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秦陽也沒心情跟離都來的人扯淡,囑咐了人偶師一句,便直接鉆回了房間。
“有人找我的話,就說我主動迎敵,力戰受傷,回去療傷了。”
人偶師很無所謂的點了點頭,他才在意其他人,就算是跟大嬴正面翻臉,他也覺得無所謂,反正他有死不了,逼急了也能帶著秦陽扛著槍林彈雨沖出去。
秦陽這邊剛走,離都來的強者便已經來到了絕地莊園之外。
方圓百里,已經被打成了一塊破抹布,滿目瘡痍,唯獨絕地莊園依然完好無損的立在原地,僅此一點就足夠說明這個傳說中的人為絕地究竟有多難闖。
更重要的一點,他們都察覺到方才交手的兩位高手之中,有一位已經隕落了。
旁人不知道的,可是當初在太子出殯的時候,或明或暗的在場的那些人,卻都清楚一點,隕落的是前朝代國公。
他們不知道代國公為什么跟秦陽這么大仇,為什么在老巢被清掃的情況下,還敢親自來殺秦陽,也不明白為何秦陽的護衛這么強,竟然能強殺代國公。
甚至于,兩位法相級別的強者交手,竟然沒造成特別大的破壞,僅僅只是在百里之內,留下來一些痕跡。
如今看到人偶師完好無損,氣息平穩,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來的人都不禁肅然起敬,沒人敢放肆。
近些年來,與人單打獨斗,卻被強殺的法相強者,人偶師一個人的戰績就占了一半。
有人想要去問問什么情況,此刻看到人偶師那高深莫測的樣子,也不敢上去問什么了。
其他人不敢動,定天司的徐正強咬了咬牙,走了出來,以往他見過人偶師不止一次了,可是沒有哪次比現在給他的壓力更大。
“大佬,在下徐正強,求見秦先生,還請…”徐正強還想像之前一樣,讓人偶師幫忙通報一下,但現在這通報倆字,卻怎么都說不出口了。
他一個定天司的一品外侯,讓一位剛宰了代國公的大佬,幫他去通報,心得多大啊。
倒是人偶師認得徐正強,想了想,道。
“秦陽受傷了,你等著。”
丟下這句話,人偶師轉身回了絕地莊園。
徐正強松了口氣,眼睛轉了轉,瞥了一眼這里明顯的烏色球污染的痕跡,也沒敢問什么,同樣心里,對秦陽受傷這種事,也是嗤之以鼻,但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
不一會,人偶師對徐正強揮了揮手,讓他跟著進來。
進入了絕地莊園,便見到秦陽躺在一把躺椅上曬太陽,面色紅潤,氣色好的不得了。
“秦先生,聽說你受傷了,可有什么大礙?”見面沒問正事,先關心了一下秦陽的身體,徐正強的臉上滿是關切,關切之中還帶著一點擔憂。
“沒事,有些內傷而已。”秦陽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的睜著眼說瞎話,他不想理外面的人,是有別的事忙呢,之前摸到的技能書,都還沒好好看呢。
徐正強個老油條,跟個人精似的,看秦陽這幅摸樣,心里稍稍一琢磨就明白,秦陽這種人,在有高手出手的情況下,怎么會在絕地莊園沒被破壞的時候,出去跟代國公拼命。
所謂的受傷,倒也不是純粹的敷衍,應該是沒心思理別人,嫌麻煩,或者是還有別的事要辦呢。
一念至此,徐正強立刻直入主題。
“秦先生,恕我冒昧問一句,之前到底發生什么事了?若是秦先生不想被叨擾,在下可以代為傳達一下。”
秦陽坐起身,他也有省卻麻煩的意思,才叫了徐正強進來。
“還能有什么事,代國公跟那位虛空真經傳人意見不合,發生內訌了唄,誰知道他得了什么失心瘋,跑到了我這里,然后重傷的虛空真經傳人趕到之后就死了。
至于代國公,他的境界暴跌到了道宮,頭上還帶著一個寫著‘小人’二字的高帽,讓人看了就心生厭惡,他被我的護衛打死了,就這么簡單,還有什么問題,你也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好的,我明白了,我就不叨擾了,秦先生先療傷要緊,若是有任何問題,秦先生隨時差人來通知一聲就行。”
徐正強沒問清楚更細節的地方,但現在這些應該也足夠了。
尤其是那個高帽的問題,就是最好的細節了。
徐正強離去,后面的事秦陽暫時也不想管了。
他先去察看之前摸到的技能書。
他有太多的疑惑,想要從技能書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衛老頭留下的紫金大禮包里,東西實在是太多,一個一個察看,不知道要察看到什么時候了,反倒是那個三命身最可疑,秦陽先看的就是這個。
看完之后,秦陽心里頓時生出一個念頭。
三身道君當年一口氣把全天下的修士全部得罪了,被人活活圍毆致死,還真是不冤枉,若是自己也在那個時代,絕對要加入討伐大軍里,去將先打死超度了再說。
他原本以為三水身、三陰身、三身寶術之類的,已經足夠喪心病狂了,三身復三身,無窮盡,以天下修士的性命成就己道。
沒想到還有更強的三身術:三命身。
這門三身術跟以前秦陽摸到的完全不一樣,算是拔高了一個層次。
以前摸到的三身術,還得割裂神魂,煉化他人成為自己的三身,再高級點深入點的,便是當年的海妖仙子那般,以自身徹底分化成三身,秦陽以為這種已經是最極端的情況了。
沒想到現在這個三命身更極端。
舍棄原本的肉身,舍棄原本的神魂,將自身一切都獻祭給對方,將自己的命交給對方,待對方終結原本的性命時,便是三命身完成發動的那一刻。
可以說是一種毫無破綻的奪舍之法。
獻祭掉一條命之后,對方的肉身、神魂、記憶、能力、甚至習慣,全部都會變成自己的,唯獨意識是原本的。
更可怕的是,被奪走的身份,作為接受獻祭的對象,還會同時擁有原身獻祭來的能力、力量。
所謂的命身的命,除了原身的性命之外,還包括了命數,壽命之類的東西。
用一次就會消耗掉一部分,最多換兩次身份就會達到極限。
因為要修成三命身,第一個要奪走的身份就是自己的,自己獻祭給自己,這就是第一次命身。
秦陽回憶了一下,難怪當初超度衛老頭的時候,就摸出點垃圾。
當時衛老頭被前朝的人坑害,死在了煙羅氏家主手中,現在想想,那個時候,衛老頭說不定就是將計就計,直接被打死了拉倒,順勢去完成他的計劃。
畢竟,想要完成第二命身,他就必須在之前就完成第一命身,將自己的身份,獻祭給自己。
死在了煙羅氏家主手中,變成了衛煙羅,之后又利用衛煙羅的身份,死在了虛空真經傳人手中,變成了衛虛空,徹底打入到前朝的核心位置。
但是到此,衛老頭的三命身也算是徹底用完了,本身壽命、性命、命數的消耗都已經到了極限,這次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看來他是早就安排好后路了,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就已經發現他的技能,估摸著是當成了天賦神通,跟張正義的不死神凰一樣。
所以在最后時刻,來給他送了個超級大禮包,但是同樣的,也將傳道人的身份,真正的傳給了他。
甭管以前怎么樣,秦陽現在都不可能對道門不管不顧,起碼不能讓道門覆滅了。
或者說,他現在就是道門,只要他自己活著,就算是完成了囑托。
直到這一刻,秦陽才算是明白,為何道門化名盜門,都被打的只剩下歪瓜裂棗兩三顆的時候,還能茍延殘喘著,一路在暗中發展到如今這般地步。
在沒有門主的情況下,傳道人可以說就是實質上的門主了,衛老頭和蒙師叔,他們倆若是真的只是他們自己嘴上說的那般實力,怎么可能做到這一步。
但現在明白了,不是人家嘴上藏拙了,而是標準不一樣。
就算是會的東西,能自己說算是精通的,起碼也要達到蒙師叔玩咫尺天涯禁的水平。
否則會的再多,也只能算是雜而不精。
在這個標準下,再去看這個所謂的懂得比較多,這個“多”是多少,就有些可怕了。
再想想這倆曾經說過的“實話”,再想想他們可以肯定的說過的少數話,秦陽覺得自己學到了東西。
說的的確都是實話,甚至不需要掐頭去尾,也不需要隱瞞,只是將標準改一改,所有的實話,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甭管現在看到的事實是如何,秦陽已經不信衛老頭會徹底涼了,哪怕親手超度過,也不能信了。
技能只是技能,一板一眼,標準清晰,但同樣技能本身也太死板了,對尸不對人,一具尸體就只是一具尸體,但在這個世界,一具尸體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起碼三身術對于技能來說,已經算是技能漏洞了。
回憶整個過程,秦陽心里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為什么。
三天之后,嫁衣傳回來最新消息。
魁山的前朝老巢被剿滅,但是大嬴的高手抵達的時候,那里的人都已經全部消失了,只剩下虛空真經傳人。
虛空真經傳人絕地反擊,施展了一百二十八門神通禁術,震驚世人。
大嬴隊伍里的四位法相,一位被殺,一位被廢,兩個受傷,四十八位道宮修士,被虛空真經傳人當著四位法相的面,強殺了二十個!
最后油盡燈枯,生機崩滅之際,卻還能遠遁逃走,不知所蹤。
秦陽得到這個消息之后都驚住了,現在才知道衛虛空為何會是那般模樣,這才是他的真正實力么?
他這標準可真夠高的。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消息,幻心面具的母面,在虛空真經傳人逃遁之后,也已經被找到,第一時間送往了離都。
算算消息送回來的時間,幻心面具母面,應該也已經被送回來了。
到了現在,秦陽才覺得為什么他前兩天覺得,不應該只是這樣。
代國公就算是為了完成他的布局,將自己當成棋子犧牲掉,看起來挺悲壯的,可是他怎么確認他的謀劃一定會成功呢?
他若是不想讓周王被毀掉,幻心面具母面是必須要讓大嬴經歷千辛萬苦找回去,然后毀掉。
那幻心面具是他看出來問題,主動交給衛虛空的么?
衛虛空為了不讓代國公的謀劃成功,也是需要毀掉幻心面具的,他丟出幻心面具肯定也是故意的。
但是也不對,衛虛空是知道秦陽打入了大嬴,他自知三命身完成了最后一身之后,必死無疑,希望寄托在了秦陽身上,必然會以秦陽的謀劃為主。
周王被毀掉的話,對秦陽是大利。
為什么還要丟出幻心面具,為什么最后關頭卻又說不能殺代國公。
秦陽覺得,衛虛空肯定是想到了自己沒想到的地方,絕不是僅此而已。
尤其是這種明明死了,被超度了,還未必死完的家伙,一個個都太陰了,太能藏了,不可能這么簡單。
秦陽就這么等了三天,離都也依然沒什么消息傳出來,甚至都沒聽說幻心面具被送回來了。
氣氛有點詭異。
秦陽琢磨著,幻心面具的母面,不會是在送回來的過程中,被人搶了吧?
思來想去,秦陽派人送出去消息,請徐正強來喝酒。
徐正強沒來的時候,他手中的鬼神令忽然亮起了,仡樓給他撥打了長途電話。
靈光匯聚,幻化出仡樓的樣子,他手里拿著子面,直入主題。
“子面我拿到之后,好好研究了一下,這個東西雖然神妙無窮,其中不少東西,都對我很有起碼,可是面具本身的效用,卻很是死板,他只會固定的傳達一個念頭,將人心,人的意志幻化成面具的樣子。”
“嗯?”秦陽琢磨了一下這句話:“你的意思是,無論是誰,帶上幻心面具之后,效果都一樣么?哪怕是本身就心向前朝的人,也是一樣?”
“不錯,任何人都一樣。”仡樓拿著面具,意味深長的道:“任何跟面具意愿不符的想法、意愿,都會觸發幻心面具的效果,直到被強行幻心,變成和面具一樣。”
“我明白了,多謝,”秦陽對著仡樓欠身道謝:“還有一件事,需要請前輩幫忙。”
掛了仡樓的電話,秦陽長出一口氣。
他現在終于明白一件事,為何周王會對幻心面具有這么大反應了。
這個狗東西,是真的肯狠下心演啊。
若是他真的一心向大嬴,堅定不移,至死無悔,那么的確會引起幻心面具的這么大反應,陷入到心靈扭曲和恢復原樣之間,不斷的掙扎,備受折磨。
但是呢。
若周王心向前朝,帶上面具便會毫無反應,他的心與面具本身就很統一,可是如果周王如果主動改變自己的心志,打心眼里想要去完全效忠大嬴,那么激烈的沖突,便會毫不意外的出現了。
而且他還可以隨時掌控爆發出來的時機。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可能,表現出來的效果,卻只有一種,跟周王現在的樣子,是一模一樣的。
因為沒人能明白,到底哪個心志,才是周王真正的想法。
偏偏呢,幻心面具這個東西,本身的記載少之又少,根本沒人能完全弄明白。
估計現在只有專精此道,又有黎族傳承的仡樓,才能發現并確認這一點,但也僅此而已,面具更深層次的東西,仡樓也沒能弄明白,如今也算是趁機開個新課題。
離都這邊呢,秦陽盤算了一下,根本沒有能確認這一點,能發現這一點,專業對口的強者。
就算他們拿到了幻心面具的母面,也只能算是知其一點點然,完全不知其所以然。
周王的苦肉計,目前來看,還真的無解了。
這邊秦陽正感慨著呢,徐正強便到了。
“幻心面具母面送回離都了么?”
聽到秦陽的這個問題,徐正強的臉刷的一下就綠了,做賊似的左顧右盼,眼里靈光閃爍的看了好一圈,才苦著臉重新坐下。
“也是,大帝姬殿下尚在魁山,秦先生知道這些事也不奇怪。”
“什么情況,說說吧,我請你喝了這么多次酒,還有不少好酒,你一次都不反請,不像話吧。”
“的確送回來了,已經送回來三天了,出動了巡天使,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來的,但是更加具體的,我還不知道,因為我壓根沒見過實物。
只是聽說,那幻心面具用的乃是上古神木樹心打造,堅不可摧,拿到手了目前也沒找到毀掉的辦法,大帝已經親自接手處理了。”
徐正強偷偷說完這句話,立刻丟出一個烏色球將周圍污染。
秦陽一怔,感覺寒毛都炸起來了。
一瞬間,他頓悟了。
衛虛空丟回幻心面具,不是為了救周王,救那些被幻心面具控制的人,也不只是為了讓打擊前朝,反過來算是幫了大嬴。
他才是真的陰,他才是那個將把大嬴和前朝都搞死的人。
看似打擊前朝,反過來幫了大嬴的舉動,實際上是將嬴帝也算進去了。
不殺代國公,代國公的謀劃就沒法盡善盡美,但是呢,將幻心面具的母面送到大嬴手里,如何做就成了嬴帝的選擇。
因為除了毀掉幻心面具的母面之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可能可以改變幻心面具子面的控制。
那就是強行煉化母面,完全掌控母面之后,就有可能直接修改母面的底層設定,將效忠前朝的命令,改成效忠大嬴。
從根本上解決幻心面具的問題。
可操作性如何,暫且不論,對于嬴帝來說,這就成了一個兩難的選擇。
當年秦陽給蒙師叔說過嬴帝本尊的事,衛老頭肯定也知道,他也知道大嬴只剩下一個嬴帝法身了。
如今的嬴帝法身,一切都是以穩為主,他若是拿到了幻心面具的母面,強行煉化,完全掌控之后,他就可以一瞬間扭轉局勢,將那些被子面掌控的人,變成對大嬴忠心耿耿的人,他完全可以放心的一波人。
甚至于,周王是不是跟前朝勾結的事,也可以從根子上解決,直接用幻心面具,將他的意志,完全扭轉成對大嬴,對嬴帝忠心耿耿。
這個過程中,只要周王對幻心面具起了反抗,直接宰了他,絕對不冤枉。
這樣,周王的問題就解決了。
可是,嬴帝本尊何其霸氣,氣吞山河,以絕對的實力鎮壓大荒,任誰都知道,他根本不屑與用到這種手段。
只要嬴帝法身用了這個手段,他就露怯了,連霸氣都沒了,等同于直接告訴所有人,你們猜的不錯,我的本尊的確再也回不來了,或者說我的本尊已經死了。
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嬴帝法身卻不能用,用了就是一個天大的致命破綻。
但若是不用,直接毀掉幻心面具的母面,嬴帝法身想要維持穩定的局面,等到他的本尊回來,需要擔的風險,就會大很多。
他未必有機會能等到他的本尊回來了。
左右都是為難,左右都是有大風險。
至于幻心面具的母面,堅不可摧什么的,秦陽根本不信,要說難毀掉他信,毀不掉他不信。
想了想,秦陽動身前往離都,直奔周王府。
這種時候,太適合跟周王聊聊了。
聊聊為什么代國公會這么做,不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