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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恩威并施 治理洮州

  彭家有今日的地位,靠的是聲望。

  聲望這東西無形無質,但是不論是在古代還是現代,都有妙不可言的作用。

  一個家族能夠盛行繁衍下來,聲望必不可少。有了聲望,才有家族向心力。這只要人心所向,即便族中沒有鎮得住的官宦大員,一樣能夠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彭家人遍布隴右的各行各業,其中不乏地方豪紳跟商賈。他們借著彭家的聲望,取得了在各方面取得便利,從而壯大自己。自己強大的了再來反哺家族,雙方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他們相互幫助,相互扶持,組成一股無形的力量,令得外人對于他們彭家敬畏,而彭家也對于自己身在彭家而自豪。

  不只是彭家,就連高高在上的五姓世家都是如此。

  為什么五姓世家在早年能夠如此牛氣?

  便是因為他們有著無與倫比的聲望,是士林中人人敬仰的存在。

  沒有了聲望的世家,就如劉禹錫《烏衣巷》里的詩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王家謝家,昔日是何等榮光,一但名望不再,與尋常人沒有什么兩樣。

  如今彭家討說法的局面,硬生生給裴旻逼成了彭家的聲討大會,一宗宗家族里不為人知的丑事,逐一揭露了出來。

  以后在隴右有人提起彭家,想到的不是遍布隴右的家族,而是一樁樁笑柄,有的只是臭名。

  一個只有臭名的家族,焉有立足之地?

  事實也是如此,今日事情傳揚開來。諸多彭家人紛紛脫離彭家,不愿受到牽累。那些原本與彭家交好的也紛紛斷絕了往來。導致彭家子孫,想要娶親都困難重重。隴右最大姓氏家族江河直下,奔向了沒落。

  彭老太公看著不遠處的裴旻,眼中有著驚懼恨意,想著彭家的前景,悲痛得竟然氣絕了。

  府衙暗處的顧新,看著指揮若定的裴旻,眼中只有敬服之意:今日之事,他處理的問心無愧,彭老太公強行逼迫干涉,卻讓他無計可施。他不好出面,怕激化事態,只能在一旁苦思應對之法。

  作為“局外人”,顧新比誰都看的清楚明白,從一開始彭家就陷入裴旻的布局中了。

  裴旻對于彭家的事情真的一無所知?

  他當然知道,只是事態就如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分辨不出真理何在。

  裴旻故意裝作不知事情緣由,另辟蹊徑,從彭家人妨礙政令入手,強行打破了僵局。

  顧新思量著那一步步的謀劃算計,以另外一種方式,逼出了實情,手段的凌厲高明,實在了不得。

  想著洮州的困局,在看裴旻的手段,顧新心中燃起希望:也許他這能護住洮州這一畝三分地。

  “我們都是受了彭老的蠱惑,裴刺史宅心仁厚,饒過我們這次吧。”

  “都是老家伙的錯…”

  “是彭老蠱惑…”

  一個個彭家人見大勢已去,強行甩鍋,意圖置身事外。

  裴旻看著一個個意圖脫罪人的嘴臉,比起彭老太公為了家族顛倒黑白的無恥,他們這些風吹兩面倒的人,更加令人不齒。

  裴旻毫不容情的道:“無知不是犯罪的理由,更不是借口。所有人不論男女老幼,一并收入監牢聽候發落。參與囤積糧食,意圖發國難財的參與者,皆押入死牢,家人不得探望。”

  眾人見裴旻杖打彭家人由不自足,還要將所有人關進大牢,甚至死牢,令法嚴峻,心下無不凜然。

  裴旻見周邊已經聚集著諸多前來求食的百姓,高聲道:“顧長史何在?”

  顧新見裴旻叫他,匆匆忙忙的由暗處跑來,道:“卑職在!”

  裴旻道:“你立刻擬定公文,從明日起,取消發放吃食…”他這話音一落,顧新臉色莫名一變。

  周邊百姓大多都空著肚子,等著洮州府衙發放食物,解決溫飽。聽到這話,憤怒的叫囔起來。

  裴旻對于周邊百姓的抗議無動于衷,繼續高聲道:“與洮州尋二十處要道,依照家中戶籍人口,發放十日面糧,人人有份,每隔十日,領取一次。”

  瞬間!

  憤怒的叫囔聲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的歡呼雀躍。

  激動的百姓紛紛跪下膜拜:

  “謝裴刺史!”

  “裴刺史萬歲!”

  “裴刺史好官好人吶!”

  各種激動的呼喊聲,連片傳來。

  裴旻瞬間慶幸自己身在唐朝,不然就憑這“萬歲”,足以讓他政治前途堪憂了。“萬歲”是在宋朝才成為皇帝的代名詞的,再此之前,高呼萬歲,以表感激,并非僭越。

  裴旻揮手示意道:“這并非是旻的功勞,是陛下體恤,你們要謝,謝陛下才是!”

  “陛下萬歲”的聲音也隨即而來。

  杜賓客看著裴旻來到這洮州不過短短的個把時辰,已經收到了洮州民心,目瞪口呆之余,心中自是萬分不解。他自問做得并不比裴旻差,自繼任洮州刺史以來,州內并未有餓死的百姓。

  哪怕是因為糧食短缺,也勉力維持州內穩定,自己嘔心瀝血竟然比不上裴旻這短短的幾句話?

  他卻不知一樣的結果,處理方式不同,會有不同的效果。

  杜賓客確實做的不錯,天天安排府衙為百姓做飯,解決百姓溫飽。但是百姓領情之余,卻解決不了他們心中的不安。他們不確定自己什么時候會沒飯吃,什么時候,朝廷會斷了他們的糧食。

  而裴旻這直接發放十天米糧,讓他們自己處理等于是給他們一個定心丸,讓他們實實在在的看見家中存有余糧,而不是每天等著朝廷的施舍。

  這微末的細節,看似相差不多,實際上是失之毫厘,謬之千里。

  顧新看著裴旻短時間內恩威并施,心底敬重越盛,領命去了。

  經過今日一事,裴旻的雷霆手段不脛而走。

  不可一世的彭家都讓他整治的半身不遂,何況是其他人?

  百姓安心,懷有偷雞心思的豪紳,也收了心思,不敢妄動。

  尤其是審判結果下來,所有參與屯糧發國難財的人,不管是有心無意,只要涉入其中,一并重罰處死,只震的別有用心的宵小聞名生畏。

  接下來的幾天,裴旻正式接過洮州刺史的位子,處理洮州事物。

  他陸續接見了洮州境內三縣一十一村的縣令、里正,了解他們地方上的情況。

  其實他親自來過洮州,做過實地考察,對于洮州的情況,不說了若指掌,也是知之甚詳。縣令、里正想要瞞他,卻瞞不住。

  如實描述的,情形再如何惡劣都能接受,意圖欺上瞞下的,裴旻不跟他們客氣,直接罷黜他們的職位,讓能者居之。

  裴旻沒有任命官員的權力,但卻有罷黜官員,任命代理官員的權力。

  以李隆基目前對洮州的重視,只要裴旻將情況細說,代理官員轉正也是一封旨意的事情。

  再對洮州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后,裴旻再一次將三縣一十一村的第一把手請到洮州。

  看著在堂下正襟危坐的縣令、里正,裴旻微微點了點頭:許是自己對付彭家的雷霆手段已經傳揚出去,所有官員面對他都不會因為他的年紀而有半點輕視,皆慎重以待。

  “今日召你們來,是商討洮州以后發展的問題。”裴旻高坐案首,掃視了顧新以及諸多的縣令、里正道:“根據統計,洮州現有五千七百戶,人口三萬三千零二十一人。在我的記憶里,洮州很多年前是中州。戶滿三萬已上為上州,二萬已上為中州。也就是說,洮州現在只有原來的三四成人口。人力是發展之本,流失了如此多的人力,難怪洮州的情形每況愈下。”

  “針對洮州的人發展,我提幾點意見。第一、陛下已經給了免稅三年的許可,我們要好好把握這免稅的機會,吸引流失人員回鄉,吸引外人百姓喬遷居住以及商人的來訪,增加境內的繁榮。”

  “第二、洮州只有三萬三千零二十一人,卻分成將三縣一十一村,百姓過于分散,不利于發展,也實在有些多余。本官決定將一縣一十一村劃去,所有洮州境內的百姓都必需住在洮州城內或者縣內…將百姓聚集在一處,唯有地方起來,才能帶動整體的繁榮。”

  “第三、安定民心,現在洮州民心不穩,主要原因是無法生計,田地給毀,百姓無事可干。我認為不應該死守著一畝三分地,當勸說百姓放棄耕作,以它業為生,這一點可以討論一下。”

  裴旻說道這里,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了,三個意見,前兩個沒有商量的余地,只有第三個能夠拿出來說說。

  也只是討論一下!

  見過霸道了,卻沒有見過如此霸道的。

  三縣一十一村的縣令、里正,你眼望我眼,都不知應該說什么才好。

  裴旻的三個提議,拋去第三個不談。

  第一、第二算得上是針對洮州的情況對癥下藥。

  三年免稅是洮州的殺手锏,只要洮州能夠安定下來,定會有大批外來人口流入州府,這等天大的好事,自然無人有意見。

  百姓分散,各安其職,各自生活,無法帶動地方發展,聚在一起,才能形成利益關系,帶動發展。

  這個中關鍵,誰想不明白?

  可是廢去一縣一十一村,嚴重威脅到他們的自身利益。

  尤其是那些里正,人人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樣。若是之前的刺史杜賓客,他們早已鬧起來了,但如今面對剛剛燒了大火的裴旻,他們沒有那個勇氣。

  裴旻笑道:“諸位也不必急著憤慨,劃去一縣一十一村不并非是廢除,而是遷移,就跟長安的街坊制,將縣城分為多個城村區,百姓繼續由你們管制,只是將他們并在一起,刺激發展。”

  眾人聽了不由大松了口氣,細細思量下來,卻也覺得可行。

  美相縣令張鴻道:“裴刺史的意見附和洮州發展,只是百姓戀家戀土,未必會愿意搬遷!”

  裴旻毫不猶豫的道:“這就是你們發揮作用的時候了,這點事情都干不了,拿什么朝廷俸祿?”頓了頓道:“還有,記住不可用強,以勸說為主。告訴他們遷移不只是為了發展,還有保護之意。洮州地廣人稀,最利于吐蕃游騎兵馳騁。分散的太開,我洮州兵卒無法相顧。但只要在縣城內,我大唐軍人定能保他們萬全。”

  張鴻點頭表示明白!

  其余人也一副鼎力支持的模樣。

  西河村里正謝容道:“裴刺史因時制宜,卑職佩服。只是第三點放棄耕作,卑職想不明白,我大唐重視農耕,若放棄耕作,洮州上下三萬三千百姓吃什么?”

  裴旻反問道:“不放棄耕作就有的吃了?”

  謝容答不上話來。

  “旻有一位摯友曾與我說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治理地方,以發展地方特長、特產為第一要務!”裴旻想起了當初與顏杲卿、袁履謙把酒交談的日子,那短短的幾月,他們相互學習,一同精進,現在想來實在懷念。

  頓了一頓,他方才道:“姚州水草豐茂適合發展畜牧業,并非耕種寶地,耕種并不能發揮姚州的特長。與其發展農業,還時不時的受到吐蕃游騎兵的踐踏,不如直接放棄耕種,改尋他法。”

  “不會是想發展畜牧業吧?”一位官員帶著幾分不安的看著裴旻,洮州最大的問題,不在于如何發展,而是吐蕃入寇。連田地都無法保護,何況是牛羊,發展畜牧業,等于給吐蕃送牛送羊。

  裴旻笑著沒有應話,而是揮了揮手,讓人抬上了一塊細密晶瑩的大石頭道:“你們看這是什么?”

  張鴻、謝容等縣令、里正一個個扯了扯嘴角,齊聲道:“不就是洮石嘛,洮河里要多少有多少。”

  裴旻恨鐵不成鋼的道:“你們太不識貨了!明明是寶貝,卻給你們當成垃圾。告訴你們,整個大唐,乃至于天下,只有我們洮州盛產這樣的石頭,洮州能否發展起來,這洮石可是重中之重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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