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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禹圣故法泗水清(八)

  焦禾覺察到墨者異動的時候,墨者已經控制住了沛邑的局面。

  義師和墨者駐扎在城內,控制了大部分的街道。

  那些以準備挖水渠的名義集結在一起的民眾,分發了武器之后出現在了沛邑城外。

  守城的士卒早已經被墨者控制,除了留出了南門外,剩余的城門全部關閉。

  守衛城門的,是墨者最精銳的成組織的備城門之士。

  適還在那里侃侃而談,他談的這些東西,并不是給那些小吏聽的,到后面也不是給那些民眾聽的,而是給那些隱藏在沛邑之內的間諜、有能力游走他國的商人聽的。

  原本只是一場看似公平的選賢,因為墨者根本不重視那些“賢才”,竟生生被弄成了一場宣揚“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普天之下眾人平等”等等極端思想的集會。

  很多選賢的想法,需要實踐讓人更清楚地認知,也需要適用自己的口舌將內部隱藏的許多規矩講清楚。

  就在他準備講最后一條規矩的時候,摹成子沖著那些坐立不安的小吏們揮了揮手,吹動了胸前的木哨。

  幾乎是同時,早已經做好準備的墨者劍手忽然間抽出短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些在摹成子名單上的小吏全部抓獲。

  人群短暫的混亂中,適站的高高,喊道:“不要慌亂!墨者為利天下,除天下之害!你們又沒有害天下,驚慌什么?”

  摹成子的兇名在沛邑早已傳遍,即便鄉亭并不屬于沛邑,可是沛郭鄉內的不少人也居住在沛邑之中。

  加之那些被墨者在鄉亭絞死的人還掛在城外,圍觀民眾見到墨者忽然動手,不免緊張。

  可正如家長需要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一樣,適平日都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看上去人畜無害,又在沛邑有足夠的威望。

  他這么一喊,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現在,我說清楚選賢的最后一條標準:凡犯禁、違令、出法、害天下之人,不得參加。”

  “墨者以害天下之罪名,宣布禁止…等人參加這次選賢。”

  他將那些和巫祝有勾結的小吏的名字念了一遍后,不用說罪名,就問眾人道:“你們可知道為什么他們害天下?”

  民眾或是親身經歷過、或是親耳聞聽過墨者對付巫祝的罪名,這些掾吏和巫祝勾結,本就是沛邑內人人皆知的事。

  適若是在兩年問,或許沒人敢回答。

  可如今,墨者劍手在旁、身后又有城隊列的墨者或是義師,眾人哪里還有不敢?

  “勾結巫祝斂財!”

  “私吞公田!”

  “授田不均!”

  “偷賣賦車!”

  各種各樣或是確實知道、或是自己猜測的罪名,就這樣叫喊出來。

  適聽了一陣,說道:“既然這些罪行大家都知曉,那么墨者立下的這些人不能參加選賢的規矩,難道是不對的嗎?”

  “對!”

  “對得很!”

  眾人吆喝起來,幾名小吏臉色蒼白,只有一人尚且支撐,忍不住問道:“適!墨者憑什么抓我們?”

  適笑道:“因為你們害天下啊。”

  那小吏或是為了掩飾自己言語中的驚慌,大笑道:“我不聽聞這天下有這樣的罪名!你們墨者不是講求萬民約法嗎?不是講求唯害無罪嗎?你們憑什么抓我們?”

  適搖頭道:“你們沒有犯罪,沒有悖法,只是因為害天下,所以墨者要懲罰你們而已。以利天下的名義,這樣的事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做。”

  那小吏怒吼道:“難道王公貴族們害天下,你們也會這么做嗎?”

  這個問題適早已經解釋過,這時候又解釋了一番,隨后說道:“你們沒有悖法,所以處置你們的不是法,而是墨者的利天下之心。你們有什么仇怨,盡可以對著墨者來,我們并不害怕。”

  他這話說的,沒有絲毫的色厲內荏。

  馬上宋國就要大亂,三晉的心思放在與楚爭霸上,數年之內沒有任何一支力量能夠威脅到在沛縣的墨者。

  他退到后面,摹成子面無表情地上前,幾名墨者又押送著當初的三名巫祝,將小吏之中與巫祝勾結斂財的人一一指認出來,可謂確鑿。

  至于處理的方式,有上次巫祝事件作為先例,很多民眾都已經猜到了墨者的處置方式。

  果不其然,摹成子念出了這些小吏侵吞私分的財物后,念道:“以上錢財,均按他們平日放貸之息收取,數量如下:…”

  “其田產、產業、金玉等,如不能補足,則前往礦山挖掘鐵礦,以償還萬民之債。其家中幼童、確認不知情者,免除勞役。其知情者、其享用過錢財者,一并前往礦山勞役。或至死,或還清。”

  “家中奴仆、僮、隸、贅婿、賣身者,皆先由墨者管轄,一年后為其謀生路。”

  他說完,那幾個小吏還要喊道理,摹成子心道道理早已講得清楚,你們的道理我可不愿意聽,適說了許多嗓子已啞,他也未必愿意說。

  沖著那幾名墨者點點頭,立刻沖上去幾人卸掉了那些小吏的下巴,或是用麻繩勒住了嘴。

  等待在附近的墨者立刻將消息傳遞到那些等待著抄家核算的同行那里,遠處哭聲一片。

  附近的民眾已經見過一次,又知道墨者做事不會殃及到他們,不知道誰人帶頭喊了一聲好,

  很快,叫好聲響成一片,與遠處的哭喊聲相得益彰。

  等眾人安靜下來后,適道:“墨者既要利天下,又要依法度,想來你們也聽說了鄉亭之間的法度了。”

  這兩年時間,墨者所深入的鄉亭生活水平不斷提升,畝產增加、副產品增多,加上暫時沒有征收稅賦,可以說生活水平比沛邑普通的民眾要高出不少。

  正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人都盼著自己過得更好,不過是一個城墻之隔,城外過得好城內的農夫過得卻不好,一個個早就期盼。

  聽墨者這樣一說,早有人喊出知道、愿意之類的話。

  適道:“鄉亭間,萬眾約法,這是你們都聽說了的。”

  “今日,墨者便提出了沛邑的約法,是否同意,那要你們承認才行。”

  “各個鄉亭與你們不同,什伍分組,各選代表,再選出赴會之人,人數不多。沛邑城內,還未如此,今日就先說清,五日后就在城外商定是否贊同、或有修正。”

  “諸位且先不要亂,聽我說完各項法令!”

  附近維持秩序的墨者、書秘吏負責傳達之人,早已就位,可謂是駕輕熟就。

  一份墨者內部起草的沛邑改革計劃,適用沛縣本地的方言,娓娓道來。

  “其一:田賦田稅。”

  “自明歲春日起,所有軍賦均添至私田之內。”

  “所有在籍農夫,不再需要在公田勞作以為軍賦,所有軍賦平攤至個人私畝當中,畝稅相同。”

  “以一年為限,墨者傳授稼穡技巧,凡能掌握者、且原本在所屬公田耕種之人,皆可購買公田,或可以什伍一組購買。”

  “公田購買,無需一次付清,凡被墨者認定合格之人,可分十年還清購買公田的錢財。”

  “其中,墨者可借貸所能掌握稼穡技巧之人以鐵器,亦三年還清。凡掌握稼穡技巧之人,亦可以什伍為組,優先獲得耕牛馬匹。”

  “丘甲賦、匹馬丘牛賦廢除平攤于私畝稅中,沛縣所有公室之牛馬,暫由墨者管轄。”

  “所有士、貴族,不再承擔軍賦,其封田之農奴,皆繳納賦稅于沛縣,凡有被貴族威脅者,貴族受罰。具體如何懲罰,五日后再議。”

  “貴族之私田,需在五月之前如數報上,凡隱瞞者,五倍稅賦懲罰;凡不承認或轉嫁與租農身上的,皆為租農所有。”

  “所有貴族全部繳納賦稅,沒有特例。不繳納者,罰沒田產以充數,由沛縣售賣歸公。”

  “所有公田、私畝,皆在五月之前丈量清楚。具體稅率,由墨者暫定,五日后相商。”

  “凡無地者,可于今年十二月之前,前往沛郭鄉說清登記。由墨者安排,或安排耕種,或安排百工。”

  “所有田畝,三年之內暫不能買賣出售。”

  “所有荒地之開墾,需上報鄉亭、沛邑之田官。若被準許開墾,三年免稅,三年后稅率另定。”

  “凡有墾草意愿者,可于十二月前于沛郭登記,由墨者準備鐵器農具,三年還清。”

  他的聲音并不算太大,但是四周安靜的可怕,即便沛邑是座城市,但城中依舊有大量的農夫。

  準確來說,他們才是宋國沛邑真正的“人口”,因為原本宋國公室和貴族,都很難管轄到城墻之外五十里的地方。

  大量的農夫,自然也就最關注私畝稅的變革。

  稅和賦并不一樣,公田里的收獲,大部分是賦,少量的是稅。

  稅田和賦田,名義上不同。做稅田的公田,名義上是做祭祀之用;做賦田的公田,名義上是戰爭用。

  但實際上從春秋開始,這種規則已經無人遵守,甚至于從一開始就只是存在于竹簡之上的理想社會。

  私畝稅改革,但是公田稅賦仍未消失,整個宋國的賦稅制度都是混亂的,因而適一談起私畝制改革,立刻就引發了轟動。

  這是…破天荒的大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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