并沒有即刻沖擊。

  庶輕王調整了一下腳步,等待著第二次擊鼓前進的鼓聲響起后,卻發現鼓聲遲遲未響。

  向后看了一眼,發現那些小炮的炮兵正在整理自己的家伙,好像要跟隨步兵向前推進。這些炮很輕便,當然缺點就是威力不大,相對于中軍的那些大炮而言威力確實不大,但是比起弓弩還是要大許多,也射的更遠。

  “那些炮跟上,先開幾炮我們再沖,應該會很容易沖散越人。”

  他想著,心中更加安心,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正應了矛手整天喊的那句話:“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矛手列陣打仗,可不就是這個樣子嘛,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中軍。

  相對于右翼的主動進攻,中軍要做的就是守住,撐住,所有的壓力要靠右翼去吸引分擔,而這邊撐住才是之后不需要那么拼命撐的唯一可行辦法。

  九門大炮給越人帶來了許多恐慌,但其實殺傷并不算大,越人的弓手向前和這邊的火槍大炮進行了三輪對射。

  弓手在百步距離只能選擇拋射,火槍在百步距離也只是全憑天意,想要達成君子軍沖陣的效果,那就需要弓手抵近以重箭怒射,把結陣的義師步兵射出缺口,才方便君子軍的沖擊。

  雙方對射,根本看不出各自軍隊的士氣和勇武,就算是紙捏的的廢物軍隊,在百步之內互射也能射一陣,真正的紀律和士氣還是要看沖鋒的那時候。

  中軍的火槍手和右翼的陣型完全不同,中軍也似乎根本沒有任何進攻的想法,火槍手只在陣前,一旦敵人沖近就撤到后面連續的矛手之后,并不是交叉夾在的進攻陣型。

  在右翼已經擊潰了越人的第一波攻擊部隊后,中軍才剛剛開始接戰,火槍手射完后,在越人距離還有三十步的時候撤回到了矛手的后方。

  第一波沖擊的越人被打的稀稀落落,和矛手接戰后,根本無法沖開密集的矛陣,看得出這也不是精銳,應該還是消耗品,用來掩護越人精銳沖鋒的一批人。

  適在高處觀望著戰場的局勢,現在中軍還算安穩,右翼正在進攻,走的很慢,拉開的斜線空間也有連隊填充,并無問題。

  左翼,靠近中軍的地方。

  這是越王翳這一次選擇的突破點,精銳的車兵和君子軍會在這個方向猛沖,從而達成他的計劃,將義師分割成兩半,逼一半退逃堡壘,另一半圍殲在河岸。

  義師的左翼有十一門小炮,還有一個裝備了許多老式的、十五六斤重的火槍的火槍手。

  左翼的最左邊,是一個旅級方陣,火槍手在四角死守,完全放棄了機動性。

  最外側的旅級方陣微微靠后,縮短了和堡壘之間的距離,用以防備越人以步兵突襲側翼。

  不管是后世的羅克魯瓦戰役還是渾河血戰,都證明在對方倘若沒有大炮的前提下,很難圍殲結陣的步兵密集方陣。

  越人沒有騎兵,這就決定了方陣配合火槍手和火炮死守,再加上特定的地形和以后面的堡壘為支撐點,越人完全沒有從左翼包抄的可能。

  《孫臏兵法》言,凡陣有十:有方陣,有圓陣,有疏陣,有數陣,有錐行之陣,有雁行之陣,有鉤行之陣,有玄襄之陣,有火陣,有水陣。

  如今適擺出的,看上去屬于是“數陣”,數陣是防御用的,各部之間不能隨意追擊,適合死守。缺點是一點若是紀律性不足有部隊出擊沖擊,會導致整個陣線全都亂掉,擺數陣的要點是“陣整而久”。

  而細分一下從火槍和矛手的搭配上,又屬于是玄襄之陣,兵種夾雜各自配合。

  單純從左翼那個旅級方陣稍微靠后的情形來看,又是鉤行之陣,步兵成大方陣稍微靠后配置,防止敵人包抄突襲。

  但最終想要圍殲越人,實際上就要從數陣變為單翼的雁形陣,另一翼就是潡水。

  而且是要讓越王誤以為這個單翼的雁形陣的一翼,是靠近潡水的。

  實際上卻是要靠騎兵和步兵的行軍隊列機動性,冒險從后面迂回到左翼,雁形陣的單翼是在左側而非潡水。

  古代軍師動輒變陣,基本也就是這個意思,并不是什么做法請神或者說陣法一擺就無敵相克之類。而是通過軍隊士卒的機動,完成戰術構想的不斷變動。

  左翼的鉤行之陣,也是為了迷惑越人,或者說讓越王明白側翼迂回無用,從而自覺地縮短自己的陣線。

  陣線縮短,也就意味著同等距離內的越人士卒更多,沖擊力更強,突破點上的威脅也就越大。

  但相應的,義師可以發揮全部火力的優勢,而對射階段雙方陣線等長那么投射對射在同等兵器下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而義師的火器較多,這也算是一種發揮自己的長處。

  只不過,最危險的戰車配合君子軍的沖擊,若是撐不住,越王翳的戰術構想也就實現了,會把義師分割成兩半。

  戰車沖鋒,不像是騎兵一樣可以包抄迂回,戰車需要后面的徒卒保護,也需要徒卒擴大戰果,戰車的作用就是沖開軍陣,為步兵的廝殺創造條件。

  百二十輛戰車沖擊的場面是很嚇人的,不過戰車沖鋒左翼的指揮官公造冶見的多了,并不驚慌。

  只不過前面的步卒還是會擔心,會恐慌。

  好在炮兵的第一次齊射,就干掉了七八輛戰車,提振了一下士氣,終于讓步卒們確信自己可以守得住。

  矛手們一個個手心出汗,火槍手也顧不得擦眼前即將落到眼睛中的汗水,聽著戰車隆隆的響聲,靜靜的等待著。

  每一輛戰車都是一個重型的復合騎兵。

  戰車的速度,質量,可以輕而易舉地撞飛徒卒。

  車左持弓,用以在戰車靠近后,以重箭射散軍陣。

  車后持戈或戟,可以從射開的缺口處沖擊割取步卒的性命。

  御手當然不會選擇直接駕車沖進步兵方陣之中,而是會選擇在靠近步兵戰陣的時候轉向,讓車右有足夠的施展空間。

  每輛戰車的后面跟隨不等的步兵,楚國是一百五十名徒卒,而越國的數量稍微稍微少些,君子軍要在戰車造成混亂后持短劍和盾列陣殺入陣中。

  公造冶知道車戰的戰法,也知道戰車突擊的方向一般就是越人想要打開缺口的方向,而且戰車一次沖擊不成,還可以迅速退后重整隊伍,再次沖擊。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戰車如果發現敵陣巋然不動,不會選擇硬沖,而是會選擇暫且退回,重整隊伍。

  在貴族們交戰的年代,在步兵還沒有成為戰場主角的年代,車戰的每一次沖擊并不會帶來太大的傷亡,大部分都是擊潰戰。

  如城濮之戰,在楚軍的左右翼都暴露且被擊破的情況下,竟然可以逃出大半。

  如兩棠之戰,打到晉人潰退的時候,楚人還不忘彬彬有禮地告訴晉人把車廂板摘下來放在泥塘里墊上以逃走。

  但現在,平民已經登上了戰爭的舞臺并且逐漸開始成為主角,這種貴族間的游戲也就不再那么文質彬彬。

  正如之前越人致師挑戰的時候,適在想貴族的時代該過去了。而現在公造冶想的,也是靠這一戰,告訴義師步卒一樣可以戰勝戰車,徹底在物質上宣告天下:車戰貴族并無存在的必要了。

  早在發覺到越人戰車的主攻方向后不久,適立刻就讓最精銳的墨家的那個旅向左機動,等于是剛剛開戰都調動的預備隊,這也是沒有辦法,一旦被戰車突破,全軍就會陷入苦戰。

  如今墨家的那個最精銳的步卒旅尚且在后面,還未在一線部署,也部署不開,只能等到哪里出問題的立刻頂上去。

  公造冶靜下心,命令炮兵換上碎石和碎鐵球,等到戰車沖到五十步的時候再射一次,便退到步卒的身后。

  戰車也不會上來就全速沖擊,需要等后面的徒卒跟上,在一百步左右的時候開始加速,沖到陣前的時候正好是極限速度。

  當戰車距離義師還有一百步左右,剛剛要加速的時候,公造冶命令火槍手開始射擊。

  這些火槍手大部分都裝備的重火槍,進攻能力很弱,這邊的步卒矛兵陣線也更厚,火槍手只是防御用。

  公造冶確信適說的,只要側翼沒有騎兵,矛陣足以撐住正面戰車的攻擊,而越人本來也沒有騎兵。

  前排的重火槍手早已經有些緊張,畢竟面對的是戰車的沖擊,雖然平時也有過訓練,可是真正上了戰場哪能不慌張?

  第一輪炮聲響起的時候,緊張的情緒被壓制了許多,然而現在戰車的聲響越來越近,很多人已經忍不住想要開槍。

  要不是各個連隊的墨者高聲呼喝制止,恐怕已經引起了連鎖的混亂。

  盼望中,終于等到了公造冶下達了開火的命令,前排的重火槍手用汗津津的手指扣動了銅勾,在煙霧中擦了擦汗,迅速向后退去裝填。

  天才一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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