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田地也得被征用,然后挖的亂七八糟。別說還有功夫種地,整天有干不完的勞役,一年到頭下來只能拿到朝廷的那點雇傭費用,還是經過好幾層克扣的。
其實朝廷也不是故意少給錢,他們只是制定政策的時候缺乏認真精神。征發民伕給錢不假,但給多少是按照產糧地計算的。
邊關地區糧價本來就高,要是趕上黃河鬧騰,民倉的糧食一個月運不上來,糧價就更高了,朝廷給的那點補助根本不夠一家人嚼谷。
但這事兒洪濤先不打算和趙佶他們講,聽的太容易印象不深。等到了潞縣軍營,再帶著他們以訓練為名去附近村莊里住上兩日。不用自己說,多聽聽當地百姓的話,然后再在關鍵環節上配合朝廷政策給出解釋,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新軍為何不帶民伕?難不成姑丈真的會五鬼搬運之法!”可惜趙佶真不給這個功夫,馬上又提出了一個更尖銳的話題,眼睛里還都是小星星。
“十一哥,不許亂講,姑丈有個規矩,子不語怪力亂神,哪兒那么多鬼神!”趙倜聽不下去了,打斷了趙佶的話。
“那沒有民伕,新軍的軍備糧秣該如何發運?”趙佶并不怕他這幾位哥哥,也沒覺得問一問有什么不好。姑丈從來也沒煩過問題多,有時候還主動提出各種問題。
“呵呵呵,這個題目可就大了。你只讀了算經和錢經,知道了錢貨的流轉之法,卻沒讀煉經,那里面又是另一種強民之法。”
洪濤確實不怎么煩問題多的孩子,只要不是亂問,問的有一定目的性,問題多的孩子肯定比問題少的孩子更好學、更容易學成。但問題歸問題,回答歸回答,有些答案無法用語言描述,先得具備一定基礎知識才能聽懂。
“八哥,把你的煉經拿與我看,用這個換!”趙佶對這個答案比較滿意,煉經他也翻過,見到里面都是石炭、鐵礦之類的粗俗之物就沒啥興趣,沒想到還有這么多道道。
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哥哥們有這些書,他也不白借,從懷里掏出一把精美的短槍遞了過去。這槍是他從姑丈那兒用作業全對贏來的,但拿過來之后只打過一次,并不喜歡開槍的感覺,索性就給更喜歡它的哥哥了。
“…書在馬囊里,到了營地再找!”趙倜確實喜歡這把短槍,用眼角瞟了瞟姑丈,見沒有反對的意思,一把抓過來就不打算撒手了。
五十里路兩個時辰就到,大軍抵達之前王三十三的先鋒營已經平整完地面,正在動手搭建帳篷。還有一些工兵四處找地方打井取水,偌大的一片高崗荒地,瞬間就成了工地。
附近的百姓們沒見過如此搭營的軍隊,看旗號是大宋兵馬,也就不太怕了,一群一伙的站在遠處指指點點,就連停靠在附近碼頭的船只水手也爬上了桅桿,手搭涼棚。
洪濤真不怕外人偷看,只要別過警戒線就相安無事。要是遇到販賣新鮮蔬菜的農戶,順手買幾車再弄個長期送菜也成。
至于說新軍搭建營地的方式,確實和古代軍隊差別很大。基本不用木料和石料,也沒有寨墻、據馬,頂多是挖一兩道溝,排水加限制馬匹雙功能。
但是在衛生、防疫、排水、飲水方面,新軍格外重視,規矩排在軍規第一類里,取食、取水、宿營都有嚴格講究,甚至廁所也得按人頭挖鑿,每個班用每個班的,不許相互亂串,用后還得深埋。
雖然扎營是小事兒,新軍里也不缺有經驗的中下級軍管,但洪濤還是不放心,背著手四處走動,東看看西摸摸,生怕有人偷懶壞了規矩。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誰也不怕,唯獨怕疫情。士兵們都在一口鍋里攪合,傳染病別染上,染上一個就得大面積爆發,很難控制住。
“姑丈,公文給了當地官府,不相干的船只最晚明早就會起錨去南邊的碼頭停靠。只是其中有一艘船挺可疑的,但侄兒沒有證據,又不好上船搜查。”
剛蹲在挖井的地方看了幾眼洛陽鏟搜上來的泥土樣本,還沒來得及確定下面的含水層是否合適呢,趙倜就湊了過來。
他和趙佖在新軍里有臨時職務,特務排排長和作戰參謀。特務排,名字挺高大上,說白了就是帶著洪濤身邊的特種兵專職負責內外溝通,利用身份去做一些和當地政府有關的工作,比如征用最近的碼頭以備軍用。
這也算物盡其用了吧,有些事兒即便洪濤親自出面,碰上位程頤那樣的老夫子,掏槍打死都說不通。但趙倜就能輕易化解,好歹也是皇帝的親弟弟,親自登門拜訪,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當地官員必須給點面子。
“可疑?什么地方可疑?”運河上都是小船,最大的也只有槽船,難不成還有人敢派這么幾塊料刺殺自己不成,這也太拿豆包不當干糧了。
“我去的時候看到船尾掛著兩雙鞋,樣式特別古怪。像是用厚牛皮做的,但上面挖了好多大洞,從未見過。”趙倜這個特務排長還真有當特務的潛質,說話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像反派。
“…保不齊是南邊來的,你連長江都沒見過,怎么肯定江南沒有此物?”洪濤歪著頭想了想,這不是后世的皮涼鞋嘛。
還真別說,這玩意自己確實沒教授過任何人,也從未穿過。夏日里頂多踩著皮拖鞋在府里溜達,不管多熱,出門也得換上皮鞋。不為別的,只因為道路上土太多,一里路走下來,如果穿著皮涼鞋,腳心里都能和泥,不實用。
“侄兒是沒走過那么多地方,但新軍里有各路士兵,廣南西路都有。侄兒去打聽過,他們也說從未見過,連聽說都未曾聽說。”趙倜還真不是瞎猜,他已經做過了初步的核實,因為想不通才來匯報。
“你以為是金人探子?”洪濤又歪著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再次提問。
“…不太像,我聽皇帝哥哥講過,契丹人大夏天都穿著靴子,女真人也差不多,他們也沒有如此精細的手藝。侄兒躲在那邊哨樓上用望遠鏡仔細看過,那兩雙鞋上不光有大小不等的孔洞,還用細皮帶綁著銅扣袢,做工很是巧妙,只有指甲蓋大小!”對于洪濤的猜測趙倜依舊抱著否定態度,也不是想而然之,依舊是有基礎證據的。
“唉,孩子,你可惜了,要不是生在皇家,姑丈能給你找個好師傅,將來全天下都去得!對了,你可有婚配?”洪濤已經大概猜到那艘船上是什么人了,聽了趙倜的補充心里更有底。
但這不是關注點,他覺得吧,如果讓趙倜去給王十當徒弟,將來的大宋情報部門肯定能多一把好手。這觀察能力、推理能力、耐心和細致度,一點不比王十差。
只是未來的大宋皇族不能涉政、涉軍,當然更不能染指國家情報機構,一塊好材料浪費了。但一想起王十那張氣死活人的臉,洪濤突然有所感悟。
“…婚配…皇帝哥哥還未婚配,侄兒怎敢占先!”趙倜立馬就被問暈了,怎么說著說著可疑的船只,又繞到婚配問題上了。
“嗯,理是這么講,但婚姻大事也不必拘泥前后次序,誰先找到誰先結嘛。這樣,姑丈給你介紹個小娘子如何?也不是姑丈,是你姑姑,她的眼光特別準!”
啥感悟呢?自然是給王十拉郎配。等著她自己找好像沒啥指望了,她在這個問題上想來陰奉陽違。趁著自己還有強迫她的能力,這事兒必須趕緊辦了。
請:m.shuqu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