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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安西副大都護

  涼州姑臧城南軍營,大雪山腳。

  裴旻反人類的將新設立的踏白軍安置在了這祁連山脈的一腳。

  祁連大雪山是祁連山的中斷塊而成的一個完整的小山地。其北為昌馬盆地,東界疏勒河峽谷,南臨野馬河谷地,西至公岔達阪山口,是祁連山北端最高的山體,常年累月為積雪覆蓋。

  天寒地凍,環境較之大西北更為惡劣。

  裴旻親自來探視踏白軍軍營。

  與別處軍營不同,踏白軍的軍營并沒有固定的位子,也沒有相對的防御設施。

  所有兵士住的是便于隨處遷移的攆帳。

  裴旻左右巡視營地,渾釋之在一旁相陪,給他介紹著這營地的學問。

  安營扎寨是統兵將帥的立身之本,在薛訥傳授裴旻用兵心得的時候,已經詳細跟他說過了。

  李靖、蘇定方、裴行儉遺留下來的兵書,也詳細記載了安營下寨的法門。

  不過傳統的安營扎寨與西南高原有著極大的區別。

  在山丘遍地,溝壑縱橫的青藏高原,是依照正統的安營方法是極不適用的。

  比如正統的安營方法多是于平地或靠近水源的地方安營,又或者選擇在高山上安營。

  前者可攻可守,還能保證生活用水,便于行軍。

  后者有居高臨下之便,能夠扼制要沖,只要不犯馬謖那樣的錯,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但是經過渾釋之說來,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渾釋之道:“青海湖尚且可用華夏兵學中的安營的方法,除了氣候不同,地域近況還是與河西這里有些相似的。但高原上,情況就大不一樣了。那里山峰,一峰連著一峰,極少有足夠的平坦空地給大軍安營。即便是有,周邊也是群山環繞,只要站在高處,軍營里的一切情況,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還有高原上常年伴隨著大風,在山頂高處上安營,將會無故的多耗體能,消弱自身戰力。”

  “依照我們的習慣,營地要扎在避風口。同時還要做好風向改變的準備…”

  歸唐已有兩個月的時間,渾釋之一直努力著學習華夏語。

  這番話長篇大論說起來固然依舊有著咬字的毛病,卻也能很清晰的表達自己的意思。

  裴旻也聽得尤為認真道:“就是說不能帶過多的輜重?”

  渾釋之道:“確實如此。”

  裴旻突然想到了數十年前薛仁貴的大非川之戰。

  大非川之戰前期薛仁貴即率主力,輕裝奔襲,一句占據了軍事要地烏海,取得了戰局的主動權。

  他說道:“想必當初我朝名將薛仁貴真是看破了這點,才大膽進兵,打了吐蕃一個措手不及。”

  渾釋之道:“那一仗我也聽退役下來的老人說過,當時薛將軍的奇兵過于膽大,吐蕃的軍神都始料不及,失了先手。只是好像是后方出了問題,讓吐蕃欽陵抓住了破綻,一舉取勝。”

  裴旻自然知道當年的情況,說道:“這也是我建立踏白軍的原因,大將軍當年兵敗大非川,有兩大原因。一是高原氣候反常,唐軍難以適應;二是他本為遼東統帥,調往西南戰線,成為最高統帥,引起了嫉妒與不服。現在的我,地位比當初大將軍只高不低,沒有后者困擾。但前者,是硬傷。將你們安置在這大雪山下,也是要你們保持自身對高原氣候的抵抗。莫要習慣了我們這邊的氣候,最后反而不適應高原氣候了。”

  他怕渾釋之不了解什么是高原氣候,也將高原反應的情況細說。

  渾釋之接受能力驚人,聽了解釋,明白的道:“就如我們不習慣中原的熱,你們受不了高山的冷一樣。”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裴旻也不細究,寄予厚望的道:“所以我希望有朝一日,我攻上青海湖的時候,你們踏白軍能夠成為主力。這也是我創建踏白軍的初衷。”

  聽到裴旻如此器重,渾釋之站直了身子,以拳捶胸道:“渾釋之絕不辜負國公厚望!”

  裴旻笑著拍了拍渾釋之的肩膀道:“跟我學…”他雙手做了一個抱拳的架勢道:“我們這里興這個,以拳捶胸,在我們這里用可不適合。要記得,現在的你雖是吐谷渾人,但國籍卻是我大唐。”

  “明白!”渾釋之見裴旻將他視為自己人,更是高興,有樣學樣的雙手抱拳。

  裴旻走在前頭,說道:“我們看看兵士訓練!”

  渾釋之指著路,來到了訓練營地,千余兵士騎著軍馬在校場上奔襲,他們一個個身披輕甲,手挽硬弓,腰間綁著一把彎刀,再無別的兵器。

  昔年吐谷渾人就以騎射為主,裴旻也著重訓練踏白軍的騎射,發揮他們自身的民族特點。

  對于騎術,裴旻有過認真的研究,看得出來渾釋之選出的這些兵士皆有很深的功底,不但奔襲矯健,在馬背上彎弓射箭異常平穩。

  在這方面,裴旻不得不承認與農耕民族的唐兵相比起來,素質確實要強上幾分。

  只是身上不可避免的有著幾分隨意,在軍紀布陣上,與唐軍相比起來,那就遜色太多了。

  針對此處,裴旻也向渾釋之提出了要求,讓這些吐谷渾的兵士,盡快的掌握華夏語,以便日后諸軍配合,同時自然不忘三令五申的說道軍紀紀律…

  “我知道你們的習慣就是打不過就撤,喜歡用游擊戰術。但這一套在我們這里不適用,我大唐一但動兵,必定是大規模出擊,步騎一體。講究的是三軍的配合,一軍敗退,會影響三軍潰敗。所以哪怕形勢不利,也不能退,敵眾我寡,亦不能退。尤其是在沖鋒之際,前隊但若膽怯不前,后隊可自行斬殺,不受任何軍法約束。”

  渾釋之臉色微微一變,這種軍紀鐵律,不論吐蕃還是吐谷渾都沒有的。

  一時間也明白了,為什么而今的大唐如此可怕,為什么達扎路恭不敢深入當金山追擊他們。

  在沒必要的情況下,誰敢招惹裴旻這樣的統帥?招惹,裴旻麾下的兵士?

  “國公!”

  渾釋之突然鼓起勇氣叫了一聲。

  “怎么?”裴旻好奇回應。

  渾釋之道:“我想看一看涼州的其他部隊,見識一下,長長見識,不知有沒有這個機會。”

  裴旻毫不猶豫的回道:“這個請求合情合理,三軍彼此信任才是通力配合的關鍵。再過不久,我打算組織一場軍演,你可以一并來看看”

  渾釋之眼睛一亮,道:“那踏白軍可有參加的資格?”

  “這個…”裴旻頓了頓道:“還是算了吧,本來只要是河西軍,都有這個資格。只是你們新建,士氣不足,配合不好。勉強參戰,輸得太慘,太打擊人了。下次吧!”

  渾釋之有些不服,他挑釁的都是吐谷渾遺民中的壯士,都是馬背上長大的獵手,合格的兵士。

  就算不敵涼州軍,也不至于輸得底褲都沒有。

  裴旻說道:“你還別不信,到時候,你自己看看便知。”

  現在的河西軍,固然比不上隴右軍強大,卻也不是一直新軍可以抗衡的。

  尤其是一支有吐谷渾人組建的新軍。

  裴旻不否認吐谷渾人的騎射了得,但經過戰陣訓練的唐軍,真不是區區吐谷渾的騎射能夠對抗的。

  裴旻并不介意讓渾釋之長長見識,讓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又看了看渾釋之,裴旻想道:“千萬別打擊過大,令他一蹶不振就好!”

  安西大都護府。

  杜暹一如既往的處理著手中的軍務。

  杜暹是安西大都護府副大都護,磧西節度使,這說是副大都護,其實就是第一把手,與大都護沒有什么區別。

  因為真正的大都護是李隆基的長子李潭。

  李潭因為打獵給野獸抓傷了臉,李隆基覺得太子破相,有傷帝王顏面,也就冊封次子為太子,長子封為慶王。

  對于這個威脅不到他皇位的大兒子,李隆基還是極為歡喜的,不但給與親王爵位,還封安西大都護兼安撫河東關內隴右諸藩大使。

  也就是說名義上李潭是河東、關內、隴右、安西的最高軍事統帥,連裴旻都要受他節制,但他只是遙領,也就是名義上的事情,真正是大權半點沒有。

  所以安西大都護府,真正的大權依舊在杜暹手上。

  杜暹也是一個文人,出身于濮陽杜氏,明經及第,是個狀元郎,歷任婺州參軍、鄭縣縣尉、大理評事、監察御史、給事中,皆或有好評,節節高升,履歷漂亮的一塌糊涂。

  而今以文人身份,領安西軍政。他不辭辛勞,上安將士,下撫百姓,將安西治理的妥妥當當,令得安西西鎮的軍民百姓上下歸心。

  看著手上關于于闐王尉遲眺之子,強搶民女一案例的卷宗,說道:“那個尉遲眺可有什么反應?”

  安西大都護府表面上統帥龜茲、于闐、焉耆、疏勒四鎮兵馬,但并不是完全掌控所有大權,確切的說是存在共治的局面。

  于闐王就是于闐一地的國王,勝兵四千人。

  但是因為臣服大唐,杜暹這安西大都護府的副大都護就如王上王一樣,能夠管制于闐王尉遲眺,干涉于闐國的國政。

  而今的于闐王尉遲眺有三子,最小的兒子尉遲克,備受寵愛,以至于欺壓百姓,胡作非為。

  對于尉遲克的情況杜暹早有了解,只是一直未有出手。

  畢竟尉遲克是尉遲眺的愛子,杜暹要治理安西四鎮,少不了尉遲眺的支持。

  但是尉遲克越發膽大,甚至于強擄民女,最后更是因為對方反抗而狠下殺手。

  杜暹是標準的文人脾氣,小打小鬧,他為了大局,能夠忍受。但是一但過了火,觸犯了他自身的底線,那就無半點情面可講。

  得知此事之后,杜暹秉公處理,命人逮捕了尉遲克。

  無論尉遲眺如何求情,杜暹皆不為所動,判決尉遲克死刑,秋后處斬。

  杜暹看的正是關于尉遲克的所有卷宗檔案。

  但因尉遲眺身份特殊,是于闐名義上的國王,在于闐一國頗有號召力。

  杜暹秉公處理,卻也不得不防備尉遲眺另做打算,故而有此一問。

  杜暹的心腹夫蒙靈察說道:“尉遲眺還算安靜,目前沒有別的異動,只是多方奔走,希望能夠讓副大都護網開一面。”

  “哼!”杜暹輕蔑的一笑道:“某早已給他面子,還不止一次,讓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子。是他自己放縱,始今日之禍,他這個做父親的也要負一部分責任。誰說,也是無用。繼續盯著,在尉遲克還未處死之前,都不能掉以輕心,免得突生變故。”

  夫蒙靈察高聲應道:“屬下明白!”

  杜暹將手中卷宗,放到一旁,發現累積的卷宗里今日藏著一封信,好奇的先行將地下的信箋去了出來,見來信表的是突騎施蘇祿可汗,滿拆開了信封,看著里面的內容。

  書信的字跡極為清秀漂亮,顯是他人代筆。

  杜暹不敢怠慢,細細看來,見信中內容卻是跟他談生意的,不免微皺眉頭。

  突騎施與大唐交好多年,往來交易,早已是家常便飯的事情了。

  作為游牧民族,突騎施盛產的牛馬向來是大唐所需要的寶貝。

  而今大唐發展神速,國家經濟充足,常常向周邊異族如突騎施、回鶻購買牛馬,而大唐這邊或是錢幣,或是用棉花、藥材、布匹、米糧等東西互換,彼此各有所需,并不奇怪。

  不過這方面的事情向來是北庭都護府負責的,蘇祿可汗,怎么找到他頭上來了?

  認真看了下去,看到蘇祿可汗信中牛馬議價的比例,杜暹忽的勃然大怒,喝道:“好一個蘇祿,欺某是文人焉!”

  原來蘇祿可汗在心中提高了牛馬的價格的同時,還押下了棉花、藥材、布匹、米糧的價格。

  原本杜暹與北庭都護府的蓋嘉運并無往來,因為蓋嘉運是武將,而他是文官。

  但是裴旻從中牽線,意圖將西域的安西、北庭與河西連成一氣,彼此相互通氣。

  杜暹敬裴旻文宗身份,蓋嘉運也佩服裴旻的軍功,三人也有著深厚的書信往來。

  杜暹記得蓋嘉運在信中說過這方面的事情,可比例卻有云泥之別。

  杜暹書生意氣極重,忍不得這口氣,直接回書一封給了蘇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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