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吳府的裴旻,想著今日沒有特別的事情,便往梨園看一看梨園的情形,順便跟黃幡綽打打交道,看看能不能探出什么東西來。
他這個樂營將自接任以后,就沒有去過梨園,在稱職這方面是遠不及黃幡綽這個樂營將了。
梨園位于宜春北院曲江之畔,一路南行,至梨園時,卻見梨園外重兵集結,不免訝異。
“閑人止步!”他還走到近前,已經有人高呼一聲,橫起了長槍。
裴旻還未說話。
聽到外邊的動靜,園內走出一將,見來人是裴旻,怒喝道:“退下,涼國公面前不得無禮!”他趕忙叱喝了護衛兵卒,小跑著上前問好:“見過裴國公!”
裴旻笑道:“陳將軍,這么說,陛下也在園中?”
來人正是龍武將軍陳玄禮,也就是日后與太子李亨、李輔國密謀,發動馬嵬驛之變,請殺宰相楊國忠、御史大夫魏方進、太常卿楊暄逼死楊貴妃的關鍵人物之一。現在也是李隆基最信任的親信,負責他的安危,有住宿宮中的特權。只要李隆基離宮,陳玄禮必是他所帶之人,這一點高力士都比不上。
不客氣的說,陳玄禮所在之處,里許之內必有李隆基的身影。
陳玄禮因為是李隆基身旁的內人,自然知道裴旻在當今圣上心中的地位,不敢有任何怠慢的道:“今日陛下出宮往大慈恩寺為悼念太后,順便路過梨園,特來轉轉!”
“順便個球球!”
裴旻聽了心底誹謗,這悼念太后擺明了是個說辭。李隆基現在對于創辦梨園之心,堅定不移,但他親自來梨園,必然受文武百官的勸諫,以悼念太后為由,卻能免去這些麻煩事情。
在以孝治國的時代,沒有一個臣子腦子進水,勸諫帝王悼念父母的。
“那就麻煩通傳一聲!”裴旻微笑著,心中卻有了定計。
陳玄禮道:“國公這不是打我臉嘛?梨園本受國公管轄,哪有將國公拒之門外的道理。國公隨在下入內便是,到大殿再行傳報。”
裴旻跟著陳玄禮一起向內走去,見原先那個阻擋他的兵士表情有些震恐,笑道:“你干得不錯,身為龍武軍的一員,你們負責的是陛下的安危,有義務也有權利阻擋任何人靠近…”說著也不理會那名兵士,笑著走進了殿內。
小兵受寵若驚,正想說話,卻見人已經遠去了。
梨園無愧梨之名,一眼望去皆是梨樹,整齊有序的排列著。現在正是梨子成熟的時節,一顆顆粗大的梨樹上掛滿了黃燦燦的梨子。
陳玄禮當前帶路,裴旻跳起來摘了一個,在手心搓了搓,一大口咬了下去,梨汁四濺。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什么,裴旻在后世不太愛吃水果,可能是吃多了的緣故,但是來到這唐朝,這里的水果卻是他的最愛。總覺得味道會比后世超市攤販上買來的更要甜美一些。或許是錯覺,或許是因為品種,種植的問題,具體原因,他也不是很清楚。
陳玄禮聽到身后的動向,回頭見裴旻啃著一個梨子吃的津津有味,不免一笑。
裴旻將嘴里還未咬碎的梨子吞了下去,道:“我給將軍也摘一個?”
陳玄禮笑著搖頭道:“謝國公好意!不用了,只是覺得國公跟諸多大臣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都是一個腦袋一個鼻子的。難不能跟神話里的神仙一樣,多生了個眼珠子出來?”裴旻說完,又咬了一口梨子。
陳玄禮想了會兒道:“在下說不上來,只是跟國公相處并不覺得壓抑。不像跟姚相、源相那樣,特別拘謹,生怕自己說錯話。”
裴旻將手中的梨心丟到一顆梨樹下道:“將軍在陛下身旁,謹言慎行是好事。只是處處繃著臉,那豈不是太無趣了。”
“國公說的對!”陳玄禮不太能接受裴旻的理論,但不妨礙他對裴旻好感的提升。
事實便是這樣,一個隨和的人容易交到朋友,但一個身在高位卻又隨和的人,將更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甚至心服。
隨著樂曲聲的傳來,裴旻、陳玄禮停止了交談。
穿過了梨林,他們兩人來到了一個豪華古樸的小型宮殿前。
優美的旋律便是從屋里傳出來的。
陳玄禮上前跟殿外守著的傳訊太監讓他進去通傳。
不多時,裴旻便給邀請了進去。
大步踏進殿內,李隆基身為皇帝,自然高居正中央,高力士在一旁候著,殿中是十八位靚麗的女子,琴瑟和鳴,載歌載舞。左右分別站立著幾人,黃幡綽便是其中之一,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應該便是梨園的管事。不過他沒看到李龜年、李鶴年他們。
想著心中的懷疑,裴旻再一次確定黃幡綽便是幕后的黑手第一。依照道理而言,李家兄弟是李隆基借黃幡綽的口邀請到長安來的。今日恰逢其會,正是他們見面的最佳機會。黃幡綽將他們三兄弟藏著不見,這其中焉能沒有貓膩?
見裴旻繞著歌舞,從邊側走進殿前,李隆基噓了一聲,讓他不必行禮先聽歌舞,又給身旁的高力士打了個手勢。
裴旻是看不明白,但高力士卻心領神會,轉身去后殿給他找了一張席子,原來是讓他坐下來一起聽曲看舞。
裴旻的待遇,讓站著一旁的黃幡綽雙眼如火燒一樣,想著同是樂營將,為何他坐得,自己卻要站著?
想著已經身在梨園的李龜年、李鶴年等人,黃幡綽便有一種郁悶若死的感覺,要不是裴旻,又豈會陷入今日之局,可恨可惡!
“有朝一日,我若能討得圣心,定繞不得他!”
黃幡綽想起了戚清給他科普的毛修之、黃皓的故事,心底已經拿定主意,若他也走到那一步,第一個對付的就是裴旻。
裴旻不知他莫名的又招嫉恨了,看著面前的歌舞,帶著幾分專業的眼光欣賞。他本擅舞,又在嬌陳的熏陶下,對于樂曲有了一定的了解。談不上精通,但基本的鑒別眼光還是有的。
在大殿上奏唱彈跳的是燕樂舞,燕樂舞是娛樂欣賞的藝術性很強的歌舞,又稱宴樂,琵琶、箜篌、篳篥、笙、笛、羯鼓、方響這些樂曲的特點集于一處,集體奏出悅耳優美的樂曲,而擅舞的秀麗女子則隨音起舞,舞樂融為一處,令人清新爽目。
歌舞停罷,裴旻不自禁的鼓起了手掌,給予了藝人精神上的支持。
李隆基猶豫了會兒,還是跟裴旻一樣,拍了拍手。
李隆基揮手讓殿中的藝伶退了下去,打趣道:“靜遠,你這樂營將,可沒朕這崖公盡職!”
裴旻趕忙告罪,道:“實在是意外…”
還沒說完,李隆基擺了擺手道:“朕逗你的,現在長安誰不知交友當如裴靜遠?便是身在宮中,朕也聽說此事。唉,這人有旦夕禍福,又豈能預料。對了,朕還沒有給你表功呢,廣恩鎮那一戰,打的實在漂亮精彩,吐蕃現在對我大唐虎賁是退避三舍,龜縮在河西九曲之北,不敢南下。大有昔年霍驃騎的雄風,要朕說來,靜遠就是朕的霍去病。”
裴旻忙道:“陛下太過抬愛,這臣身在長安,鞭長莫及。廣恩能勝,全是封常清、江岳、李翼德以及郭節度使、薛都督他們的功勞,臣不過點點謀劃之功,不值一提。”
李隆基笑道:“遠在千里之外,卻能決勝疆場,莫不是還要朕在加上一個決勝千里,你才滿意?”
裴旻無言以對。
李隆基看起來心情很好,玩笑開的一匝又一匝,“不逗你了,你的功績朕記得清楚。朕不會辜負任何一人為我大唐有功之臣,此次戰果頗豐,不但擒了近萬吐蕃兵士,更重要的是將主帥坌達延也給活捉了。這坌達延可是吐蕃宿將,軍方第二號人物。朕已經讓李翼德獻俘入京,到時候一并嘉獎你的功績。”
“謝陛下!”
李隆基這時看著殿中一眼道:“朕說過梨園之內不談國事,倒是朕先破例了。今日就此打住,靜遠,以后在梨園這里,你就別叫朕陛下了,直接叫朕崖公,朕更喜歡些。”
裴旻有些傻眼,他想到了歷史上的另外一個不太靠譜的皇帝,明朝的正德皇帝朱厚照。朱厚照覺得當皇帝不過癮,自封“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去當大將軍。李隆基比他似乎更不靠譜。朱厚照好歹是個大將軍,李隆基直接是崖公,跟鴇母差不多檔次的。
“…”裴旻任是沒叫出口。
“算了!”李隆基帶著幾分掃興的道:“朕就不為難你了。說正事,你覺得剛剛那段歌舞如何?”
裴旻想了想道:“很好,很精妙。看的出來,所有的樂手舞者都經過刻苦訓練磨合,樂舞之間配合的千衣無縫。臣在宮中見識過此舞,記得那是在初次大破吐蕃的宴會中,跟那時候比起來,大可用‘不能同日而語’來形容。”
李隆基頷首道:“確實,此燕樂舞的卻讓朕耳目一新。”說著他對黃幡綽道:“由此可見,幡綽對于梨園耗費了一番苦心啊!”
黃幡綽激動的跪伏在地叫道:“為崖公效力,幡綽萬死不辭。”他心中激動,這時卻聽裴旻峰回路轉…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