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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九章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塵埃落定悵然若失

  明面上,秦陽已經死了,后面的事情,輪不到他親自出面了。

  而他的“死訊”,沒人傳播,卻也被不少人知曉了。

  當日,在那煙瘴氤氳之地,突生異變,數千里之地,林中毒蟲,無視季節變幻,顛覆了往日習性,盡數如同癲狂,化作黑云,遮天蔽日。

  林中兇猛異獸兇物,皆被嚇的龜縮在巢穴之中,不敢露頭,縱然是那些稍稍靠近一些的黎族之人,也都是面無血色,一個個嚇的倉惶逃竄。

  這時,終于有人想起了,黎族為何能在南蠻之地扎根無數年,坐看南蠻之地風云變幻,看著那些宗派家族,起起落落,生生滅滅,黎族卻從來沒有覆滅過。

  黎族靠的就是黑黎、白黎、玄黎三支的支撐,才能維持住這等景象。

  白黎馭生驅死,黑黎向死而生,而已經沉默了多年的玄黎,頂端戰力不是最強,可他們卻是最恐怖的。

  他們可以瞬間將南蠻之地,化作吞噬生靈的絞肉機,這里的煙瘴之氣密布,蛇蟲鼠蟻無數,而這些東西,通通都是可以被玄黎掌控在手中之物。

  他們也可以掌控各種蠱蟲,殺人于無形,從身到心的給敵人施加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折磨。

  而今日,大地之上,毒蟻鋪就,橫掃而過之后,半個活著的老鼠都找不到了,天空之中,遮天蔽日的毒蟲掃過之后,飛鳥絕跡。

  與這鋪天蓋地的毒蟲之中,還有一頭身長三千丈的漆黑毒蟒,搖曳身姿,裹挾千里毒云,吞吐南蠻之地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毒瘴之氣,讓黎族之人,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終于,所有人都想起了曾經被玄黎支配的恐懼。

  若論頂尖高手之間的正面交鋒,玄黎未必有多強,可若是論橫掃推平,覆滅山門的實力,整個南蠻之地,其他所有的勢力,統統都是廢物。

  真大規模開戰死斗的時候,唯有玄黎的實力,可以保證,你們地盤范圍內,一直活著的老鼠都不可能有,更別說漏網之魚了。

  玄黎動了真火,很快,就有人知道為什么了。

  一條黃泉大河,從虛空而來,倒灌而下,貫穿千里之地,河中無數鬼物哀嚎咆哮,怨憎之意,引的天象變幻,天空昏沉,大地死寂。

  縱然實力很弱的人,相隔數千里,也能感覺到一些余波了,更別提那些強者,相隔萬里,都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而整個南蠻之地,能將黃泉秘典,修成如此境界的人,除了已經隕落的黃泉脈主之外,就只剩下崔老祖了。

  誰跟玄黎之人交手,完全不用多想就知道。

  這一戰只打了一個時辰,以崔老祖敗退為結局。

  誰也不清楚交戰細節,可只是看這氣勢和余波,就知道兩邊都動了真火了。

  不到一日的時間,此戰就被南蠻各大勢力知曉。

  再稍稍一追查,就知道一些根本沒有刻意隱藏的消息,秦陽中了噬心蠱,被崔老祖帶著去了黎族。

  后面的事情,根本不用追查了。

  很顯然,秦陽死了,死在了黎族,崔老祖跟黎族打了起來。

  至于在黎族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一點都不重要。

  畢竟,崔老祖又不是第一次干這事了。

  他的性情,人盡皆知,當年因為明哲之死,鬧的天翻地覆,還背上了崔老魔的名頭,現在秦陽死于噬心蠱,崔老祖跟玄黎干架才正常,能忍得下這口氣,心平氣和的講道理,就不是崔老祖了。

  地宮之中,黑衣人面對著輿圖,負手而立。

  他的身后跪伏著一個同樣一身黑衣的人。

  “大人,具體情況就是這樣,我們的人根本沒法靠的太近,不知道那崔老魔做了什么,玄黎怒火沖天,根本不管會不會誤傷,只要靠近的,無一生還,其中還有一個我們好容易安插在赤黎的眼線,也死于蟲云之下。”

  “好!不錯,玄黎竟然連黎族之人都殺,想來是已經怒火攻心,崔老魔這顆棋子,可真是沒讓我等失望啊,一切按照原計劃行事。”黑衣人心情似是不錯,還笑了兩聲。

  “誤殺?哪來的誤殺?”

  黑黎的吊腳樓里,秦陽坐在蒲團上,飲著茶,嗤之以鼻。

  “禾孝前輩,親自出手,蟲群聚集,毒瘴之氣匯聚,這不都需要時間,黎族的人,若是連這些前兆都發現不了,不想著逃遠點,反而鉆進來看熱鬧,不是蠢到令人發指,蠢到無可救藥,就必然是奸細。”

  “…”仡樓端著茶杯,無言以對。

  黎族之人,無論是哪一支的,世代生活在南蠻之地,別說這種大場面了,就算是行軍食人蟻小規模出沒,都能被孩童提前發現…

  這種時候,外人想要靠近,看的大場面,說他們不知道玄黎的恐怖,無知者無畏也好,說他們自忖實力不錯,又蠢的可以也行,勉強能說得過去…

  黎族之人,可是真說不過去了,更何況死的還是一個實力不是太弱的人…

  “前輩,你還說黎族之人,絕對不會被收買,這次竟然還有黎族的人,蠢到靠近戰場,赤黎的人自己都沒說什么,你倒是先為人家鳴不平了…”

  “哎,老夫實在是不愿相信啊…”仡樓嘆了口氣,滿臉復雜:“赤黎與外界接觸太過頻繁,也交流太久了,而黑白玄三支,也多年未曾管過他們,出現這種情況,我們也有責任…”

  “剩下的事,其實已經不用我們太過費心了,完美開局已經給了,剩下的,對方會幫著引導著完善的…”

  “你無須費心了,可以信任之人,老夫與白黎老鬼都親自見過,不會出問題的。”

  接下來的日子,情勢的確是一日三變,根本不需要秦陽他們去管了,有的是人來引導。

  原本平穩下來的南蠻之地,轉瞬之間,就又有了鼎沸之勢。

  崔老祖重傷,根本來不及回到黃泉魔宗,就找了一個地方閉關調養,只來得及給魔宗回了個信息。

  大致說了一下之前的事情…

  于是,該知道的人,也知道了,為何玄黎會發飆了。

  崔老祖在玄黎之中,意外聽說了玄黎圣樹,可能有用,于是帶上宗主給的信件,放低了身段,好言相求,誰想玄黎的當家,脾氣巨差,直接拒絕了不說,還連同魔宗宗主在內,一同言語羞辱了一番。

  第二天,秦陽不堪折磨,自己斬斷了生機,于是崔老祖就炸了,差點毀了玄黎的圣樹…

  后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然后就在當日,無星無月,禾孝老婆婆還感覺到有人施以神通秘法,強行窺探,只是驚鴻一瞥,也足夠對方看到被好生照料著的蛇樹了…

  蛇樹那萎靡不振,凄凄慘慘戚戚的樣子,自然也被對方看在了眼里。

  這些事里,多少還是有些細節,經不起推敲的。

  可事到如今,大戰有了,蛇樹萎靡也有了,對方再謹慎,他也不可能知道每一個細節,結果有了就足夠了。

  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亂局如同被烈火焚燒,鼎沸之勢已成。

  今日,黃泉魔宗的第一第二真傳,與黎族交手,互有勝敗。

  明日,幽冥圣宗不知怎地,出現在了交戰之地,三方亂戰之下,白黎一位大佬的子侄,被幽冥圣宗所傷。

  后日,就見白黎一位大佬,手持三生鬼柳枝條所化的寶物,孤身闖入了幽冥圣宗的鬼坑。

  硬生生的將三位鬼神,抽的跌落了境界,鬼坑之中的大鬼,也因天生被克制,莫名其妙的被抽了一頓。

  事后知道了,竟然是為了幽冥圣宗擋災,大鬼火冒三丈,跟幽冥圣宗三兩句話說不對,又干了一架。

  一來二去的,不過一個月,黑黎、白黎、玄黎,盡數被牽扯進來。

  魔道三宗之中,近來很低調的浮屠魔教,也被強行拉扯進來。

  剩下那些看熱鬧吃瓜的門派,也總是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牽扯進來,從南斗星宗,到九宮劍派…

  甚至是那些一盤散沙的咎族,也被強行牽扯進來。

  南蠻之地亂成一鍋粥。

  而這一次,下面倒還罷了,也就是輿情鼎沸而已,而高手卻頻繁大大出手。

  崔老祖跟玄黎交手,南斗星宗已經不管事的大長老,只是路過,就被牽扯進來,被玄黎當做幫手,一起干架。

  九宮劍派當代黑衣,吃瓜看熱鬧呢,卻被幽冥圣宗的人坑了,被迫卷入戰場,與白黎的人干了一架。

  于是,當代黑衣拎著把劍,追殺幽冥圣宗的人,足足上萬里之遙,好不熱鬧。

  “這一個月可真夠熱鬧的…”吃瓜群眾秦陽抱著茶杯,一臉感嘆。

  “是啊,差不多也是時候了…”仡樓燙著茶杯,看著秦陽牛嚼牡丹的喝法,略有些糾結。

  “算算,這一個月,該出手的,不該出手的,基本都出手過了,也就黃泉宗主和魔教教主,一直沒有露面,魔教教主倒是說得過去,浮屠魔教近來的情況,可不太好啊,他韜光養晦,盡可能的不參與也正常,可黃泉魔宗卻是息息相關,宗主再低調,也該出來露個面了吧…”

  “你還是懷疑黃泉宗主?”

  “是啊,我基本上都能確定了,十有八九就是他,可是我找不到他為什么這么做的理由,就算是投靠大嬴神朝了吧,他也不應該自斷臂膀,縱然弄的局勢大亂,大嬴神朝趁虛而入,可他手里若沒了足夠的力量,塵埃落定之后,他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的。”

  “所以,這種懷疑,沒幾個人會信的。”

  “的確是這樣,就算他一直不露面,也沒幾個人會懷疑他,因為現在黃泉魔宗不招人待見,最后他也不會有什么好處,所以,不管到底是誰,都需要不容置疑,不容辯駁的證據,擺在大家面前,才能讓所有人的矛頭一致。”

  “不用急,時機差不多了…”

  “是啊,就看誰來了。”秦陽望著窗外,琢磨著到底會是誰。

  七日之后,傷勢未愈的崔老祖,與玄黎之人,大戰虎頭山。

  這座在南蠻之地,十分尋常的山,今天,注定了要被所有人謹記。

  戰事剛起,玄黎禾孝老婆婆駕臨,黃泉魔宗的魯促仁與趙榮輝抵達,加入戰團。

  黃泉如同巨蟒,盤旋在山體,毒蟒化作黑龍一般,咆哮蒼穹。

  另一邊,白黎的綠叔叔,一人獨站幽冥鬼坑的大鬼與幽冥宗主。

  他手持三生鬼柳的枝條,身后一尊陰森巨柳懸服,手腕一抖,枝條就化作綿延的長鞭,抽打大鬼,將大鬼抽的抱頭鼠竄,幽冥宗主的鬼仆,被硬生生的抽的跌落一個小境界。

  他們的戰團,也在不知不覺之中,靠近到了虎頭山。

  黑黎當代巫咸經傳人,被南斗星宗大長老,施展畫地為牢之術,困于原地,巫咸經傳人,徒手撕開囚籠,與之將手,南斗星宗大長老不敵,不斷后退。

  終于又遇到九宮劍派當代黑衣,當代白衣,戰團也在不知不覺之中,靠近到了虎頭山。

  這南斗星宗,以術法聞名天下,有星象和星斗之分,宗主擅星象,戰力并不高,最高戰力,其實就是傳承星斗的大長老。

  而九宮劍派,劍分九宮,每一代黑衣白衣,就是當代最強劍修,乃是九宮劍派扛鼎之人。

  同樣的,玄黎的禾孝老婆婆,白黎的綠叔叔,玄黎的巫咸經傳人,黃泉魔宗的崔老祖,魯促仁、趙榮輝。

  他們要么是戰力最強,威脅最大,要么都是與各宗各派事關傳承的重要之人。

  此刻,不知不覺之間,他們都匯聚到了虎頭山周圍。

  一場亂戰,不可避免的展開了。

  此地神光耀眼,氣息混雜,化作風暴絞殺一切,任何人的感知,此刻都別想在這么多高手的亂戰之中看清楚,感覺清楚什么東西。

  綿延百里,不過兩三千丈高的虎頭山脈,一點一點的被夷為平地。

  不過半日,就有人接連退出,失去了戰力。

  一日之后,混亂的靈氣,慢慢的平復,扭曲空間的神光,也隨之消弭,擾亂感知的混亂,終于開始消退了。

  一座座山頭上,眾人分立。

  崔老祖面色慘白,氣息萎靡,跌迦而坐,眼中煞氣不減。

  魯促仁大口咳血,手中法寶斷裂。

  趙榮輝在半日之前就退出了戰局,靠在一塊巨石上,一邊咳血,一邊喝酒。

  黑黎的巫咸經傳人,被人開了瓢,腦袋上鮮血直流,看起來有些猙獰。

  禾孝老婆婆拄著蛇頭杖,滿臉陰郁。

  綠叔叔手握三生鬼柳枝,臉上綠光浮動,氣息有些紊亂。

  幽冥宗主面色烏黑,似是中了毒,他的鬼仆,變成了一個不到他腰身的小矮子。

  大鬼臉上滿是被抽出來的痕跡…

  一時之間,眾敗俱傷,沒有一個好過的,甚至頂尖強者,幾乎都是重傷之軀,強弩之末。

  不等眾人繼續交手或者是各自遠遁的時候。

  半空中驟然響起一陣清脆鈴鐺聲。

  “叮鈴鈴…”

  森然威壓,驟然降臨,天穹隨之化作漆黑,空氣中煞氣蒸騰,諸多如同魔咒一般的喃呢聲,越來越響,最后化作震耳欲聾的咆哮,如同驚雷陣陣,不斷炸響。

  只聽一聲異獸咆哮,就見遠方天空中,八頭龍頭馬身,身披鱗甲的巨獸,拖著一座千丈高的黑色巨塔,從遠處飛來。

  其余三方各有一座巨大的飛舟駛來,上面密密麻麻的站立著不少修士。

  崔老祖站起身,望著遠方飛來的巨塔,再環視一周,面上浮現出一絲恍然。

  原來是浮屠魔教…

  還有咎族,大家都一直忽略的,這個一盤散沙的咎族。

  很多事情,不點破很難,點破了就只是一層窗戶紙而已了。

  浮屠魔教勢弱,想要投靠大嬴神朝,也是有可能。

  而咎族的這些人,本來就是大嬴神朝放逐出去的罪人,無論當初被迫害也好,真的有罪也好,只是放逐,卻沒有被處死,但凡是實力強點的,哪個背后沒有些勢力。

  畢竟,如同當初的越雉脈主一般,遠遁南蠻之地,卻還能一步步走到越雉脈主之位的,屈指可數。

  剩下的人,若是有機會,讓他們重新回去,回到他們的親友所在之地,相信大多數都不會拒絕的。

  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來摘桃子的,竟然是魔教教主。

  甚至為了一擊功成,他甚至將魔佛脈主和變成孤家寡人的猙獰脈主也帶來了…

  再加上咎族整合而來的諸多高手,提前做了準備,以雷霆之勢,將這些殘血收掉,的確不是太難的事情。

  八匹龍馬,拉著黑塔臨近之后,只見黑塔懸立當空,驟然一震,如同落在地上一般。

  霎時之間,周遭空間,如遭重壓,方圓千里之地,被強行鎮壓,一切遁入虛空的法門,盡皆無用。

  禾孝老婆婆身旁,虛空一震,有一人從那里跌落出來,落在禾孝老婆婆身旁。

  在這種時候,大家只是看了一眼,就沒人在意了,只是一個神海境界的小修士而已,而且看那裝扮,似乎是禾孝老婆婆的一個后輩。

  禾孝老婆婆眉頭一蹙,也未說話,而年輕人,也老老實實的立在禾孝老婆婆身后,如同一個不是時候來添亂的后輩一樣,也知道自己犯錯了。

  巨塔的大門洞開,一位一襲黑袍,面容俊朗,留著山羊胡的男子,從里面踏步走出。

  “謝素賢,你什么意思!”幽冥宗主陰著臉,厲喝一聲。

  “說你蠢,你可真蠢,到了今時今日,你竟然還問我什么意思。”魔教教主謝素賢面色冷淡的環視一周:“今日來,自是做個好事,讓你們各自達成夙愿,送你們的敵手歸西。”

  不用說,其實大家都明白,魔教教主準備周全,這是早就準備好當黃雀,送他們全部歸西。

  而秦陽,本來躲著看熱鬧看的正爽呢,被震出來之后,望著了一眼魔教教主的模樣,就低下頭,神情頗有些疑惑。

  這事,不太對,可哪不對,一時半會卻想不出來。

  思來想去之后,回過頭來,繼續捋一遍的時候,才終于明白為什么了。

  魔宗宗主呢?

  本來是覺得可能是魔宗宗主摘桃子,可是誰想到魔教教主來了。

  問題還是這個,魔宗宗主呢?

  身為一宗之主,他不可能到現在還在閉關,對于這里的情況一無所知吧。

  這虎頭山,距離黃泉魔宗可不是太遠,在黃泉魔宗內,也能察覺到這里的交戰波動。

  可魔宗宗主竟然毫無反應,也絲毫沒有出現的意思。

  這事就不太對了。

  雖然看起來,的確是預料之中的一個可能性,但真出現了之后,秦陽就愈發覺得不對勁了。

  若自己相岔了,若魔宗宗主和魔教教主,都是幕后之人呢。

  摘桃子的人已經出現,而且還打著一口氣將這群殘血的人頭全部拿到手的主意。

  禾孝老婆婆已經忍不住要出手了,這場戲演到現在,已經可以收尾了。

  秦陽站在禾孝老婆婆身后,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禾孝前輩!”

  禾孝老婆婆眉中帶煞,著實已經忍到極致了,現在就要出手,將魔教教主活活打死。

  可是看到秦陽一臉堅定,禾孝老婆婆微微蹙眉,還是想到了之前的約定,這次玄黎是要全力配合。

  “魔宗宗主呢?”

  聲音不大,卻猶如一盆冷水,瞬間將這群演員跳戲的心情被澆滅了。

  再也沒人想要立刻跳出來,將魔教教主圍攻致死了。

  就連魯促仁和趙榮輝的面色,都隨之變了變。

  為何魔宗宗主到現在還未出現?

  “呵,不用等了,莫庭流不會在現在出現的。”魔教教主一聲冷笑,周身真元,如同溢出的黑水,沖霄而起,浩瀚法力,遮蔽天穹。

  原本鎮壓著此處空間的黑塔上,一層烏光浮現,鎮壓之力,驟然暴漲數倍,將場中一應人等,盡數鎮壓。

  一句話,不少人面上都露出了憂色,既然魔宗宗主被拖住了,是不是他們身后的力量,也被拖住了。

  是不是他們的宗門,都開始被攻伐?

  無論是請來的演員,還是如同幽冥宗主一般,不知情卻被拉進來的群演。

  此刻都不由的想了很多…

  可就是這個瞬間,秦陽腦海中的一盞明燈,驟然亮起,無數雜亂的線索,瞬間堆砌到一起,形成一條完整結論。

  秦陽送開了抓住禾孝老婆婆的手,意思是,大家可以放心收網了。

  禾孝老婆婆不明所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魔教教主打死在這里了。

  禾孝老婆婆送開手中蛇頭杖,化作一頭漆黑巨蟒,看似重傷,毫無血色的臉,也隨之恢復了紅潤,氣勢驟然炸開,望著魔教教主,一聲暴喝,如同驚雷一般炸響。

  “哼,謝魔頭,你費盡心機,不惜自斷臂膀,也要讓南蠻之地亂起來,你好坐收漁翁之利,九指神候給了你什么好處,能讓你心甘情愿的當狗?”

  而這,徹底引起了連鎖反應。

  崔老祖、白黎綠叔叔、黑黎巫咸經傳人、南斗星宗大長老、九宮劍派黑衣白衣…

  一個個演員,搖身一晃,就從重傷狀態恢復了過來,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小小運動了一下而已,狀態根本沒有多大影響。

  不知情的幽冥宗主和大鬼,面色變幻,他們那看似傷勢挺重的樣子,竟然眨眼間,也恢復了大半,這倆貨雞賊著呢,一直在藏拙…

  真受傷的,也就只有魯促仁和趙榮輝二人,尤其是趙榮輝這個實心眼,受傷的確不輕。

  “當…當…”

  東方,牛鈴的聲響響起,神牛踏空而來,身后跟著黑黎的三十六位鬼神樂隊的成員,將魔教教主圍堵在內。

  西方,三生鬼柳的本體,由虛化實,化作一株三千丈高的巨大柳樹,樹下十八位人形鬼神,十八位獸型鬼神。

  南方,一頭頭化出真身,身形動輒千丈長的巨大蠱蟲,率領著遮天蔽日的蟲群而來。

  北方,一柄柄巨劍,從高空墜落,落在大地之上,五柄巨劍,相互之間,劍氣呼應,僅憑氣息,就衍生出一方恐怖劍界,將后方的路堵死。

  又見漆黑的天空中,星光閃耀,轉瞬之間,化作極光一般,美輪美奐,條條星輝垂落,方圓千里之地,頓時化作一片迷幻的星空世界。

  南斗星宗的星界降臨!

  瞬息之間,情勢逆轉,魔教教主目中閃過一絲驚愕,腦袋猛然望向崔老祖,而后又看向禾孝老婆婆身后的年輕人。

  神光一閃,就見秦陽偽裝的樣貌,瞬間恢復了原貌。

  秦陽也不意外,只是拱了拱手,微微欠身,口中緩緩的道。

  “秦陽,見過宗主。”

  看到秦陽未死,魔教教主輕吸一口氣,環視一周,緩緩的念叨了一句。

  “棋差一招啊。”

  黎族近乎全力,而各派也下了血本,就如同九宮劍派,當代扛鼎的九人之中,七個最強的,都在這里了。

  在秦陽點出來關鍵之后,他就知道,今日之局,他必死無疑了。

  “當日,我就應當再謹慎一些,留你魂燈在宗內,如此也不會因為最初忽略掉一個小問題,而變成今日之局。”魔教教主盯著秦陽,頗有些不甘:“一顆小棋子,竟然會因為一顆毫不在意的小棋子…”

  秦陽不說話了,后退一步,站在禾孝老婆婆身后。

  對方說的不錯,若他留了魂燈,自然能完全確認死訊,死沒死一目了然。

  可這第一步就錯了,后面就步步皆錯。

  “你…你…宗主?”崔老祖臉上有些錯愕,伸手指著魔教教主,好半晌都不敢相信,哪怕這個話是從秦陽嘴里說出來的。

  “你們請君入甕,就算看穿了一切,又有什么用,今日你們誰也留不住我。”魔教教主面色平靜,如同訴說一件真理。

  “你是在等九指神候么?”聲音自遠處飄來。

  仡樓坐在一朵白云上,隨風飄來,身前還放著一張矮幾,上面還有冒著熱氣的茶壺。

  仡樓將手中茶杯放下,語氣一樣的平淡,如同陳述一個事實。

  “他不敢來,老夫說的。”

  偏偏這話說出口,魔教教主沉著臉,卻一個字都沒反駁。

  秦陽聽了都忍不住鼓掌了,老頭可真是霸氣側漏。

  老頭這個嘴炮,他實在是想學學,聽到這話,秦陽心里都完全認同這句話,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仡樓對著秦陽揮了揮手,秦陽的身體就不由自主的飛到白云之上。

  “你何時看出來的?”

  “剛剛才想明白。”秦陽躬身行禮,回答完問題之后,又問了一句:“前輩又是何時看出來的?”

  “從老夫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來,他不是魔教教主,而是魔宗宗主。”

  “前輩目光如炬,晚輩佩服。”秦陽這話說的,絕對是真心實意。

  這就是真正的大佬跟他之間的區別,對于仡樓大佬來說,他只需要當面見一面,立刻就能看出來的事,秦陽卻需要從諸多線索里,挑出來個線頭,從新整合,推測之后,才能得出來一個并不是完全確定的結論。

  當初在明哲身上摸到的記憶里,明哲見到了一個人,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死的。

  秦陽暗中追查過,當年跟明哲一起的幾個弟子,后來都因為各種事情而死。

  也曾暗中看過黃泉魔宗內,還活著的,所有有地位之人的身形樣貌,沒有一個符合的。

  直到,剛才看到魔教教主的樣子,才終于明白了。

  那個人竟然就是當年的魔教教主。

  再加上后來有九指神候親自出手。

  再加上,這一千多年來,黃泉宗主和魔教教主,全部都是深居淺出。

  更重要的,魔教教主剛才全力爆發出氣勢,鎮壓這里之后,秦陽清楚的感覺到,魔教教主的氣息里,看似有葬海秘典的氣息,實則壓根就是假的。

  旁人看不出,可他修行了葬海秘典的人,如何分辨不出來是不是。

  再算算,浮屠魔教的葬海秘典,寶冊遺失。

  還有魔教教主那句,異常牟定的“莫庭流不會出現”。

  一連串的線索全部整合到一起之后,秦陽終于悟了。

  終于弄明白,明哲為什么會被如此針對了。

  當年的明哲,據說聰慧之極,比之崔老祖年輕時還要強上三分,他肯定是發現了什么東西,致命的東西。

  因為當年,魔教教主肯定就已經被魔宗宗主和九指神候陰死了。

  從此之后,黃泉宗主和魔教教主,根本就是一個人了。

  再加上跟九指神候勾結的事,無論如何,都必須殺人滅口,抹去痕跡,甚至為了保險,九指神候都親自出手了。

  此次,黃泉宗主,以魔教教主的身份來收人頭。

  縱然事后事情難以隱藏了,首當其沖的,也只是浮屠魔教而已,黃泉魔宗也是受害者。

  正派反派,全讓他一個人當了,進可攻退可守,這件事結束之后,大不了讓魔教教主的身份殺青,他還是會當回魔宗宗主,連后路都鋪好了。

  他輸就輸在,根本沒有百分百的確認秦陽的死訊,太過相信崔老祖的耿直,太過相信崔老祖的反應,以此來確認秦陽的死訊。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到了此刻,秦陽忍不住心中發寒的同時,卻又實在是想不通,有如此心智的人,他為何要當九指神候的走狗。

  而回到現場,這里死一般的安靜。

  就算是浮屠魔教的人,此刻也都是一臉愕然,他們竟然無人能看出來問題。

  魔教教主,竟然是黃泉宗主?

  偏偏仡樓大佬說的話,魔教教主自己也根本沒有反駁。

  魔教教主輕輕在自己的臉上一劃,面頰從中剖裂,一副完整的人皮裂開,黃泉宗主,從里面走了出來。

  這一刻,氣息都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而那副完整的人皮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依然是魔教教主的氣息。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黃泉宗主一聲長嘆,仰天長嘯一聲,身形驟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恐怖的力量從秦陽頭頂落下,直奔秦陽囟門而來。

  秦陽面無表情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仡樓大佬只是抬了抬眼皮,目中兩道神光沖出,沒入黃泉宗主體內。

  “似你這等連神魂、意志、真靈皆不全的人,也敢在老夫面前出手?”

  一聲悶響,黃泉宗主周身氣勢驟然崩碎,身體猶如破布袋一般倒飛了出去,尚在半空,他的眼神就有些渙散了,真元流轉也失去了控制…

  一道人影飛出,將黃泉宗主接住,落在一座山頭上。

  “師尊?”魯促仁面上淌著淚水,將黃泉宗主小心的放下。

  “促仁啊…”黃泉宗主恢復了一點意識,看到魯促仁之后,微微一怔,環視一周,面上露出一絲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我在呢,師尊…”魯促仁雙目泛紅,哽咽著回了一句。

  然后,轉過身,跪伏在地,砰砰砰的叩首。

  “崔老祖,崔老祖啊…”

  魯促仁磕的滿頭鮮血,他現在唯一能求的,只剩下崔老祖了。

  “促仁,你又何必呢…”崔老祖面色復雜…

  “他是我師尊啊,養育之恩,教導之恩,我能有今日,全靠師尊,他縱然有再多過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

  若是別的地方,崔老祖還不會有什么反應,可看到魯促仁此刻的樣子,他不由的就想到了當日的明哲。

  崔老祖閉上眼睛,轉身離去,不出手,已經是極限了…

  崔老祖離去…

  秦陽也不忍看下去了,直到此刻,再回想起往日一切,才明白那不是魯促仁做過什么手腳,也不是魯促仁知道陰謀而參與其中。

  純粹是因為他的確是個表里如一的人,也是個孝順的徒弟。

  黃泉宗主很明白,只要是他的吩咐,根本不需要吩咐的太過細致,魯促仁都會給完成的非常好,完全不用擔心什么差錯。

  “黃泉宗主也是個可憐人,給留個全尸吧。”仡樓搖頭嘆氣,駕馭著白云,帶著秦陽一起離開。

  行至半途,秦陽沉默不語,仡樓的神色也有些復雜。

  “都是可憐人啊…”

  “魯促仁么?”秦陽喃喃自語。

  “莫霆流也是。”

  “嗯?”

  “你聽說過三身寶術么?”

  “聽說過…”秦陽默然回了一句,可話出口,臉上立刻露出一絲震驚的神色:“前輩是說…”

  “是啊,莫霆流也早已不是當日的莫霆流了,當年我曾經見過他一次,青年才俊,意氣風發,是個敢作敢為,膽識過人的年輕人,他當年結識了禾孝老太婆的侄女,兩情相悅,禾孝老太婆從中作梗,過蟲坑,也未見莫霆流有絲毫懼色,甚至愿意為了英蓮,放棄繼承宗主之位,入贅玄黎…”

  仡樓回憶著當年往事,神情里略有一絲哀嘆之意。

  “后來玄黎圣樹不在,英蓮煉蠱出了岔子,而他也不斷奔波,尋求解救之法,只是沒想到,忽然之間,老夫聽說,莫霆流外出歸來,繼承了宗主之位,想來,那時,他已經死了,回來的只是旁人的一個化身而已…”

  “老夫也終于明白,為何自那之后,無論何時何地,再也未曾見過他,起初還以為是他心中有愧,不敢見黎族之人,可此刻方才明白,因為他知道,修成三身寶術之人,旁人難以察覺,老夫修的乃是黑黎魂法,可以一眼就看穿…”

  “秦陽,你記住了,若以后你有機會,得到三身寶術,切忌修行,此法看似玄妙,實則后患無窮,若遇到如老夫一般之人,修成此法的人,在老夫眼中,就如同致命破綻擺在眼前,輕易就可斬殺。”

  “若化身向死而生,只有本尊重新歸來呢?”秦陽心中一緊,不由的想到的小七…

  “嗯?”仡樓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你為何會問這個問題?”

  秦陽將小七的事一說,仡樓的眼神才重新恢復了平靜。

  “如此所說,也是造化,丟掉曾經的一切,重新化生,反而一切都完整了,你無需擔心了。”

  “前輩,為何你…”

  “你是問我為何會如此在意吧?”仡樓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三身寶術最初是三身道君的秘法,他當年的修為已入化境,比之一般的封號道君強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可惜啊,他欲以三身寶術,借天下修士之軀,化身千萬,成己之道,自然是遭到了所有人激烈反抗,最后身死道消,也硬是將三身寶術傳遍天下,遺毒萬世。”

  “三身道君和三身寶術,在大荒,已經是一個禁忌,你切莫沾身。”

  “晚輩明白。”秦陽點了點頭,心頭暗忖,他從很早就下定決心了,絕對不去修行這邪門的寶術,此刻聽了仡樓的話,明白這里面有巨大缺陷,原本的想法只會更加堅定了。

  回頭遙望了一下戰場的方向,沒感覺有什么激烈的交戰,秦陽也明白了,挨了仡樓大佬一擊,黃泉宗主這次是真的必死無疑,斷無半點生機了。

  也怪這家伙,最后惱羞成怒了,要殺自己干嘛,自己就是個吃瓜群眾,這些事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自己只是一個龍套演員,演了會死人而已…

  現在算是徹底塵埃落定了。

  既然黃泉宗主都只是一個化身,那不用想了,肯定是九指神候干的。

  九指神候修成了三身寶術,有仡樓大佬在,他肯定不敢明目張膽的出現在南蠻之地的。

  三日之后,秦陽離開了黑黎,跟著崔老祖回黃泉魔宗。

  當日之戰,沒什么懸念,黃泉宗主死了,按照仡樓大佬的話,給他留了個全尸。

  而魯促仁也死了…

  死在了黃泉宗主之前,為了護住黃泉宗主而死。

  浮屠魔教的眾人,知道了教主都是假的,再加上當日的情形,自然是無人敢出手,只能灰溜溜的跑了。

  可跑到半路,卻不知道哪個缺德的,給輪轉寺那些靜坐示威的大和尚報了個信,那些大和尚,攔住浮屠魔教眾人…

  要說這位魔佛脈主也是夠頑強的,這次竟然又只是被差點打廢,依然沒死…

  剩下的人,各回各家,同時提防著南境的動靜。

  一切都算是塵埃落定了…

  今日回到黃泉魔宗,也是因為知道內情的人,也知道了黃泉宗主早死了,之前的事,也不是最初的莫庭流做的。

  幾番商議之后,還是決定,宗主入葬,該有的規格,也還是都有的。

  再加上,宗主死了,魯促仁也死了,主持大局的人,也要有。

  崔老祖德高望重,自然不能不在宗內。

  秦陽回到宗內,來到靈堂,看著這里空空落落的,只有趙榮輝在守靈,望著靈堂中央擺著的棺材,里面躺著的黃泉宗主,還有另一側,擺著的魯促仁的棺材。

  秦陽的神情也有些空洞。

  經歷了這么多,才發現,大家都是受害者,那種報仇的心情,也早就沒有了,棋勝一招的心情,也沒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黃泉宗主超度了,抹去曾經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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