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幽想不到會發生這種戲劇性的變故。
對于西方的文化,她也不夠了解。她只是知道在東方子漢大丈夫不輕易屈膝下跪,好男兒頂天立地,上跪天下拜地,中間拜雙親。
莫斯雷馬薩給她下跪,行如此大禮,只是為求一個追求的資格。她也不知應該如何拒絕,也擔心之言拒絕會給大唐帶來什么不利的影響。
畢竟這是國宴,公眾場合。
這也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東方人重視宴會,甚至將位置的先后看的比生命更加重要。而西方人喜歡宴會,他們的宴會盛大,相對而言也會自由輕松許多。
應邀而來的名媛,如果不愿意接受他人的追求,可以直接拒絕,在西方并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相對來說東方含蓄,大庭廣眾之下,拒絕他人,會視為一種打臉的行為。
公孫幽只覺得公然拒絕不妥,特別為難。
裴旻站出來無疑解了她的困境,但聽得西方有決斗追美的習俗。
盡管裴旻并沒有將她視為貨物,不是以此為由跟莫斯雷馬薩決斗。可一切事情卻因此而起,也容不得她多想。尤其是面對周邊似懂非懂的眼神,向來穩重成熟的她,也不由心如鹿撞。
但見場上氣氛漸漸濃重,公孫幽也不由靜下心來,看著場上的兩人。
一個阿拉伯帝國的獅王,一個大唐帝國的鎮邊大帥…
兩人的背后站著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國家…
這誰勝誰負并不意外著彼此國家的強弱,贏的一方將會力壓對方的國家一籌,卻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之間的勝負絕不只是意氣之爭,更是兩大國家的強強碰撞。
莫斯雷馬薩取來了自己的劍,一把極為少見的雙手長劍,很像電影里的騎士長劍,劍身寬闊而長,又兼顧馬上和步行作戰兩大特點,是西方最為常見的兵器。
莫斯雷馬薩道:“這把劍叫征服,我率兵跨越直布羅陀海峽征服了西哥特王國的日耳曼人從他們手中掠奪來的精鐵,混以我大馬士革鋼鍛造出來的長劍,殺人斬將就如削土切草一般容易。”
裴旻也從高力士手中接過了秦皇劍,看著跟隨他九年,依舊毫無損耗的神兵,道:“劍名開疆!陛下所贈,于開疆面前,天下諸劍皆是凡鐵!”
他自然知道手中這劍的名字是秦皇劍,是李隆基登基之后,為了勉勵自己特別命工匠打造的。
后來送給了裴旻,“秦皇”二字,裴旻是受用不上,一直也未給它取別的名字,在他心底還是覺得秦皇劍這個劍名確實不錯 今天見莫斯雷馬薩將他的劍叫“征服”,裴旻也隨口說了一個“開疆”。
以“開疆”對“征服”!
合情合景!
李隆基聽了也是眼前一亮,對于裴旻的雄心壯志極為滿意,至于那一句“天下諸劍皆是凡鐵”更是切合他心中對于秦皇劍的期望。
秦皇劍是他登基之后,調用庫存的各種精鐵礦石,包括了昔年大唐滅高句麗時,繳獲的長白山寒鐵,倭國進貢的和鋼,還有天外隕鐵、西域精鐵等等,各種珍稀材料,以大唐最新的冶煉工藝,請最好的宮廷匠師精心打造的。
這些稀有的材質,任何一種參入劍中,都能使得凡鐵變為利器。
何況一柄劍全數都采用各種珍稀材料煉制?
也只有萬邦來賀的大唐,百年積蓄才有如此手筆。
而且各種材質不一,想要將諸多材料的特點融為一處,沒有超凡的冶煉技術,根本沒有可能做到。
符合這所有條件的也只有大唐皇室,也只有身為皇帝的李隆基才能鍛造出秦皇劍這樣的神兵利器。
一把劍真正的關鍵在于冶煉技術,大唐的冶煉技術問鼎天下。
或許制作秦皇劍的匠師,不如干將、莫邪、歐冶那般有名,秦皇劍更比不上干將、莫邪、龍淵、巨闕,但比及那些的歷史名劍,秦皇劍在各方各面,無疑更勝一籌。
在秦皇劍面前,天下諸劍,確實皆是凡鐵。
莫斯雷馬薩心底生怒,他自詡已經足夠自傲,但跟裴旻的狂妄相比,卻要遜色許多。
“只希望閣下的劍,有你的嘴那般鋒利!”這話音一落,莫斯雷馬薩退后三步,擺開架勢。劍尖斜舉胸前,遙遙指著裴旻。
一瞬間一股凜冽的殺氣立時氣漫全場,周邊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度。
裴旻凝視著對手,神色微微一秉。
氣勢!
這種東西玄之又玄,但卻是存在。
論及武勇這天下只怕無人能比得上西楚霸王項羽,《史記》中就有如此記載“漢有善騎射者樓煩,楚挑戰三合,樓煩輒殺之。項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戰。樓煩欲射之,項王嗔目叱之,樓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遂走還入壁,不敢復出。”
唯有到達一定境界,才能控制自己的氣勢,項羽這一招霸王硬上弓,無疑將氣勢用到了極處。
這個獅王身上的殺氣,可比屠夫劉光世濃厚的多!
裴旻將劉光業跟莫斯雷馬薩相比,卻當真小覷了這位阿拉伯獅王。
劉光業利用權勢虐殺婦孺,根本不值得一說!
莫斯雷馬薩再如何不濟,也是從尸山血海中滾爬出來的,從軍三十年,征服了西方十數個國家。其中不乏突尼斯、摩洛哥、西哥特王國,甚至還跟更遠的法蘭克王國打了一戰。
劉光業跟之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裴旻把秦皇劍抽出少許,立時光芒頓現,在劍出鞘的那一瞬間。
裴旻亦如變了一個人一樣,有著一股凌冽不可侵犯的氣勢與莫斯雷馬薩的殺伐之氣,針鋒相對。
所有人立時呼吸頓止,靜待隨時展開的惡戰。
“獅王請了!”
莫斯雷馬薩聽不懂裴旻說什么,但見他已經做好了裝備,雙目厲芒亮起,身形前沖,手中征服長劍像陽光長虹般,隨著他的步伐,化為迅雷急電,刮過兩人間丈許的空間,往嚴陣以待的裴旻劈去。
周邊人人瞠目結舌,沒有人想到莫斯雷馬薩一出手就如此剛猛。
裴旻也小小驚愕,想不到莫斯雷馬薩一出手就是舍身猛攻的姿態,身上破綻畢露,似乎有無數漏洞。
他見識過西方的劍術,深知西方劍術亦有獨到之處,決不至于這般容易對付,橫移一步,沉腰坐馬,連劍擋格。
“當!當!當!當!”
五聲激響,震懾全場。
先是劍風破空的急嘯聲,牽引了所有人的感覺,眼力不佳之人,甚至不知道五聲從何而來,莫斯雷馬薩明明出了一劍,為何會傳來五聲擊響。
“這!”
公孫幽一臉動容,唯有她看清了一切。
莫斯雷馬薩的劍術極為古怪,步伐極其詭異,他不是連出五劍,而是一劍四殺一守。將四殺一守融為一劍之中,先以劍尖最遠距離劈刺,裴旻橫移避開之后,立刻以劍尖之下一尺的劍鋒橫削,接下來又以劍鋒之下的一尺劍身上撩,為裴旻抵擋住之后,翻轉手腕,連消帶打,以另一邊的劍鋒斜橫削,最后再以劍鏜卡住了裴旻的秦皇劍,阻擋他的攻勢。
一把特殊的長劍,一招之中,將長劍的特性發揮到極致。
這個給稱為獅王的男人,劍術詭異,實力深不可測!
公孫幽心念著換做她自己,固然不至于接不下這古怪的一招,卻也沒有裴旻反應的那般從容。
莫斯雷馬薩此刻也是心中驚悚,他有心給裴旻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天高地厚,并且在所有外族面前展現阿拉伯帝國的實力,有心讓世人知道。阿拉伯帝國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
因而這一劍因全無留手,本以為這一劍可以占得上風,就算不勝,亦能將他逼退,卻不想對方竟然逐一接下了他的一劍四招,甚至逼得他使出了守勢,心中戰意越盛:果然擁有超凡的劍術,是個對手!
裴旻,接下了莫斯雷馬薩的這一劍,亦令他心底捏了一把冷汗。雖化解了對方威厲無匹的一劍,但絕非輕松容易。
莫斯雷馬薩的西方劍術與他們華夏劍術有著極大的差別,幾乎沒有多少相似之處,其中卻有獨到高明的地方。
腦中想著莫斯雷馬薩的那一劍,不論是步伐還是出劍的速度時機,無比把握的恰到好處。
“好劍法!”
裴旻由衷的贊了一句。
其實西方亦是歷經千年傳承下來的,經歷了無數戰爭的考驗的。
在亞歷山大時期,亞歷山大大帝改良了馬其頓方陣,使得方陣變成了一種傳奇。這個時候西方人還是以長矛為主要武器,但是長矛有個缺點,長矛刺中敵人后,很多時候會留在他的身體里不容易拔出。所以馬其頓兵士身上必配長劍,做特別的長劍訓練。
到了古羅馬時期,羅馬帝國經過凱撒大帝的訓練,在戰斗戰術上做了改了。拋棄了長矛,改用標槍、大盾、短劍作戰。
羅馬軍團開始用齊投重標槍的戰術來阻擋敵人的進攻,然后用短劍進行近戰。這種戰斗實際上變成了一種劍術的較量。
也是因為羅馬軍團做了如此改革,一舉打破了馬其頓方陣的神話。
尤其是后來的古羅馬統帥蓋烏斯·馬略,他開始重視兵士的單兵作戰能力,實行募兵制,訓練兵士的劍術,令得西方的劍術水準大幅度提高。
隨著時間的推移,西方兵士的附甲率越來越高,缺乏劈砍殺傷力的長矛與破甲能力不足的刀漸漸淘汰,能砍能刺的劍成了戰場上的主要利器,劍在戰場上的地位,水漲船高。
劍術也得到了全面的發展,有著屬于自己的一套理論。
莫斯雷馬薩師從西方劍術大師,使用的就是最為深奧的不列顛劍術,是從最強圓桌騎士蘭斯洛特那一脈流傳下來的劍技,不論是戰場實戰皆有奧妙之處。
肯德里克的劍術固然來至于西方,但是并非正統,是他自己打磨出來的,算不上的西方劍術。
莫斯雷馬薩才是西方劍術的承傳者。
這也不只是大唐與阿拉伯之間的較量,還是東西方劍術的碰撞。
裴旻、莫斯雷馬薩此刻劍還相互交錯這,雙方間距近在咫尺,甚至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莫斯雷馬薩借身子前沖之力,征服長劍迫壓著秦皇劍不放,強往裴旻推去。
“知啦!”
雙劍摩擦下,發出一聲難聽之極的聲響。
論及膂力,裴旻跟有著西方蠻人血統的獅王,要遜色不少。
裴旻也沒有以己之短對彼之長,直接抽劍回身,身子向右九十度直角傾斜,避過征服長劍籠罩的空間,詭異莫測的一劍,由莫斯雷馬薩左處標刺他脅下露出的破綻。
這一著無論在角度、速度和機會的拿捏上,均到了妙若天成的至境。
越女劍法永遠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就在眾人為裴旻歡呼的時候,莫斯雷馬薩突然身子一瞪,竟然閃避開來,退了兩步。
全場各方人等,無不為莫斯雷馬薩這出人意表的一招目定口呆。
裴旻見莫斯雷馬薩奇跡般的退了開來,有些訝異,目光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他的步伐:他雙手握劍,身形筆直站立,但是雙腳并不是平行,左腳前邁一步,距離與肩同寬,前面的那只腳的腳尖指向他的所在之處,后面一只腳卻向外旋轉四十五度,以一種古怪的方式站立著。
裴旻不知道這是西方的丁字步,這種姿態能使前后左右都能保持平衡,膝蓋要微屈,將力量凝聚雙足,可前后交替。進可攻,退可守,令自己的活動更輕松流暢,速度更快。
正是因為這種獨特的步伐,才令得莫斯雷馬薩能夠在第一時間里從容而退,避開越女劍法詭異的一劍。
莫斯雷馬薩也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他這一輩子對敵無數,無數西方英雄豪杰為他斬弱劍下。
倒也不是沒有遇過敵手,但是無人的劍法比面前這個看上去還是如少年一般的英俊后輩那么可怕詭異,防不勝防。
還為等他定下心來,裴旻手中的秦皇劍再一次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