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四年多,洪濤基本已經把這個人忘了,王十也從來沒有再提起過這件事兒,直到前幾日,洪濤才從腦海中又把他給找了出來。
開封必須回去,這個沒商量,也就不用琢磨如何避免了。刨除了這一步之后,還能受控的就是回到開封如何避免被軟禁的可能。
能避免嗎?洪濤覺得基本不可能。趙顥和朝中大臣們的想法沒法推測,只要出現一點點意外,對于自己來講就是百分百的危險,所以這一步也是死局。
必須去,還沒法自保,這事兒基本就等于無解啊。但自打想起這個人之后,洪濤覺得也不盡然。只要自己能脫身,皇帝和朝廷就等于白忙活。脫身有很多種,其它的不聊,不讓敵人抓到真的自己,本質上講也算是脫身成功嘛。
這幾天洪濤就是和贗品待在一起,他模仿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經斷斷續續訓練了四年多,沒什么需要再加強的了,重點是讓他和幾名熟悉自己的審計監察委員會工作人員從各方面完善金蟬脫殼計劃。
計劃的大方向由自己制定,骨架與細節得靠專業人士來完善。這些工作人員的反饋也能幫助他進行微調,盡量靠近以假亂真的效果。
同時,十多封特急密信也被快馬和快船送出。按照促進社的規定,自己可以先斬后奏,但必須要奏,還不許拖延。
這個計劃后續的一切工作得由委員會來籌劃準備,通過此事洪濤還有了一個想法,就是不能把委員會成員分散的太遠,否則遇事很耽誤時間,無法快速做出決定。
這是后話,目前需要操心的不是如何完善促進社全國委員會的工作模式,也不是到了開封如何脫身,而是先要說服長公主。別人都可以蒙,唯獨她沒法蒙,不獲得長公主的同意,這場戲就演不下去。
不過洪濤臨時又加上了另一個可以幫忙的人選,蘇軾。如果他真的認同了自己的計劃,哪怕只是一部分,達到了求同存異的程度,自己這邊就又多了一個大助力。
別看只是位花甲老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看到懷表都認為里面藏著神力,死也不肯戴在身上。可他的號召力和說服力比十個福州日報都大,而且影響的全是大宋精英階層。
蘇軾代表著大宋士紳階級和一部分官僚地主階級的利益沒錯,可誰說變革就一定要拿士紳階級當敵人呢。
在洪濤的計劃中,地主、士紳、官宦、工匠、農民、包括即將成規模的新興資本家階層,都是可以共存的,不存在某個階級完全統治,也沒有某個階級要完全消滅。
能把士紳階層里一部分愿意變革、接受變革的人用利益吸引到體系周邊成為盟友,不僅不是負擔、不是妥協,還是對計劃的有益補充。
畢竟文化和習慣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變,他們的存在可以堅守住文化精華、堅守住民族傳統。傳統與進步也不完全對立,它們應該可以相輔相成的存在。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蘇軾的態度是沒啥態度,他還沒從驚愕中緩過神來。
“子瞻兄可以在路上慢慢思,現在小弟一家人的生死可就都在兄臺手中攥著了,不知前幾日的承諾還算數不?”
蘇軾如果不吃驚洪濤還不敢這么干呢,越吃驚就說明效果越好,自己的計劃成功幾率也就越大。
但現在不是吃驚的時候,船只已經準備好了。幾個歲數小的孩子不用同往,可長公主和王小丫一定要帶上,這樣才能讓皇帝放心。
然后就又多了一個亟需解決的大問題,自己可以利用替身跑路,長公主和王小丫咋辦呢?她們肯定也會成為皇城司和開封府尹的重點監視對象,輕易無法脫身。此時蘇大文豪就派上用場了,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護。
“…晉卿可否言明,到底讓老朽如何?”蘇軾估計已經后悔了,當初就不該表態。王詵的新政是好,可也沒好到能讓自己拋棄大半輩子價值觀的程度,兩難啊。
“無它,請子瞻兄附耳過來。”能讓長公主和蘇軾見到自己的替身,已經是洪濤最大方的付出了。
按照他的雞賊性格,此事最好只有自己知道,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危險。下面的安排,每個人只能知道一部分,除了自己之外誰也不能統領全局,哪怕是正在往開封趕的王十。
“…僅此而已!?”被咬著耳朵叮囑了幾句,蘇軾有點不相信自己需要付出的代價。這不等于啥都沒付出嗎?基本就談不上危險,兒戲一般。
“然也,子瞻兄這一身本領留著有大用,長江學院里的眾多學子還指望從中受益呢。難道說兄臺不想親眼看一眼萬國來朝、四海升平的新大宋?”
洪濤確實沒給蘇軾安排什么焊雷管、鋸燈泡的尖端任務,一是不想連累這位大文豪,好歹人家還賣力氣吹捧了自己一番呢,效果挺不錯。以后必須常年吹,找這么一個有能力吹還肯吹自己的人不容易啊。
另外也是不太信任蘇大文豪的膽識,古代文人有很多心比天高、膽比鼠小的存在。他們沒經歷過生死,一切的勇氣皆來自書中的暢想,總覺得能和古代先賢一般坦然面對生死。
可事實上吧,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死到臨頭時都會嚇得靈魂出竅、舉足無措、屎尿橫流。這種表現并不以文學成就、官職高低所左右。還是那句話,自己不能把命運托付給不靠譜的人,哪怕他是蘇東坡!
“也罷,老朽就在開封城里猖狂一次,也了卻執宰時的虧欠!長公主殿下請安心,駙馬說成的事兒還沒有辦不成的,盡管去也!”
這番話說得蘇軾老懷大悅,沒錯,滿腹經綸就是本事,你王詵能耐這么大,到頭來不也得甘拜下風嘛。
情緒一好,豪氣頓漲,不光要給自己壯膽,還得給在一邊滿臉不安的長公主打氣,就好像這一切都是他在運籌帷幄一般。
兩條槽船一艘訓練艦,載著涼王和長公主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旅途。船上除了二十名特種兵和二十名新軍之外,只有洪濤夫婦、王小丫、平七海、蘇軾主仆二人和幾名貼身護衛。
攜帶的東西也不多,只裝了半船送給皇親們的禮物和必要的吃食用具,朝服什么的都放在開封駙馬府里了,回去再晾曬也來得及。
但是在訓練艦的底艙有個不太大的舊木箱,看上去不太起眼,但總有兩名面相很陌生的年輕人不離其左右,吃飯都守著,旁人也不得下來探頭探腦。
箱子里裝著五十卷銨油藥,這是洪濤給自己留的最后一步路。假如計劃失敗,自己身陷牢籠不得脫身,那兩名審計監察委員會的密探就會在第一時間聯絡開封府同伴,用這些銨油藥卷開路劫獄。
多精銳的禁軍也擋不住銨油藥卷的威力,再堅固的宮墻在它面前都是兒戲。只要能殺出一條血路沖進去,他們就會親手把自己炸死。
對,是炸死不是營救,因為沒有軍隊護衛僅靠幾十名密探和殺手根本跑不出來,與其被亂箭射成刺猬還不能馬上死,真不如痛痛快快的升天。
受刑這事兒洪濤想過了,堅決不能承受。其實不用動刑自己就會招供,問題是就怕說的太痛快別人不信啊。想一想后世看到的那些古代刑法,還是自己動手比較痛快。
至于說死后王大她們會如何對待大宋朝廷,新軍會不會直接打進開封府,弄得血流成河…洪濤的回答是:愛去不去、愛流不流!自己都死了,想管也管不了,由她們去吧。