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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9 黃雀在后

  “王世儒,豚犬之才!”

  一聲暴躁的咆哮,伴隨著木板破裂聲、金鐵撞擊聲,驀地在大帳中響起,這讓大帳內外眾人紛紛噤若寒蟬。

  大帳內,王舒橫眉叉腰,那兇狠的眼神仿佛將要擇人而噬,口鼻之間噴出濃烈的濁氣,顯示出此時心(情qíng)的惡劣敗壞。

  王(允yǔn)之自席間膝行上前,繞過那被一腳踢得四分五裂的案幾碎片,小心翼翼將被揉成一團的書信撿起,草草一覽,神態也是錯愕僵硬,不知該要怎么勸解,只能默默又退回了席位上,并將那封自會稽送來的書信轉示帳內徐遜、陳孺等親信部將。

  其他人并不知王舒因何突然如此暴跳如雷,心內正是好奇,待接過那皺巴巴的信紙匆匆一覽,神(情qíng)也都俱是各自精彩,眉頭深深蹙起。

  前不久,沈充兵陳江州邊界之外,示威的意味濃厚。這讓江州眾將自王舒以降,心里俱都窩了一團悶氣,今次終于得到機會,可以以其人之道反制貉子,所以早數(日rì)前,江州近萬精銳俱都屯于鄱陽廣晉,一如早先東揚軍姿態,擺出一副四面出擊的架勢。

  可是王彬這封親信,居然是言道才不堪任,要向臺中請辭。如此一來,他們這一番勞碌,又是為誰而忙?

  信件很快在帳內傳過一周,又被親兵呈至王舒面前,王舒神態更加煩躁,將那封信劈手拿起撕得粉碎。看到這一封信,他便仿佛看到沈充那飽含譏誚的臉!

  “王侍中今次重任南下,絕無可能輕言放棄,此事或是另有隱(情qíng)。末將請令,愿往會稽一探究竟。”

  王舒的帳下司馬陳孺起(身shēn)說道。

  “他死在會稽才好,也免時人因之笑我家門!”

  王舒聞言后憤聲說道,心(情qíng)可謂惱怒到極點,乃至于在一眾下屬面前都有些口不擇言。

  他心內對于王彬的怨念可謂無以復加,早先不合時宜的求任,便讓江州處境變得異常被動。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可以借題發揮的機會,這蠢物居然說不玩了!

  所謂的隱(情qíng),憑王舒對王彬的了解,稍加思忖便能想明白。王彬這個人,心浮氣躁,沒有韌(性性),念頭涌出來的快,但卻沒有長力去維持。早先求任會稽,一時念動便不管不顧的去爭取,到任后才發現會稽形勢較之他所想的有不同,于是便泄了氣。

  誠然這一次是因為其子暴斃,王彬想要歸都。但就算沒有這一件事,王舒也能篤定王彬已經沒有了久留會稽的意思,其子之死不過是一個(誘yòu)因而已。

  坐在帳中偏靠后位置的郭默瞧瞧帳內眾人神態俱是冷峻,小心說道:“愚觀此信不乏激憤之語,可知王侍中心意不平,應是多受貉子脅迫,((逼逼)逼)不得已書之…”

  王舒聽到這話后更是冷笑連連,這是明擺著的事,又何須多言。王彬到會稽去是擺明了與沈充爭權,難道人家還會禮待他?但若說因此就做出這種昏事,難道沈士居是刀懸頸上((逼逼)逼)他寫的?無非是自仗一些小聰明,想要給沈充遺下一二口實,待到歸都后也可為自己解釋一二,作為其人無能的推諉借口。

  如此明顯的伎倆,蒙騙小兒尚且不容易,更何況是沈充!眼下這信被擺上他的案頭,沈充就是在以此嘲諷他!而且還傳信讓他勸一勸王彬不要任(性性),他再給王彬派一個(奶奶)娘好不好!

  原本氣勢洶洶的一場威((逼逼)逼),結果因為王彬自己的表態,讓王舒都變得進退兩難。他陳兵東揚州外,目的就是為了給王彬撐腰,讓王彬趁著會稽人心浮動之際,撬開沈充對鄉人的掌控,以此作為一個突破。結果王彬倒好,自己先不玩了,徹底把他架在了這里!

  原本應是劍拔弩張的氣氛,結果東揚州那里全不設防,仿佛根本不知道江州已經兵臨地界。這種(裸luǒ)的無視,對王舒而言簡直是不堪忍受的屈辱!

  “打點行裝,整束行伍,明(日rì)起行,前往尋陽!”

  王彬自己的斗志,已經被沈充所瓦解,王舒相信王彬那一封親信送來之前,沈充必然已經傳示會稽眾人,讓人知道王彬去意已生不足未慮。江州這里再怎么聲援,王彬在會稽都已經徹底沒有了機會。如此一來,即便再僵持下去,無非是等著沈充將王彬禮送出境而已。

  這一次江州軍勞而無功,對王舒也是一個打擊。事實上早在王彬求任的時候,江州這里已經有幾分內部不穩的苗頭。今次大軍出動,甚至就有本地人家敢貽誤軍期!假使再這么灰溜溜歸鎮,對于王舒在江州的威望更是一個傷害。

  不能歸鎮,所以王舒打算移鎮。早先他鎮所南昌,想要在江州深耕細作,打好基礎。可是如今看來,這目標憑他自己已經很難完成。移鎮尋陽,靠近大江,上制荊州,下懾豫州,就近招攬流民編整成軍,擺脫江州土著的制約,而且還能與都中的太保配合,借今次的機會跳出以往的困局。

  至于王彬那里,他已經徹底的放棄。王彬今次昏招一出,最起碼位置是穩固了,如此一個分量足夠而又沒有絲毫威脅的會稽內史,對沈充而言簡直太合適了。王舒相信最起碼在兩三年之內,在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之前,沈充都不可能放王彬離開。

  眾將得令后,紛紛起(身shēn)退下,各自歸部整軍。

  正在這時候,又有親兵來報都中急信傳來,乃是太保傳信。

  王舒將信拆開,匆匆一覽,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

  “父親、父親…”

  王(允yǔn)之在一旁見父親呆愕模樣,輕聲喚了幾句。

  良久之后,王舒才長嘆一聲,將那信拋在地上,兩手掩面,語調惆悵到了極點:“庸才老婢,害我家門!不去尋陽,整裝歸鎮!”

  “卞七被瑯琊縣令拿下?”

  從自瑯琊匆匆返回的胡潤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沈哲子也是錯愕良久,枯坐片刻,才一臉詫異的問向旁邊的任球:“瑯琊縣令是什么人?他活膩了,要趟這一次渾水?”

  “瑯琊縣令乃是陳國陳肅,早先流言此人乃是廣陵公門戶旁支,不過彼此卻少往來。這陳肅早年得任瑯琊,尚是王門雷嫗所薦。”

  任球對都中人事尚算清楚,加上知道郎主對于瑯琊郡內人事不乏關注,盡管那個陳肅只是小人物,也是張口就來。

  “他媽的!王門難道已經無人?要讓胡婢主事!真他媽的殺少了!”

  沈哲子聽到這回答,不免更加心煩,甚至于罕見的爆了幾句ukou,原本還算好的心(情qíng)陡然變得惡劣起來。

  座內眾人少見駙馬此態,乃至于口出他們聽不懂的鄉言俚罵,見狀后不免也是面面相覷,不知該要怎么回答。

  也難怪沈哲子心(情qíng)陡然轉劣,事(情qíng)發展到這一步,其實已經不再是誰有道理又或付出多少代價的問題。彼此對峙相持,沈哲子就是要通過這一件事告訴時人,別管有理沒理,沈家并不畏懼瑯琊王氏!

  所以這一次,他是擺明車馬,寸步不讓!

  可是建康這里姿態也擺了,陣營人心也穩固了,偏偏沒想到最枝節的方面出了岔子。卞章居然被王氏門生給拿住了,假使被拎出來一刀砍了,沈哲子這里姿態再怎么強硬,落在人眼里那也是色厲內荏,仍要受制于王門。

  “這個卞七也真是,忠義是有,心機太差。”

  被人抓住這個lou洞,沈哲子可謂難受至極,但也不好過責卞章太多。畢竟卞章留在鄉中,也是有擔當,不愿給主家惹禍,只是眼界所限,不能猜到沈哲子的通盤考慮。

  胡潤臉色不乏灰敗,他投靠沈哲子以來也算盡心,一直想要立大功勛得到重用,但是意外卻接踵而出。先是無緣無故搞死一個王家子,如今卞章又被瑯琊縣令出爾反爾的拿走,這不免讓他產生自疑:莫非自己真是命途多舛,沒有顯達的命數?駙馬一路行來,在他投靠之前,也都是(挺tǐng)順的啊。

  “我讓你去接卞七,你沒有接到…”

  生了片刻悶氣,沈哲子又望著胡潤說道:“哪怕是用強,哪怕卞七小命已經不在,尸首也要給我拿回來!告訴我,需要多少人力?”

  聽到駙馬語氣略有不善,胡潤也知這是自己最后一個機會,略作沉吟后便深跪而拜道:“門下做事出錯,豈敢再求郎主周全。請領所部再赴瑯琊,不能救回卞七郎,死不歸都!”

  “我要的是事(情qíng)沒有紕漏,送出你這一條命去又有何益?不必要強,就事論事,需要多少人力?”

  沈哲子沉聲說道。

  胡潤聞言后默然半晌,才回答道:“瑯琊縣府不過幾百鄉兵,只是門下就近探望時,郡府千人馳援,若要強攻且不留痕跡,只怕也要…”

  “且慢!怎么郡府又事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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